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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第一百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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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焉并不擅长卜算。
师长清之前交给他的时候见他毫无天赋,也是随意教教,大部分知识都进了狗肚子了。
更别说现在擅长卜算的国师府都算不出来,换了他可能也是只能摸个方位,但是现在时间紧急,况且龙脉与师长清还有些关系,他应该多少能多算出一点。
男人见韶焉进来,也是飞快地站起来把位置让给韶焉:“能算出来吗?”
“碰碰运气,我也不知道。”
三层塔内的星辰万象随着时间缓缓流动着,韶焉端坐在下,合上眼,开始回忆师长清教授的东西。
好赖也是把最重要的口诀交给了他。
“卜算之法玄之又玄,或许出现在你眼前的只是一片树叶,或是一片浮云,但都是有所蕴含,”那时候师长清抬起手,雪悲山上的雪花落在他的指尖,“没有什么是现成放在你面前给你看的,你需要学会解答,学会看透。”
韶焉就像是天生缺乏想象力一样,总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略一走神,韶焉本以为还是像以前一样看见的是白茫茫的一片,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站在甘露殿前。
周围全是来来往往的婢女和太监,手中端着热水盆,嘴里还不断念着神明保佑。
没有人看见他,甚至还有个太监直接从他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他顺着人群往甘秋殿去。
甘秋殿的门口站着一位美若天仙的妇人,正牵着一个小女孩说:“莉兮,你要有个弟弟了。”
这小女孩正是三公主,但是她却没有现在的三公主眼下的一颗泪痣,正掰着手指算:“我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怎么还来个弟弟啊,我更想要个妹妹。”
三公主的母妃与三公主长得不算相似,眼睛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妩媚动人:“弟弟不好吗?”
“不好,都没有办法一起穿好看的衣服,大哥和二哥衣服就很丑。”
一阵尖叫声打破了母女间的对话,三公主的母妃顿时着急起来,拉住从里面出来的一个婢女:“桑昭仪怎么样了?”
“回贵妃,孩子的头还没出来,但是桑昭仪的身体快要坚持不住了。”
“怎么会?”
“太医说桑昭仪之前落水身体本来就不好,现在勉强生产,可能——”
“行了,别说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是。”
三公主正是懵懂的年纪,对这些不甚明白,只知道桑昭仪叫得很惨,听起来很难受:“母妃,要是这么疼的话就不要生了吧,我心疼桑姨。”
“我又何尝不心疼呢,但是桑姨这个孩子一定要生出来,你懂吗?”
“为什么?”
韶焉站在门口,与三公主的母妃并肩站着。
殿内点着微弱的烛光,他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勉强看见一个女人躺在床上挣扎的轮廓。
叫声从未停歇过,只有大声与小声的区分。
韶焉注意到甘秋殿只有来往的婢女太监。
那个所谓的万分期待他出生的天钦帝却没有过来。
“因为这个孩子活着,桑姨才会活着。”
登仙山上幻境中的那片海,韶焉曾经变成鲛人救下了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腹部挺起,怀有新的生命,而正是腹中的孩子给了她坚强的理由。
她要活,好好地活下去。
被推入冰冷的湖中的时候,若是只有她一人,就算是淹死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放。
但是还有个孩子与她一起,这个孩子还没有看过人世间,还没有喊过她一声娘,她绝对不会让这个孩子离去。
韶焉手脚冰凉,仿佛被侵入湖水之中。
对他现有的记忆来说,母亲是一种太遥远的称呼,所以在三公主告诉他桑昭仪的遭遇时候,他也没有多大的感觉,只是觉得造化弄人。
“贵妃娘娘!”稳婆从殿内出来,脸色不好。
贵妃问:“怎么了?”
“桑昭仪大出血,恐怕,只能保住一个啊!”
“什么!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这,恐怕真的没有办法了。”
贵妃拍了拍三公主的头:“你在外面等我,我进去看看?”
“嗯,我等着娘。”
韶焉跟着贵妃进去。
入目是满眼的鲜血淋漓,桑昭仪已经满头大汗,眼神飘忽,手在空中无意识地飞舞着,想抓着点什么。
贵妃拉住她的手:“桑妹妹,我在的。”
“陛下,陛下来了吗?”
贵妃顿时拉长了脸:“这时候还想陛下作甚?你都要没命了!”
