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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仲秋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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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日玉琰果真来了,手上却没喜帖。
夜风徐徐,吹得后苑的湖上波光鳞鳞。将近中秋,月色渐好,言宛泛舟湖上,手肘撑着船舷,脚边搁张小几,几上有酒。司徒歇为她划桨。
从玉琰的角度看过去,一片诗情画意,岁月静好。
司徒歇遥遥望见了玉琰,
“琰公子来了。”
言宛撑眼抬了下头,叫他划过去。
船靠岸,玉琰示意司徒歇下来,自己上船接过桨,又划了开去。
言宛依旧合着眼皮假寐,呼吸停匀,半天,才听玉琰道:
“我和玄尚书的孙女八字不合,婚没议下去。”
她闭眼哦了声,
“可惜了。”
转而觉得光这三字不足以表达诚意,又加了句,
“没事,再慢慢找,总有合适的。”
她自认为应对得合情合理,面前的人却不买帐,声音凉如夜水,
“这可是你心里话?”
言宛掀了下眼皮,玉琰被月色照出的半边脸不太好看,
“难道我说的不对?”
船速缓下来,是玉琰停止了划桨,
“我娶了旁的人,你一点都无所谓?”
口气几近冷洌,像在控拆。言宛心头突地跳了一下,难道是在演戏?面上却不吭声,如睡着了般。
果然,静了半天后,玉琰自心底叹出一口气,继续划桨,
“我原想激一激你,却是我自作多情了。”
小样的,果然是在演戏!言宛心里暗暗欣喜,抬眼见他目色哀凉,又瞬间欣喜不起来,想安慰,又觉有些话还是埋在心底的好。无以应对,唯有去捞酒。不想手刚伸过去,酒瓶被他一掌拍进湖里。
看着酒瓶咕噜噜冒了几个泡,钻进了湖里,她也不恼,倒头又歪倒。
“言宛,”
如果刚才的声音是凉如水,现在的声音则是寒如冰,
“在你眼里,我从来是个薄幸之人,是吗?”
这话说得有点严重了,言宛也知道他真的动了肝火,遂直起身子。有些话,明知他不爱听,她还是想实诚地说出来,
“你不薄幸。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又淡泊名利,正直可信,只是与情爱上有些不专一。”
这句话如催化剂,瓦解了他寒意,但一股愤怒不甘随即而来,
“在你眼里,只有萧长思是专一之人?”
言宛默了几息,知道这句话有些伤人,却是她的真心话,
“是。”
玉琰气得扔掉船桨。言宛大惊,霍地站起来,
“我们怎么回去!”
船开始乱晃,她想蹲下身子,偏一阵醉意袭脑,一头栽进了湖里。
“阿宛!”
玉琰也跟着跳了下来,急忙捞住她,见言宛拼命想推开他,急得讨饶,
“是我的错,你先别恼!”
言宛恨得牙痒痒,
“谁恼你了,是你勒住我了,我凫不了水啦!”
玉琰这才怔住,她竟然会凫水!
上旸的女人几乎没有会凫水的。
言宛不理他,自顾自往岸边游去,上岸后回了下头,见他也快游到岸边了,便发足往院里奔去。
已入秋,夜里湖水凉得渗骨,又一路吹了几阵冷风,换好衣裳钻进被窝里,半天身上才有了暖意。
玉琰没换洗衣裳,穿的是郯容旧日留下的中单,细细替她擦着湿发,百叠布换了一块又一块,始终一言不发。
两人头发都干得差不多了,见他脚踝冻得发紫,她将被窝让了让,
“也捂一会儿吧。”
见他不动,只心情复杂地看着她,她哼了哼,
“我是不拘小节!”
