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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天上掉饼 ...

  •   晚来的夜风,透着无边的冷寂。但在来枫镇灯火昏暗的街头,仍旧残余着白日里烈火般的温度。

      遍地残渣碎片的玉壶居内,谢恒颜吊着一双长腿,像白天甘老板那样陷在木椅之间,神情慵懒,却隐隐透着一丝不耐。

      而此时此刻的甘老板,带着他的女儿甘小竹一并跪伏在谢恒颜面前,面上说不出的惊恐仓皇,偏又是无力出手反抗。

      谢恒颜先说:“饿了,给我做饭。”

      甘老板身体猛地弯曲,随即手脚不受控制,一瘸一拐地走向厨房,而他女儿紧随在后,迈出的步伐忽左忽右,那姿势简直诡异至极。

      半柱香后,两人端出一碗稀粥,一碟小菜,以及几个吃剩发馊的白面馒头。

      谢恒颜兴致冲冲地吃了一口,忽而神色一变,伸手将那满桌大碗小盘一并掀飞出去,稀里哗啦碎得满地都是。
      那对父女立马缩得像两只鹌鹑,一前一后蹲在角落里,眼神涣散里带着悚然。

      谢恒颜指指地面,说:“收干净。”

      甘老板极尽艰难地弯下腰身,试图去捡地上摔碎的无数粒瓷片。

      谢恒颜微微一笑,又说:“跪着,舔干净。”

      甘老板肥硕的身躯微微一颤,紧绷的神经已然抵达极限,几乎要将大脑扎碎扎穿。
      就当他躬身趴伏在地面边缘,即将伸长舌头与之相触的同一时间里,谢恒颜却忽然道:“……算了。”

      他走过去,探出一手,轻轻拽住甘老板的衣角:“玩累了,你送我回家吧。”

      身材肥硕的甘老板微仰起头,就见满室一片烛光缭绕之间,那男人一双温软明亮的眼睛,透着无辜,透着委屈,像是一只不慎迷途的家犬。

      甘老板喉咙骇得发紧,几乎是一字一句地出声问道:“你……你家在哪儿?”

      谢恒颜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说:“……我不认路。”

      甘老板瑟瑟发抖道:“那我怎么送你回家啊?”

      谢恒颜牵着他的衣角,拉了又拉,扯了又扯:“我不管,快送我回家。”

      “这哪能啊……大爷您放过我,放过我吧!”甘老板瞬间崩溃,只恨不能挖个地坑把自己给埋了。

      谢恒颜幡然变脸,厉声喝道:“快点啊!”

      话音方落,甘老板喉头一腥,登时呕出一口乌血,洋洋洒洒溅了满地。甘小竹在旁惨叫一声,连滚带爬上前扶住他的胳膊:“爹——”

      然而此时的谢恒颜木头一般站在原地,只觉眼前一切场景都渐渐变得索然无味,毫无意义可言。

      “罢了,你们都是骗子。”
      他闭了闭眼睛,长睫掀动,其间尽数掩盖着失望与茫然。

      他说:“都是骗子。你也是,师兄也是,阿爹也是。”
      “一群大骗子。”

      言毕,瞳中红光流转,仿佛在刻意向人施与蛊惑一般,堪堪对上甘老板堆满横肉的一张老脸。

      没用多久,店中父女两人白眼一翻,筛糠似的抖了一抖,随即相继脱力躺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

      *

      来枫镇的夜晚算不上有多热,但谢恒颜天生畏寒,迎风走路的时候多少会觉得有一些冷。

      临近三更天了。
      如今这般时辰,大街上连条野狗都难得见到——而谢恒颜,就是其中最特立独行的一只,他不认路,也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走。

      他在街上实打实地溜了一圈,最终还是转回原地,蹲下腰身,把脸迈进膝盖里呜呜地嚎:“我好饿啊……”

      这时面前突然多出一块香喷喷的肉饼,呼哧升腾一大团热气,登时没了命地往鼻尖里钻。

      谢恒颜顺着肉饼一路视线上移,先是一只纤细雪白的胳膊,再是柔软丰满的双肩,最后是柳叶眉,桃花眼,朱红唇,如花似玉一张女人的脸。

      女人捏着那块肉饼,问他:“吃不吃?不吃拉倒。”

      谢恒颜猛一点头,一双黝黑的杏眼馋得滚圆:“吃!”
      说罢双手接过肉饼,毫不介意地埋头开始狼吞虎咽。

      谢恒颜在旁啃得津津有味,女人就拿眼睛细细打量着他——从上至下,由内到外,一寸接着一寸,仿佛要将人给彻底盯穿。
      半晌,她说:“……有没有兴趣,到我店里来干活?”

      谢恒颜身形一顿,登时警惕望她:“什么?”

      “一日三餐,包吃包住,还有漂亮衣服供你打扮。”女人柳眉一挑,声线轻柔,“而你每天需要做的事情,就只有简简单单一件。”

      ——于是半个时辰之后,两人一前一后站在一座灯火通明的喧嚣酒楼面前,女人红唇微勾,一手挽着谢恒颜的胳膊,一手指着偌大一块“空盏楼”的招牌,细声细气地道:“怎么样?这处地方……你喜欢不喜欢?”

