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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段鸢 ...

  •   秦臣宽赶去戏楼的路上,碰见久别的旧友,被拉进酒馆小叙。他本也不喜听戏,索性迟些去。待赶到别语楼时,戏已开场多时。那段鸢的花旦扮相很是惊艳,身段、唱腔极美,连他一个不常听戏的人,也觉得赏心悦目。

      楼下散座人挤人,楼上更是座无虚席,一群公子爷目不转睛地看着戏台,时不时喊上一声“好”。见他兴冲冲跑上来,只用眼神打了个招呼,话都不愿意说,生怕耽误听戏。

      慕颜庭闭着眼睛,手上的折扇随着唱词缓缓转动。

      往日恨不得站在桌子上看的世子爷,此刻竟呼呼大睡。俊脸枕在手臂上,似乎嫌吵,不耐地皱着眉头。

      秦臣宽一把将他拍醒,“你来这就是为了睡觉?”

      “怎么到,还以为你死在路上了。”昭珩打着哈欠,懒散地坐起靠在椅背上,“这戏也太没趣了。”

      秦臣宽不大乐意地嘲讽:“戏是无趣,你的段鸢公子还不是有趣得很。”

      昭珩牙根一酸,连忙背准备好的台词:“肤浅至极!从前爷年少轻狂,今天我再一看,不过如此。此刻我心里毫无波澜,日后也不会再有。”

      “信你鬼话,我名字倒过来写。”

      “宽臣秦,老子骗你干嘛,”

      一出戏罢,慕颜庭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昭珩和他那未来舅兄,温声道:“这出甚是精彩,可惜两个粗人聒噪不堪。”

      昭珩又打了个哈欠,秦臣宽给自己倒了杯茶。

      一起玩的朋友看出昭珩今天兴致不高,八卦道:“世子爷,你这么久不来,该不会是腻了段公子吧。”

      昭珩眉眼一扬:“腻了又如何,爷们不花心,那还是爷们吗?”

      “说得好!”众人鼓掌。

      昭珩一笑,整了整衣裳。秦臣宽看不上昭珩那副贱样,一粒花生米弹到他脸上。

      昭珩吃痛,白他一眼,起身看向窗外,晚霞铺天,绚烂无比,街道熙熙攘攘,喧闹中不乏宁静光阴。

      “我饿了,咱去哪喝酒啊?”

      那两人沉默,昭珩不耐烦:“不说话是怎么个意思?”

      秦臣宽往椅背一靠,悠闲道:“从前一般是这样的,我们俩去喝酒、逛青楼,你在这等段公子卸妆后陪他用餐,逛街,游湖。”

      慕颜庭听到“逛青楼”三个字,不大自然地摇起扇子,装得十分温文尔雅。

      昭珩脑海里顷刻涌现许多记忆,都是跟段鸢在一起的“甜蜜”时光,恼羞成怒之下大骂:“不要脸的,光天化日,张口闭口就是逛青楼!”

      秦臣宽踹他一脚:“青楼不过风雅之地,你不去就罢了,跟戏子厮混也罢了,还有脸骂我们不要脸。”

      昭珩面上挂不住,实在不愿意再在这里久待,生怕被段鸢拦下来吃饭。“从前的事不必再提,说了糟心,我问的是今日。”

      慕颜庭起身,折扇一收:“今夜绾红坊是解语姑娘跳舞,表弟若想去,便有眼福了。”

      昭珩心花怒放,“那快走啊。”

      话音刚落,段鸢派来的人便到了:“世子爷,我们段爷让您稍等,他一会儿就好。”

      昭珩害怕,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今日还有事。”

      说罢便要走,那下人竟嬉皮笑脸拽住昭珩,“爷,段爷说非见你不可呢,您好歹疼疼小人。”

      昭珩鸡皮疙瘩一下子起来,让我疼你,不如让我再死一次算了!

      秦臣宽一脚踹开那人,斥道:“放肆,世子你也敢拦。段鸢跟这别语楼愈发没有规矩了,再敢拦路,老子来好好疼你。”

      那下人连忙跪下赔罪,吓得不敢再说话。

      昭珩看他可怜,对秦臣宽说:“训他做什么,奉命行事的奴才罢了。我们走吧。”

      没料到下了楼还未出门,段鸢竟亲自追上来了。他卸了妆后同样明艳动人,因一路小跑不住地喘着气,惹得一票戏迷醉心不已。

      只听段鸢声音委屈道:“世子这就走了?”

      昭珩被缠住很是不快,回过头反问:“不然?”

      段鸢站在不远处,满眼的委屈,竟落下几滴泪。一干看好戏的人顿时心疼,低声骂昭珩是个负心汉。

      昭珩崩溃,心里顿时脏话连篇,那世子爷干得好事,害他堂堂男子汉整天跟男人纠缠。

      慕颜庭看了看周边八卦的人,知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扇子一开,对昭珩道:“外面等你,快处理好出来。”

      说罢便与秦臣宽出去了,秦臣宽双手抱胸,往后瞧了一眼,昭珩已经随段鸢进去了。

      “慕三,你说昭珩这回是又跟那段鸢赌气呢,还是陛下旨意下来了,特地收敛的?”

