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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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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狠狠砸在程放手上时,程放心里有两个念头:
草!真他妈疼,但是绝对不能哭。
这下可自由了!
……
接到学校电话时,姜喻冲下楼开车门的手都是抖的,儿子的手被几个小混混砸伤了,伤到什么程度呢?
他不会……再也不能弹琴了吧?
这个想法一涌上心头,姜喻立马眼角泛酸,除了心疼竟然还忍不住责怪儿子:临门一脚了竟然还会出乱子,她和他爸爸数十年的辛苦只怕要付诸东流了。
赶到医院的时候,程放已经进了手术室,姜喻跟随行的老师了解了情况后,下意识问道:“那他今年的专业考试还有可能参加吗?”
这事老师也不好说,只好推托道:“看情况,看情况吧。”
程放打完钢钉裹了石膏从手术室出来时,一眼就瞧见他妈脸色不佳,明显的怒火都快烧到眉毛了,他赶紧耷拉着脑袋,虚弱的哎呦了几声,这副姿态配上惨白的一张脸实在可怜。
见他这样,姜喻强忍住一肚子火陪着他进了病房,安排好病床后见儿子神色萎靡,也不好再说什么,嘱咐他躺下休息,转身出去才想到给程爸爸打电话。
其实不怪姜喻反应激烈,程放在同龄人中间算是专业数一数二的孩子,但即便这样,当初考附中也吃了很多苦,这回高考,一家人都做好了打长久战的准备,现在他伤了手又要白白耽误一年,恢复期还不能练琴,这算一算都不知道要比同进度的孩子落下多少。
姜喻的苦恼可影响不了程放的好心情,虽然左手被包成了粽子,但吃了半颗止疼药,现在手上麻麻酥酥不怎么难受,他有的是余力想象自己这几个月的美好生活。
去他的李斯特、肖邦,我不干了行了吧。
程放想到上个月专业老师神色黯然说的话:“你有飞扬,但缺少神采,钢琴界多的是人才,我需要的是一个天才,像你师姐那样的天才。”
那时候程放很想跟他说,你嘴里的天才被你自己亲手害死了!
可他不能说,师姐最怕伤别人的心。
程放忍下心里的苦涩,又按捺住蹭蹭往上蹿的不安和愧疚,躺倒在床上,破罐破摔。
到了晚上,七大姑八大姨凑了一病房,心疼的,惋惜的,幸灾乐祸的,程放端着心灰意冷的姿态,看他们唱戏似得热闹,颇为刻薄想:都是一群老公不疼,孩子不孝,到处找存在感的中年妇女。
等人散的差不多了,程放好不容易躲过姜喻,装可怜从姥姥手里要到了手机,第一件事就是给还被关在琴房苦练的兄弟发消息:
你猜怎么着,我手骨折了。
到了后半夜收到回复:你妈没打死你?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果然狗嘴吐不出象牙!
……
接下来的几个月,程放预想的美好生活并没有实现,姜喻天天语言摧残他也就不提了,自己儿子明明都快成残废了,还把他关在琴房单手苦练八小时基本功是怎么回事,你最起码的一点点良知和同情心都扔马桶里了?
姜喻美名其曰:技术退步了,但习惯不能丢。
得嘞您!
练完琴刷题到午夜的程放盯着自己打石膏的左手,心里琢磨着有压迫就得有反抗啊,虽然已经被压迫了十七年了,但自己毕竟翅膀快硬了不是?
俗话说的好:正义只会迟到,绝不会缺席。
第二天开始,程放就打死都不进琴房了。
姜喻哭也哭了,骂也骂了,最后跟老公一商量,两个人排排坐耐着性子问程放: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可是程放人生中头一回被问到个人意见,可他没说话,专业老师那句我要的是天才又钻进他脑子里。
姜喻又问一次,这回她气的都带哭腔了。
程放心里一酸。
最后他说:“我不想再弹钢琴了,以后都不想弹了。”
师姐坐在窗台上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我不想弹钢琴了,再也不想弹了。
话刚落地,姜喻的巴掌就扇过来了,程放揉了揉热辣辣胀痛的脸,心里委屈想:你看,我不说,你非让我说。
……
这事之后,姜喻好长时间都没跟程放说过话,但程放手拆石膏的时候她问大夫的第一句话还是:
“他这个手现在弹钢琴会有影响吗?”
程放明显感觉到,大夫说恢复半年就一点问题都没有时,姜喻松了口气。
程放心想:开玩笑,你以为我那打真白挨了?