他于是慢吞吞坐上床,掀起被子的另一角盖上自己的腿。
两人各占床的首尾,默然不语,她醉意袭来,眯着眼昏昏欲睡,感觉他的目光始终盯在自己脸上,便掀起被角遮在脸上。
怎么睡去的她没印象了,醒来时两人侧卧着叠在一起,他手臂搭在她腰前,像抱着个枕头。
她翻个身,想将他当枕头抱,发现太大,抱着不舒服,迷蒙地睁了下眼,顿时大赧,又翻过身,朝床沿挪了两下。
他闭眼跟着挪过来。
她再挪,他也又挪。
于是“咚”一声,一个栽到了地上,另一个手支在床沿笑得春风满面。
刚起床,皇帝的旨意又到了,宣玉琰进宫,说有事要问,言宛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为这一夜之故。玉珽的嗅觉最近堪比猎狗,对她的监视已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她觉得自己和他之间迟早有一场风暴。
玉珽终是没把玉琰怎么样,问了些什么言宛不得而知。
两日后公子珣大婚。
喜帖早就送来了,礼也早就送去了,言宛找了个由头没去赴宴,倒不是她怕见那渣人,实在是连日宿醉,心情又不佳,怕人前失礼。
大婚后的第二日,是中秋佳节,玉珽在云上苑设宴。
因云上苑是个好地方,往年中秋宫里常在此设宴,赴宴者皆为在京的神族子弟。今年又多了场为新科进士设的筵宴。
上旸科举不设明经科,只设进士科。进士科原本既要考诗赋,又要考政论,因玉珽觉得为官者能诗善赋不过是锦上添花,遂废诗赋,只考政论。
神族子弟入仕从不走科举,只靠门第。自玉珽登基,十分重视选拔人族俊才,在云上苑宴请人族臣下还是头一遭,况且这些进士郎才刚及第,都还未入仕。
言宛不是玉氏的臣下,赴的宴自然不与他们同一处。
因不想耽误赏月,宴席便幕天席地地设在了湖边,言宛被玉珣捉来那回湖边开满芍药,如今芍药花期已过,改栽了菊花,绵绵延延,赏目沁脾。
进士的宴席据说在湖那头的瀑布边。
灯火辉煌,乐声绕耳,言宛一边喝酒,一边百无聊赖地看宫女。
宫女们穿梭席间,虽衣饰有定制,不能别出心裁,但在细节处却能花点心思,比如脸上的妆粉,腰间的璎珞,鞋帮的绣花……处处透着小心机。在深宫呆久了,偶尔放风,心像出笼小鸟,恨不得在此遇个良人。
言宛今夜也精心打扮了番,一身霞色大袖衫,披帛垂委,高髻堆叠,髻上簪着绢花。她嫌这身行头麻烦,奈何樱雪说仲秋佳节,皇帝设宴,如此方才不失礼。
她身后的小宫女特别敬业,一见她酒杯空空,便立即满上。而言宛虽不是非喝那酒不可,却总是自然而然地仰头饮尽,本来过来时是清醒的,结果几杯下来,头又有些昏沉,直到郯容一顿斥责过来,
“你这小丫头是不是想存心灌醉东越王!”
小宫女这才惶惶然地跪下,不敢再添酒。
席间总要推杯换盏,见小宫女之后斟得战战兢兢,言宛接过酒壶,自己斟。
她刚斟满一杯递到嘴边,眼前灯光像被什么挡住,看不清酒杯,遂抬起头,见玉琰也已到了,正冷眉看着自己。
以为他又要来夺自己酒杯,言宛护着杯子侧了侧身,不想他理都没理,袍角一摆,径直去了自己位子。
她倒没觉得怎么样,郯容率先兴灾乐祸起来,
“终于遭人厌了!”
在京的神族青年本就不多,旁支的又没资格与他们同席,遂这一席上只寥寥数人,些微冷清,幸亏郯容舌灿生花,添了些热闹。
不多会儿,玉珣夫妇也来了。
这一对两看两相厌的,僵持了这么多年还能凑成对,也是出人意料,看他们相携而来的样子,貌似新婚燕尔感情还不错。
言宛往郯容瞥了一眼,见他刚刚还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转眼头埋进酒杯里,恨不能隐身。
凤蹁跹的穷追猛赶,非君不嫁,至今让他心有余悸。
几厢见过礼,玉珣扶着凤蹁跹落座,对着言宛踌躇了片刻,似有话要说。
瞧他的神色,言宛知道他想说什么,又知他难以启齿,便主动开口,
“珣公子请入座吧,无须见外。”
郯容于察颜观色是好手,看出端倪,碍于人家夫人就在跟前,不好出口询问,便朝言宛挤眉弄眼,意图打听八卦。
言宛装作没看见,任他眼角抽筋。
那边酒宴告一段落,玉珽踩着石桥从湖对岸过来,身姿轩昂,意气风发,随侍的宫女内官照出老长的一条灯路。
至近前,众人皆起身施礼。
玉珽叫免礼,对新婚的玉珣夫妇嘘寒问暖了几句,示意众人落座,目光在言宛身上短暂一停留,有惊艳之色。
又是一轮敬酒,言宛见凤蹁跹起身坐下皆十分痛苦状,两腿也不能完全并拢,像腿内侧长了什么异物,便随口问了句,
“凤公主,你腿怎么了?”
其实这话若在她清醒时是决计不会问的,或许人家大腿内侧得了什么隐疾了呢,大庭广众之下叫人怎么说得出口,但大脑一被酒精麻痹总会思虑不周,说出的话慢几拍才会回到脑中。
等这句话回到脑中时她才自觉多嘴,讪讪地坐正身子,握起酒杯。
她垂着眼,看不到众人脸色,只当凤蹁跹不愿回答,而其他人没将这句话当回事。殊不知满座的人脸色已十分精彩,而凤蹁跹的脸更是红成了柿子。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仲秋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