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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政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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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生梦死的日子依旧,不是她不懂香蕊的话,是这种日子过久了,戒不掉了。
政变如期而来。
端午的时候,青世炎和玄若谷各自带着大军进京了。
在上旸各边关,朝廷都派有戍边军,但各诸侯国亦有军队,战时作抵御外侮之用,内乱时亦要受朝廷调遣,若无朝廷调兵令,擅自越过国境,算作谋逆。
青世炎打的旗号是玉氏与妖族勾结,血统混乱,不可再作七族之首。
他拉上玄氏,算是同仇敌忾,结为同盟。
与此同时,其他三位诸侯王也同时上京,既是青世炎煽动的,亦是玉珽首肯的。
言宛抱着看热闹的态度,也加入了落霞宫的质对,为此,她还特地停酒了一天。
落霞殿的前殿几乎已被废置,托青世炎的福,终于派到了用场,瞧姬末的神色,是既兴奋,又头疼。
“有事快说!
他戴着青铜面具,对于神族没落,也是心力交瘁。
青世炎眼一掠,先朝姬末作了一揖,然后朝玉珽道:
“圣上,吾等都知公子琛自小体弱,养于落霞宫,臣最近听闻其得的是一种白发病,身上遇水还会长鳞斑,这可是与白民族样貌如出一辙,那已死的白民王亦是一头白发,”
说着转向言宛,
“东越王,你手刃过白民王,某说的可对?”
言宛点头,
“不错。”
青世炎闻言更是得意,环视殿中众人,
“某想验证这个传闻,诸位可同意?”
在落霞宫,玉珽不再是上旸的皇帝,只是一族之首,其他氏族有权对他提出质疑,若被验证与妖族血统混乱,可是要被抛下神坛的。
他坐在姬末下首,身姿岿然,闻言眼斜斜一抬,寒如刀刃,薄唇一动,
“可。”
不带一丝情绪。
“不过,”
他又道:
“琛上月突然失踪,我因战事刚定,未对外宣扬,只暗中搜寻,此事大祭司亦知。”
姬末自然是知道玉琛身世的,他爱惜神族名誉,自然是与玉珽捆在一起的,于是沉吟道:
“不错,玉琛住在我这里,确有此事。”
青世炎像听到了一个最幼稚的谎话,朝众人道:
“皇子失踪,有何不可说的?怕是圣上已经毁尸体灭迹,先下手为强了吧!”
若放在大兴殿,这话可是赤裸裸的谋逆,玉珽皱了皱眉,声音冷而淡,
“南楚王如此诋侮,须得拿出证据。”
“证据?”
青世炎应声而起,就等着这句话,
“证据便是公子琛本人,如今被陛下杀了,可还有什么证据?”
玉珽抿唇不语。
言宛就坐在他对面,这场戏她早知结果,所以看得有些索然无味,不好东瞧西瞧,只能目不斜视,看玉珽。
玉珽很会省时度势变幻脸色,在朝堂上他一般是威严且宽容的,在筵宴上是亲切且和煦的,与同辈相处时是友爱的,与她□□时是深情款款的,此时又冷洌得恰到好处,让人找不出破绽。
艺术家呀艺术家,言宛感叹。
他站起来,声音寒而硬,
“既无证据,南楚王又来说什么!”
青世炎哼一声,扬声朝殿中众人道:
“公子琛的生母秦妃是妖族之后,诸位都心知肚明,只是碍于玉氏脸面,没捅穿罢了。”
他瞄了眼言宛,若不是郯氏已自尽,他说不定还想郯氏身世抖出来,眼下省时度势,知道无凭无据,反多两个敌人——言氏与郯氏,只能将此事生生咽下。
“今日我若能证明公子琛是妖族之后,诸位又是什么态度?”
神族七姓全到齐,除了玄国,其他诸侯王均垂眸敛神,未置态度,只有玄王鹤立鸡群般站起,
“若果真如此,玄国必是站在南楚一边的,谁当皇帝都可以,玉氏怕是不能了!”
青世炎露出满意的笑容,目光一一掠过众人,落在言宛身上,
“东越王,你可能替老东越王表态?”
