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0、040 ...
-
姒郸尹眼底桃花艳艳,明亮夺目得让人不忍亵渎。
他一直没有太多改变,少年的纯粹和骄傲始终是他姒郸尹的写照。
这也是薛缇齐在他为数不多的书法中窥知得来。
韦舒征也看到过他的飞白体,不过并不知道出自谁手。他说字如其人,这人书法干净洒脱,有点明宗皇帝的味道。
时至今日薛缇齐想起这回事,才觉他难得。看似孱弱可欺的少年王,却有着不为人知的才华,淡泊名利的心境。
譬如墙上姒郸尹亲绘的《兰竹图》,兰和竹生在石缝中,有君子节,古人风。
她夸这幅画,他就带她走在壁前,望着画的眼眸里浮着泪光,“从小爹爹就教我书法绘画,他让我做一个旷达雅远的侠士。”
事实上他沉浸在丧父的痛苦中太久,整个少年时期都没能参悟,也就未能成为一个抛却红尘的侠士。
大魏朝出了不少热衷于道家的皇帝,而明宗皇帝却更推崇精深的佛法,他在情爱上也冷淡出奇,后宫嫔御寥寥无几,以至于膝下子息十分单薄。姒郸尹能得到格外的宠爱,实属罕见。
薛醍齐望着他,“大王不是说过,终有一日会比我强,如今大王已然做到了。”
“冀州救驾,我请旨求援定陶县,实则是穷途一搏,若非你肯出兵截断各军节度使,离宫君臣根本不能全身而退。我当真没有料到,看似畏惧生死有病遁之嫌的定陶王,实际机智冷静,出人意料。”
姒郸尹翘起嘴角,湿润的眼睛闪闪发亮,“可我是真的怕死啊。”
夕阳落下的最后一缕余晖穿过霞影纱,覆在他饱满的额头,深邃的面孔蒙上了一层瑰丽的色泽。
薛缇齐擦拭他的眼角,姒郸尹深深注视,攥紧她的手,“你不要走了,好不好?”
地面余温还未褪尽,檐下已经挂好黄绢灯笼。
夜幕下的蕉影在庑廊里晃荡,又有花枝摇曳,纳进徐徐香风。
姒郸尹躺在罗汉床上,深嗅夜里的幽香,惬意地半眯着眸。
薛缇齐撩动珠帘,轻衣缓带,银红抹胸半袒,入目清凉。
他脸色骤红,支吾道:“我、我还没准备好。”
他腾地坐起,向里滚了一圈,“我睡一半,你睡一半。”
薛缇齐调侃道:“大王要是不方便,我睡地上都行。”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在让出的那一半坐下,手里不疾不徐地打着团扇。
姿态闲适,绝无半点出格之举。
姒郸尹脸更红了,手捂额头,热气还在耳朵那里盘桓。后知后觉的,他刚才应该是多想了。
这么一想,他心里又挺失落。
“大王想什么呢?”
薛缇齐停下扇子,看他脸红的可爱,忍不住揶揄,“大王那会儿总也害羞,是不是因为对破了你童子身的人怀有特殊的情感。”
姒郸尹下意识反驳,“你胡说。”
薛缇齐长长地“哦”道:“原来不是吗。”
姒郸尹面红耳赤,在她炙热的视线里已经无处遁形,情急之下索性就捉住她的手腕拽向自己。
扇子滑落在地,薛缇齐跌在他胸膛上,面对着面,竟也被他灼热的气息感染,呼吸急促,脖颈那里滚烫了起来。
薛缇齐忍不住上手摸摸他的脸,划过剑眉星目,抚向线条硬朗的鼻梁,按住怦然跳动的颈脉。
“羊儿,你的乳名谁还唤过呢?”她问。
姒郸尹正躺在滚热的沸水里,每寸肌肤酣畅淋漓,声音都颤抖起来,“祖母去了后,再没人唤过。你是唯一一个。”
他如愿以偿地掐住薛缇齐的下巴,将她桎梏在身下,低头吻住……
夜深,人静,附近只有塘洼里的蛙鸣还在此起彼伏。
这大概是姒郸尹近年睡得最安稳的一夜,眉眼弯弯,仿佛做了一场美梦。
薛缇齐半撑着身体看了一会儿,趿鞋走下床榻,取过衣椸上他的斗篷穿上。
门响动启开时,观狐就候在碧纱橱外面,看见薛醍齐出来很是惊讶,“太尉这是要回府?”