从医院出来,程放坐在车后座上又一次表明态度:
“我不想弹钢琴了。”
姜喻没听见似得,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程放试着握了握僵硬的左手“反正进了考场,我要是不弹,你也没办法。”
姜喻还是没说话,可等车开到宽阔的地方时,她猛然踩住刹车,动作粗鲁的解开自己的安全带下了车,然后摔上车门就自顾自抱着胳膊往前走了。
副驾驶的程爸爸追下去,两个人拉扯了半天,姜喻突然崩溃似的蹲在地上把脸埋在胳膊里放声大哭,哭的像个考试得了零分的小女孩。
程放从车窗看到母亲这样失态,当然也觉得难受,但他咬了咬牙,终于还是没有下车。
回家以后,程放第二次跟父母面对面坐在桌前,他们又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程放看着姜喻通红的眼睛,在心里感慨:生活可真他妈难!
谈判的最后结果当然是程放妥协了,但是也不能白白妥协,小聪明还是要耍的。
考试结束,程放拿着一所二流院校的录取通知书坐上远行的飞机时,还不敢相信:
我妈就这么放过我了?
姜喻当然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妥协,程放四岁学琴,她放弃事业陪了他十几年,怎么可能甘心让他得过且过,这个结果是她跟老公商量后才同意的。
他们知道程放突然的“叛逆”是因为那个跳楼的女孩儿,学琴这条路难走,多少天才少年中途陨落。
上次比赛失利,程放的专业老师在后台说的话姜瑜都听见了,虽然她不认同,但明显程放钻了牛角尖。
跳楼的女孩儿算是程放师姐,程放十三岁跟着现在的老师学习,他咬牙苦练,从前的光芒却渐渐消失,在老师心里他永远比不过师姐,日积月累,程放好像被困在了那个女儿背后。
但她了解儿子,他只要从这个死胡同里出来,就又是那个不怕输也输得起的少年,不是每一个老师都能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天才。
不用一年,从前那个嚣张的程放就会自己回来。
程放可不清楚他妈心里的小九九,这一路上,他觉得空气里都是自由的味道,还有……番茄的味道?
程放从小到大最讨厌番茄,偏偏有段时间姜喻天天逼他吃,所以现在闻到番茄味都犯恶心,他环顾四周,瞧见隔着过道坐着一位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大微微有些发胖的女孩,她正抱着一大半薯片耗子似的吃的一脸满足,大概是程放的眼神太炽热,女孩扭过头一瞧他,刷的一下脸红了,她故作镇定把薯片往程放眼前递了递,自来熟道:“你吃吗?”
程放摇摇头,往后躲了躲,想驱散鼻子前面的番茄味,这时候女孩身边的座位上探出一个脑袋。
是个男生,也是差不大大的年纪,跟女孩子有八分相似,但身材匀称,看起来十分俊秀。
他不满道:“林嘉禾,你怎么不问我吃不吃啊?”
被称作林嘉禾的女孩子脸又一红,掩饰似的抬肘给了他一下,没好气道:“滚一边儿去!”
那男孩哎呦一声却也不躲,反而猛的凑上前来,把林嘉禾手里的薯片抢了过去。
“好啊!林嘉森,出来第一天你就欺负我,我到了学校就给妈妈打电话!”林嘉禾伸手要把薯条抢回来,但林嘉森三下五除二就把剩下半包塞进了嘴里。
女孩气愤,抡起拳头又是好几下,林嘉森哎呦了半天,却是一脸得意。
“我是你哥,尊老爱幼懂不懂?”
程放心里觉得两个人幼稚。他座位调低,准备休息,突然林嘉森眼尖的发现了他放在前排座椅袋里的同款录取通知书,忙挡住妹妹的拳头隔着坐位乐问道:
“唉?咱们一个学校啊,你什么系的?”
“钢琴系,你们呢?”程放一听是一个学校的,立马觉得跟两人亲近了不少,他坐直了,也问道。
“我们是民乐系的。”林嘉禾甩开哥哥的手,嘿嘿一笑,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
“我古筝,他唢呐”林嘉禾指着哥哥翻了个白眼“人讨厌,学的乐器也招人烦。”
“说谁讨厌呢?”
“就你,除了你还有谁!”
程放还没来得及说话,兄妹俩又开始较劲了。
他重新靠在座椅靠背上盯着兄妹俩,心里有些羡慕,刚想说句什么,困意袭来,张张嘴竟然睡过去了。
梦里姜喻拉着好几个行李箱走过来一脸严肃说:“程程,妈妈陪你一起去念大学。”
程放一慌,拔腿就想跑,身体往前一倾,醒了过来。
飞机里已经在广播当地气温,空姐挨个嘱咐调直座椅靠背,程放喉咙发干,他轻轻咳了几声,扭头去看林嘉森兄妹,两个人正靠在一起睡的香甜。
程放伸了个懒腰,叫醒两个人,然后收拾东西,等着降落。
窗外阳光正好,像他没见过的新天地。
下了飞机,程放第一件事就是拍照发朋友圈。
他写到:猛虎出笼喽!
看到这条朋友圈的姜喻心里酸涩,把手机戳到老公脸前,迁怒道:“看看你的好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