      谢恒颜呆呆站定在门前,一时说不出话。他想到白天时候苍蝇乱飞的玉壶居,和现在朝歌夜舞的空盏楼比起来,那简直一个在地底,一个在天上。

      正思虑间,已从楼内纷纷攘攘挤出一堆花枝招展的漂亮姑娘,一人牵着谢恒颜的左手,一人牵着谢恒颜的右手,再来一人将他两边肩膀齐齐托住。

      “公子进来听曲儿啊!”

      “公子快过来,小桃给你跳支舞。”

      “小绿也给你跳支舞!小绿还会……还会吹箫!”

      谢恒颜陷在花丛中央,一张俊脸霎时骇得晕红。然还未及他做出任何反应,最开始带他来的红唇女人,已伸手将他下巴一捏,媚眼如丝地继续引诱道:“如何?只要到我空盏楼来,这里的姑娘……“

      “就都是你的。”

      *

      次日晨,天气一如既往的晴好。

      太阳兜头晒,暖风迎面刮,印斟难得睡了个懒觉,只因昨日夜里出门挖坑刨土,将那后院里堆了一天的老妖尸体匆匆下葬,末了还它立了一块无名的墓碑,且算是对死者报以最后的一份尊重。

      也许是近来几天过于劳累,刚好那姓谢的奶狗又没在一旁使劲汪汪,印斟一觉睡醒,忽然想起自己……似乎忘了某件小事。

      但小事毕竟是小事,印斟也没太在意。下床一番穿衣洗漱,刚好就碰上院门口慌慌张张跑进来的成觅伶。

      这姑娘白天一般都在镇上跟着人家学习女红,鲜少会有中途跑回家里的状况。
      印斟一见着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成觅伶就已先伸手掩住嘴唇,做出一脸要吐不吐的恶心表情。

      印斟问:“你怎么了?”

      “哎别提了,可把我吓得魂都飞了。”成觅伶拧着眉头直埋怨道,“今早刚出门不久,就见镇口大桥底下围一圈人,我好奇凑上去瞧了两眼……就见河滩上边躺着一个女人,皮肤都给泡烂了,全身还带着一堆泥沙,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印斟瞳孔一缩,立马又问:“死了?”

      成觅伶点头:“当然死了——不死还能诈尸不成?”

      “是谁家的姑娘?”

      “不知道。”成觅伶道,“听街坊邻居说,好像是甘老板家的女儿……挺胖的那个。”

      结果话刚说到一半,印斟就跟一阵飓风似的,推开院门直朝桥头上跑。
      果然没走多远,街头已熙熙攘攘围满一大群看热闹不嫌多的镇民。印斟还没挤进人群中央,身边议论人声早就一阵盖过一阵,就差要将两耳给直接震聋。

      有人说:“这姑娘年纪轻轻,还没出嫁,眨眼的功夫就没了,真是可惜啊……”

      还有人不明所以,频频出声追问:“哎哎哎,怎么死的,怎么死的?好好一个活人,怎会就这么没了?”

      很快有人答道:“还能怎么死的?落河里淹死的呗,泡成这副模样,八成掉下去快一个晚上了吧?”

      “也说不定——这姑娘不是甘老板家的女儿吗?那死胖子天天脾气大得很,专揍自家手下没钱没势的伙计。这一连赶跑好几个人了,没准是人家回头报复呢?”

      此话一出,印斟微微抬眼,正巧望见河滩上方一卷湿哒哒的破草席,里边胡乱裹着一个人,头手两处都严严实实遮着,独那一双惨白的大脚塞不进去,搁在外头皱巴巴一团,便愈发显得丑陋又突兀。

      印斟盯着那双女人的脚看了很长时间,似总觉得有什么不太对的地方,一时又说不上来——直到他转移视线,在草席后方人来人往的最喧嚣处,无意望见甘老板瘫坐在地,浑浑噩噩的脆弱身影。

      印斟神色一凝,心头已蹦出某些不好的预感。
      事已至此,他只能不管不顾地挤过去,伸出一手,用力拍上男人肥硕笨重的肩膀:“……甘老板,甘老板?”

      这一连叫了两声,甘老板适才回过心神。他一面将草席包裹的女儿抱在怀里,一失魂落魄地回头问道:“什么?”

      印斟有些于心不忍,但理智足够战胜同情,他还是选择微弯下腰,在甘老板耳边低声说道:“虽然眼下这般情形,不该问您一些太过冒昧的问题。不过事关紧要,我还是想知道……昨日在您店里干活的年轻伙计,现在人在哪里?他……有没有事?”

      “伙计?什么伙计?”
      甘老板蓦地回头,眼底尽是一片涣散与茫然:“我昨天没招过年轻伙计,店里就只有我,和我这可怜的女儿……”

      说罢,喉头一哽,颊边已匆匆滑下两行生不如死的热泪。

  •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傀儡酱顺利通关,打开本文的第二大副本【青楼】!
    老攻大概会在青楼副本通关之后,捂脸带着被改造过的小骚傀儡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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