薛缇齐系着斗篷上的带子,“台官眼神犀利,我身为武将之首,万众瞩目,不敢大意。明日又是朔望大朝会,更该谨慎小心,以免招惹是非。”
她回头望了眼屋内,只有晚风拂动床帷。
“我走了,你不要惊动他。”她道。
观狐叉手,“那小底替太尉去牵马。”
“有劳了。”薛缇齐拢好斗篷,步伐稳重地出了庑廊。
姒郸尹是最年轻的亲王,也是天家魁峨多情的男人。
薛缇齐在见过闵王姒郓后,这种感觉越发深切。
朝廷修文抑武,女人们似乎也从不侧目过于高大威武的男人,因此在这个精于四艺,连平民都费心附庸风雅的朝代,女人们更钟爱魏晋风流之士,即便是武臣,也该是戴云那样俊秀儒雅的年轻将军。
南康公主也不能免俗,在择偶的条件上尤其苛刻。
她应邀到宜安宫中看了出影子戏,讲的是敌营数进数出,和敌营太子暧昧不清的女将军。南康看后羞恼不已,她身为嫡公主,自幼接受皇家礼仪典制训导,总觉武人粗鲁不识礼,向来深恶痛绝。她说戏文污秽,有辱尊主,劝妹妹宜安亲近士族,远离寒门行伍。
宜安听了南康的话十分生气,却又不能因为一场影子戏起冲突,为此闷闷不乐。
这日听说有大朝会,散朝后辅佐的大臣都会到后苑听两位帝师轮流讲课,宰执们也会到场。宜安想去瞧热闹,就在太后那儿讨了恩典,得了允准她早早就去后苑里等人了。
大朝会冗长,热头还没上来,太阳淡淡地挂在天际。
宜安等得眼儿发昏,坐在湖边树荫下的石头上打瞌睡。
她脑袋一点一点,身体就像没了筋骨支撑似的往前倾,眼瞧着要栽地上去,领子被人拎着拽起来。
宜安还是朦胧睡眼,在看清人后瞳孔一震,“你你你,薛缇齐,太尉枢密使?”
她语无伦次地站起来,手脚都不知要往哪儿摆,“我差点没认出来。”
销金织绣的大衫,耸云一样的发髻,她
突然间穿成女人的模样,还有些不习惯。
薛醍齐无视她的打量,抚平起褶的袖子,“湖水很深,孤身一人不要坐在此处。”
她又揖手拜道:“公主。”
宜安脸蛋红扑扑的,有些拘谨害羞,“我叫金罗,以后你就叫我金罗吧。”
“好的,公主。”
黄门还在远处候她,薛缇齐不好耽误,便拱手向她拜退。
宜安捂着脸,高兴得两脚在地上扑腾,朝她的背影道:“太尉姐姐,你要吃点心吗,我给你送糕点好不好。”
远去的背影一僵,接着脚下的步子更快了。
薛缇齐听完早课,径直回了枢密院。
边关吃了败仗,李肇将军帐下的两个副将遭到弹劾,政事堂趁此上表缩减军需,裁减冗兵。
现摆在眼前的是几件万分棘手的事,亟待她处理。
郭象已经把边关上的遗留问题收集整理成册,拿来供她浏览。
郭象道:“厢军招募一直是个问题,他们用盗匪充数,从内部开始就烂了,人再多也无济于事。”
薛缇齐铺开册子,蘸墨写表,“裁减冗员不是问题,但缩减军需无异于置边关将士于死地,绝无退让。我虽无握兵之重,但有发兵之权,全国的魏军皆要以我符令为准,谁敢不从,就是心怀不轨,意图叛乱,政事堂的宰相们也不能越过我行事。”
她眼一瞬,“除非再撤我的发兵之权。”
将表封上,她又往银台司走了趟。
回来时已是午休,宜安正站在公房前的屋檐下,笑嘻嘻地同她打招呼。
薛醍齐深受了她近一月的点心摧残,想起仍心有余悸,对她的穷追不舍感到异常无奈,“公主,我是女人。”
宜安模样天真地回道:“我知道啊,那又怎样,我还是喜欢你呀。”
薛醍齐恶寒地起了身鸡皮疙瘩,拢着袖子进屋。
宜安连忙抱过宫娥手里的点心盒子,追在身后,“太尉姐姐,我给你带了上京最好吃的酥皮点心。”
门前伺候的小黄门客气地拦下人,“公主,里面不能进的。”
机密要地,外人不能随意进出。
薛缇齐怕她难堪,让人收下。
宜安才算高兴起来,“太尉姐姐,我下次再来看你。”
薛缇齐张口要拒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巧了,叔侄凑一块了。
姒郸尹一言未发,将宜安拖出枢密院,“姒金罗,你好好交代,为何把送我的点心送给薛醍齐。”
宜安被他捏痛了,狠狠甩开手,“我的点心想送给谁就给谁,就算你是我皇叔也没有权力要求我。”
她叉着腰,理直气也壮,“还有,不许你直呼太尉姐姐闺名。”
姒郸尹气笑了,“我可是你的亲叔叔。”
“我还是你亲侄女呢,你也要听我的。”
姒郸尹一想,没对啊,“叫什么姐姐,我和她是同辈。”
宜安冲他做鬼脸,“我不管,我就叫她姐姐。”
怕他再吼她,抱着耳朵小跑着溜走了。
姒郸尹气炸了,愣在原地,气的眼珠子发红。
“给我等着,小兔崽子。”
薛缇齐才打开点心盒子拈出一块酥皮饼,他气鼓鼓地就回来了。
薛缇齐失笑,“一盒吃玩意罢了,大王喜欢尽管拿去就是,何必跟公主计较。”
姒郸尹上来就把盒子啪地盖上了,“不吃,你也不准收她的东西。”
他耳根绯红,怕她看出什么,提起攒盒大步出去了。
韦舒征正埋头进来,迎面就撞上一人,还没看清是谁,怀里跟着就是一沉,然后听那人恶狠狠道:“宫廷御用点心,赏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公主没别的想法,就是单纯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