青世炎这人跟青雁君一样,跋扈,自大,让人很看不惯,言宛挑挑眉,
“别老东越王新东越王的,父亲信任我,此事我可表态。若玉氏真的血统混乱,自然不能当神族之首了,但也不是南楚王你。”
青世炎脸黑了黑,“谁当上旸皇帝眼下不着急议。”
“怎么不着急议?”
言宛立刻反驳,
“若玉氏果真没资格当皇帝,我却是要当的,到时我招圣上为婿,便得大半上旸江山了,在座的谁愿称臣,我皆欢迎,若不愿,亦无妨?”
本来她只是想安安静静看场戏的,实在是这青世炎太讨人厌,才逼得她临时加场戏出气。
言氏一族就得半壁江山,再加上玉氏……
众人的目光又落在玉珽身上,两人最近在谈婚论嫁,照此趋势下去,说不定真的会合璧,只不过昔日天子沦为上门女婿,不知是何感想?
只见玉珽慎重地颔了颔首,
“东越王若想称帝,珽愿为臣。”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陡变,那些小国,譬如凤玉、木氏,风向标都已转了向。
他们不可能自立为王,必得依附大国,他们与南楚近,原想依附南楚的,若南楚被玉氏灭掉,他们又该如何?
玉珽的回答倒是出人意料,虽不知两人是否在演戏,但玉言两家已成联盟,却是真的。
见殿中硝烟弥漫,姬末先受不了了,
“青世炎,你要证明,便快些证明。”
青世炎黑着脸不敢反驳,只得传人将假玉琛带上来。
当然,他以为是真的。
这个假玉琛就是玉珽准备的那个,被青世炎调包了去,自以为真品得手,被玉珽毁尸灭迹的是赝品。
玉琛自上落霞宫就没见过外人,在座的只记得他八岁之前的样子,约摸也是这些特征,真假无从辨认。
那玉琛一头白雪,肤白如雪,出尘如谪仙,若不看他眼睛,确实与真的无异。
他垂眸敛容上殿,站在大殿中间。
见众人投来疑惑的目光,青世炎哼了哼,
“这便是真的公子琛,圣上杀掉的,是假的。”
一殿的老狐狸目光深邃,都在静观其变。
青世炎是个急脾气的人,他亲自将一盆水泼到假玉琛身上,叉腰等着水慢慢渗进肌肤纹理。
等待的过程有些烦人,言宛开口问道:
“要等多久啊?”
青世炎瞥了她一眼,
“不用一盏茶工夫。”
言宛于是埋头喝茶。
一盏茶快见底时,青世炎果然去撩假玉琛的袖子,众人也跟着凑过头去。还没等众人看出个所以然,青世炎自儿先怔在那里了,脸色大变,似什么不对劲。
言宛既知结果,便没凑过去看,只指着假玉琛的头发道:
“唉,你们看,公子琛的头发变黑了。”
一语惊醒殿中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假玉琛的头发。果然,那从发上淌下来的水浓白如淘米水,
而淌过水的发丝隐隐透出黑色,仿佛这头白发是染的。
“怎么会?”
青世炎抓起一把头发百思不得其解,用手抹了抹,一手白浆。
这时,落井下石的人出场了。凤缇左右看了两眼假玉琛的手臂,
“南楚王,这手臂怎么了,有何不妥吗?”
假玉琛的手臂雪白无暇,没有任何斑纹。
青世炎不信邪,从袖子一路剥上去,将假玉琛的衣衫剥了个精光。那假玉琛瑟缩着身子,突然朝玉珽奔过来,凄惶道:
“阿兄,他们这是要作什么?”
玉珽连忙叫人去取衣裳,心疼道:
“琛,你怎会跟南楚王在一处?我一直当你自己离宫出走的。”
假玉琛眼圈发红,
“我只是到山脚下去玩,并非想离宫出走,不想被人用药迷昏,醒来就在南楚王府了。他们不停在我身上画花纹,那种花纹很奇怪,干了就会隐掉,湿了又被出来。喏,这头发也是他们弄的。”
说完,眼圈重新泛红,演技彪炳。
兄弟配合得天衣无缝,让人叹为观止。
青世炎终于明白过来,
“这个玉琛也是假的!玉珽,是我中了你的圈套了,你用一个假玉琛引我上钩,他原先身上的鳞斑和白发全是假的……”
玉珽打断他,
“南楚王,我可不知道你会对我三弟下手,玉琛干干净净的一个人,哪来的鳞斑和白发?”