“不是,”桑昭仪勉强多说出几个字来,“不在就好,不在就好。”
稳婆在旁说着:“昭仪娘娘,你可想好了,真的要保孩子吗?”
“保大!”
“保孩子。”桑昭仪借着贵妃的手,勉强抬起身体。
贵妃气得不行:“以后没了孩子还能再生,若是你死了,孩子在后宫怎么存活?”
“我,我有事求你。”
“不许说,等生完孩子再说!”
“姐姐,我若是死了”桑昭仪的手指开始脱力,但还是坚持着一字一句地说,“准备了些珠宝,稳婆我也打点过了,就说孩子是个死胎,你帮我悄悄送出宫去,这些珠宝够他生活了,好吗?”
贵妃脸色大变:“你知道在说什么吗?若是被发现,是要被斩首的!”
“我不怕,对我来说,这个孩子能好好活下去就够了。”
“桑珂!”贵妃已经气到了直接喊桑昭仪的名字。
“求您了,贵妃娘娘。”
“……”贵妃的脸色看起来很像是要拂袖而去,但是她的手还是和桑昭仪紧紧握着,“好,我答应你。”
“若我活下来——”桑昭仪想了想,“若是真能活下来,我就陪着他长大。”
韶焉不由自主往前走了几步。
他想伸手拂去桑昭仪额角的汗水,抹平她因为疼痛皱起的眉间。
桑昭仪越过贵妃,似乎看见了韶焉,她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咦,怎么有个男孩?”
贵妃拍拍她的手:“哪来的男孩,都眼花成这样了,早点生出来早点休息。”
“许是看错了吧。”
韶焉一直站在原地,站到手脚已经麻木,以为自己已经成为殿内的一根柱子,才听见耳边传来稳婆的声音:“生了,生了,还真是个男孩!”
“桑昭仪,你看——桑昭仪?桑昭仪?!”
“请太医进来!!”
慌乱之中,韶焉总算是清醒过来。
脚下所踏依然是甘秋殿的殿内,但是早已没了生产的桑昭仪还有担忧的贵妃,他的旁边正烧着一个小火盆,面色苍白的桑昭仪坐在火盆旁边的摇椅上,正拿着一块布绣着花。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个被衣物包裹得像是一个球的孩子滚了进来,正好趴在桑昭仪的腿边:“娘,你在绣什么呢?”
他奶声奶气的,桑昭仪将布放下,笑着捏了一把他的脸:“给璧儿绣手绢,璧儿想要什么花纹啊?”
韶焉侧目看去,发现这个小孩的五官就是小时候的他,就连那双黑黝黝没有什么光泽的眼睛都如出一辙。
“我想要,”花如璧纠结地捂着头,“我想要小狐狸!”
“噗,怎么想到要狐狸的啊?”
“二哥打猎回来带了一只,白白的,软软的,特别好看。”
“行,娘给你绣这个。”
“嗯!”
“对了,到时候我给三公主也绣一张,你带给她。”
花如璧嘟起嘴:“怎么要给她绣啊,她又不缺。”
“三公主的娘以前帮了我很多,她去了我自然是要多照顾一下三公主,以后长大了你也要好好保护她,知道吗?”
“噢。”
“行了,去玩吧。”
韶焉动了动。
正在低头认真拆线重新绣狐狸的桑昭仪有所感觉,掀起眼皮往韶焉那里看了看,突然说:“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声音嘶哑,韶焉说:“见过很多次。”
桑昭仪似乎听不见他的声音,她又自顾自说下去:“啊,想起来,我生璧儿的时候你也在旁边,你是来投胎的鬼魂吗?”
桑昭仪从躺椅上坐起,一步一步晃晃悠悠走过来,将之前放在膝盖上的暖石递给韶焉:“天冷,拿着吧。”
伸手去接,却是扑了个空。
“对哦,鬼魂没有实体,是我忘了,对不准。”
“没事。”
“你看起来挺眼熟的,你叫什么名字?”
“韶焉。”
“韶焉,韶焉,是个好名字。”
还未再说上几句,一个太监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娘娘,六皇子落水了!”
“怎么回事?!”
“六皇子在湖边看鱼,忽然就被人推了下去!”