      慕颜庭进了马车,将扇骨打在手心,“赌气的人不会不在意。”

      “许是装的呢,想气一气段鸢,以前也干过。”

      慕颜庭肯定地摇摇头:“他又不是戏子,装这么像做什么。你也看见了,方才他脸色难看得都想杀人。我们世子自醒来后,便跟以前不大一样了,段鸢这是自讨苦吃。”

      “你是说他脑子坏了?”

      慕颜庭好脾气地笑笑:“非也。我言下之意是,人何其善变,无论从前喜欢厌恶什么,也无关当下及将来。喜欢男人没什么,不喜欢更没什么,是你想复杂了。”

      秦臣宽被这大道理说得糊涂,索性不去细想,一摊手:“若不是为了妹妹,我操心什么。说来也怪,下月便要成亲,两府都忙得什么似的,偏我们世子爷不放在心上,我妹妹在家中也不急不躁的。”

      “为何要急躁,你是瞎操心。与其挂心旁人,不如想想你自己的将来。”

      “你别说我,你自己呢,还不是孤家寡人一个。咱俩半斤八两,还不如人昭珩呢,好歹人家有陛下赐婚。”

      ……

      这边昭珩没好气地在房里坐下,被人围观指点,他还是头一遭。那世子爷不要脸,他上辈子可是个乖巧的三好学生,没经历过这种事。

      上下左右看了一周,心中更加怨恨。就是因为这别语楼,因这段鸢,那世子大爷的臭名声才远扬出去。

      他冷下脸来,对着给自己倒茶的男人,不耐烦道:“你别忙了,我话说完就走。”

      “世子说吧。”段鸢坚持将茶杯倒满推过来。

      昭珩咬牙,一口气说了出来:“本世子此前受伤,命差点没了,醒来后想了许多事。从前行事荒唐,惹得父母担忧,更扫了陛下和秦家的颜面。如今婚期已定,我再不能肆无忌惮。你该明白,为了大局,我们俩便到此了。像刚刚那样被人围着,看笑话的场景,我昭珩再也不想经历。你自己多加保重就是,不必再挂念我。”

      “世子受伤,段鸢日夜难寐,担忧不已。可如今养好伤,做了一番抉择后,就这样舍弃了我。那我们之前说的话,发的誓,统统不算数了?”段鸢苦笑,眼波流转。

      “不算数了。”昭珩点头,一个字也不想多说。更不想多看他,若论演技,段鸢自然信手拈来。

      见昭珩真的如此绝情,段鸢眼睛瞬时红了,哽咽着说:“从前段鸢不过是个无名小辈,永无出头之日,是世子捧我到今天的地步。如今,世子竟这么轻松抛下我。”

      昭珩低头吹着热茶:“你天生好嗓子,又能吃苦,这些是你应得的,我不过推波助澜一把。”

      “什么应得的,我只知道世子对我恩重如山,段鸢一定要报答。“世子,是不是我身份低贱,他们逼迫你如此。”

      昭珩摇头,他却恍如未见,降低声音,似是恳求般:“那段鸢宁愿不再登台,不再做戏子,只求平平淡淡陪伴在世子身边。”

      昭珩突然笑了:“你不会的。”

      段鸢茫然,还想说什么,被昭珩打断:“你真当我不知道,除了我,想捧你的人何其多。只不过他们聪明,他们要个好名声,我昭珩无所顾忌罢了。”

      昭珩喝了口茶,继续道:“你绝非你说得那般钟情与我,从前我便晓得,只不过心软,你哄我就假装不知。离开了戏台,你可就没了现在的地位,你知道不值得。你尽管追求你的名与利,尽管去跟贵胄们周旋。但是假惺惺这一套,别在我面前玩了。”

      “若真想报答我的恩情,日后离我远一些就是,少让别人把我昭珩当场茶余饭后的谈资。我今日把话说到这,不是为了撕破脸面,只是图个清静。若你有难事,我能帮的,也不会袖手旁观。”

      在昭珩推开房门出去的那一刻,段鸢原本可怜兮兮的脸瞬间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嘲讽。

      过了片刻,仆人来传话:“公子,魏王殿下今夜约您一叙。”

      段鸢理了理发鬓,讽刺一笑,“说我必会赴约。”

      是的,明明互相利用罢了,昭珩重色,他重名利。从前的情深似海,不过是台下唱的一出戏,可以哭可以笑,又岂能当真。

      昭珩的那些恩宠,光明正大,不容拒绝,曾让他心惊胆战。他试探过,欲擒故纵,曲意迎合,得来的都是一个结果:这个纨绔子弟,不惜毁了名声,不惜打了秦家跟皇上的脸,也要明目张胆跟他在一起。

      他差点信以为真,好在,现在梦碎了,他便不用担心自己何时会被厌倦。

      戏唱罢,该离场了。他不是只有昭珩这一个靠山,想养他的富贵人多的是,他段鸢纵然是个卑贱的玩物,也比其他人有本事。名利财仍在,昭珩的离去,他本该市侩地一笑而过的。

      只是为什么,心里就是空荡荡的,他不是疼,可也绝不快活。

      段鸢险些喘不过气来,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将连圈进自己的臂弯。半响后,微微的抽泣声,由小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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