戏演到这一幕,一众人也差不多看懂了。这个玉琛必定是假的,只不过南楚王棋差一招,输了。
好了,这场质对也该落幕了,凤氏和木氏正庆幸自己没有随便站队,玄若谷却决定和青世炎同仇敌忾,
“南楚王,事已至此,咱们只能用后招了。”
玉珽冷笑,
“你们的兵马都在城外,这里皆是我的北衙禁卫,难道你们想插翅飞走?”
青世炎亦笑得豪迈,
“你有北衙禁卫,我亦有南衙禁卫!”
随着他的一个奇怪动作,落霞殿前的断崖处纷份爬上人来,那铠甲言宛当年作玉琰侍剑时很熟悉,是南衙禁卫军。同时,无数弩箭呼啸从宫中破空而来。
原来青世炎也不是个草包,除了军队,在禁卫军中亦留了一手。
落霞宫质对不过是场试探,试探敌人,亦试探旁观者,真正夺权从来靠的是硬实力。看着一支箭飞进殿来,言宛发觉自己这东越王当得太水,竟然会以为一件玉琛真假案就能定胜负,这群老狐狸说不定压根不关心玉琛到底是不是妖族之后。
乱轰轰中有人拉了她一把,言宛一看,是个银服弟子,
“东越王请随我来。”
银服弟子将言宛带入姬末内寝之后的小室,在小室墙上一推,又进了一间密室。
姬末早已在内,正捧着孟婆汤大快朵颐。
言宛撇了下嘴,在他旁边坐下,
“你倒跑得比兔子还快,神族自相残杀,你身为天帝怎么不去制止?”
姬末翻了个白眼,不语。
再挤兑他也没意思,他这个天帝只不过是挂名的,也是无能为力呀!
言宛忽然想起一事,
“要是青世炎赢,我岂不是要被杀掉?还有玉琰,玉氏皇族,他应该都不会放过吧?”
姬末终于放开麦管,
“你怎么不担心担心玉珽,他还在外面指挥坐阵,要死也是他先死!”
言宛哼一声,
“好人不长命,王八活万年,他命硬着呢!”
以为姬末会就此数落她一番,不该对玉珽如此偏见,不想他赞同道:
“没错。”
言宛听出玄机,八卦地凑过去,
“你知道内慕?”
姬末哼哼两声,
“不是很清楚,但以玉珽的手段,既知青世炎有谋逆之心,肯定有所布防,青世炎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没他的心机。”
言宛觉得自己对玉珽的了解还是太少,就像傻瓜看聪明人,永远看不懂。
密室里不知天日,直到银服弟子来禀报时,他们才知政变已落幕,青世炎果然惨败。
从落霞宫望下去,触目皆是尸体,正被两卫禁军拖走,身后拖出好长一条血迹。言宛微一凝神,就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尖嚎声,是那些尚未离体的亡魂。
她打了个冷颤,从北边离开了落霞宫。
后来才知,青世炎之所以败,一是因为他所谓笼络的南衙禁军将领,曾经都是玉琰的部下,政变之前玉珽去找过玉琰。二是因为他自以为的盟友玄若谷,也是玉珽的人,起兵之时倒打一耙,将他的兵力生生耗尽了。
自命不凡且不够精明的青世炎怎么也不会想到,玄氏没有因女儿和离一事与玉珽反目,所以有仇报仇这种事,只有意气用事之人才会相信。
三日后,一道圣旨将青世炎赐死在南楚王府内,与此同时,王师挥兵南下,集结诸国兵力,讨伐青世炎的两个儿子。
青世炎的两个儿子比草包更草包,结果可想而知,但更让人期待的是青氏嫡系被灭后,玉珽会让谁当南楚王,还是,他想将政权收归朝廷。
玉珽一统天下的雄心,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若将南楚一国政权收回,其他诸侯国岂不唇亡齿寒!
短短一个月后,消息传来,青世炎的两个儿子被杀,玉珽新扶立了青氏的一个旁系子弟为南楚王,已在阳城继位。
各诸侯国皆心下稍安。
时节已进入盛夏,天下总算大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