桑昭仪也顾不上韶焉,提着裙子跟着太监跑了出去。
先前她连走都困难,现在跑起来歪歪扭扭,似乎很快又要摔倒,但是每一次在摔倒的瞬间又稳住身体,坚持着跟在太监身后。
御花园的祥湖很大,但是桑昭仪还是一眼就看见了花如璧所在。
因为正有两个侍卫一般的人按着他的脑袋,每次他一浮上水面就将他按下,来来回回好几次,嘴里叫骂着说这小崽子命真硬。
“尔等大胆!这是六皇子!你们是想掉脑袋吗?”
桑昭仪生产时受了重伤,这时候喊话也是有气无力,不但没有让两个侍卫松手,两个侍卫反倒是笑起来:“桑昭仪,你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你身体养好了再生个孩子也不迟啊。”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唔。”
她的嘴被身后的太监捂住,太监朝着两个侍卫努嘴:“还不快些?”
花如璧本就是个三岁大点的孩子,身上穿得厚实,沾了水极难浮起,几下之后早已没力气,眼看着就要沉下去,桑昭仪拼了最大的力气掰开太监的嘴:“璧儿!”
“娘!”
花如璧一张嘴,吃了一肚子的水,更是头晕眼花。
桑昭仪猛地踩在太监的脚背上,等他吃痛收手的瞬间跳下祥湖,向着花如璧游过去。
他已经完全沉了下去。
太监抱着脚,呸了一声:“这婆娘不是得了病吗,还这么狠,活该淹死他!”
冬日寒冷,祥湖冰冷刺骨,在桑昭仪跳入湖中的一瞬间就是直击骨髓的寒冷,她的身体不能受寒,每次到冬日就疼痛难耐。
但是现在就算是疼得看不清湖底,她也要咬牙找到花如璧。
扑通。
太监抖了抖,问侍卫:“你们听见落水声了吗?这里没别人啊?”
侍卫扬扬手:“大人听错了吧。”
湖面已经没了波澜,太监又站了一会:“多半两人都死了,我们快些走。”
湖底。
桑昭仪找到了花如璧。
她艰难地托着花如璧往上游着,湖底的水草缠住了她的脚踝,她奋力往上蹬,将身体伸长,再将手臂高举,想要多少让花如璧呼吸到空气。
她的发丝早就散开,耳边戴着的飞鸟簪子滑落掉入淤泥中。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
明明光就在眼前,为什么她还没有游到那里?
她的孩子——
要好好活下去——
将飞鸟簪子掩埋的淤泥中射/出灿烂的金色。
韶焉的手在她的身体里穿过无数次,却不能将她送上湖面。
她的手没有力气了,她已经吃了很多的水了,她再也看不清光芒了。
在她完全昏迷过去之后,金色的光芒在她的身上转了一圈,再流淌到还是被她举着的花如璧身上。
“吼!”
霎那间地动山摇,水波唤回了桑昭仪仅剩的神智。
她眯着眼,看见金色的光芒没入花如璧的体内。
而后便是再也醒不过来的黑暗。
金色的光芒化作古老的文字在花如璧的身上浮现出来,这些文字像是有生命一样蠕动着,布满了他全身。
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将花如璧从桑昭仪的手中接了过来。
韶焉抬起头,从阴暗的河底往上看去。
师长清将花如璧抱在怀里,轻拍他的后背。
花如璧将肺中的水咳出,金色的文字慢慢消失,融入了他的肌肤之中。
师长清似乎也看见河底想要把桑昭仪带上岸的他了,只是摇头说:“韶焉,故人已逝,醒来吧——”
眩晕感拍向他的头,他向后倒去,头砸在坚硬的地板上,再睁眼是男人和凤翊的脸。
凤翊将他扶起来:“还好吗?”
韶焉捂住胸口,那里的心脏很疼,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直直往下掉。
太疼了,比他之前所见过的一切都疼。
“怎么了,”凤翊手忙脚乱,不知道该不该帮他擦掉眼泪,“没算出来吗?没事,三公主那边还能再拖一拖……”
“我知道龙脉在哪了。”
男人和凤翊同时问道:“在哪?”
韶焉深吸了一口气,望向端坐在阵法中心的师长清:“在我的身体内。”
作者有话要说: 韩红写过一首歌,叫《天亮了》
这首歌的背景故事是真实事件,一次缆车失事,一家三口正好在缆车上面,本来直接砸下去一家三口必死无疑,但是父亲和母亲一起将孩子举起来,父亲和母亲死了,小孩只受了轻伤活了下来。
这首歌我也不知道为啥听一次哭一次,就我在写这里的时候我也在哭(泪点奇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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