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玉·叙世（润玉传）》不似春醪醉

6、第六章

　　闲庭信步，斩荒将这璇玑宫里里外外逛了一圈。要说这璇玑宫也没什么特别之处，非要道出个一二来便是简陋得不似皇子居所，位置偏僻倒也罢了，宫中竟没有半丝仙气，连个仙侍也难寻，想来这位皇子必是不得宠得很。
　　斩荒摇开折扇缓步踏上石阶，桥下潭水碧如美玉，映着点点星辉，时而有流星栽进潭底与潭水融为一体。原来这璇玑宫也并非没有半分可取之处……
　　这似曾相识的感觉。
　　斩荒合上折扇快步下了石桥，蹲下身子细细地盯着这一方碧潭。

　　白闪闪的鳞片同这波光粼粼的潭水一道晃得他头昏，他才从黑暗中醒来，彻骨的寒意束缚着他的每一寸元神。
　　忽有一丝暖流悠悠地在水中铺散开，游蹿着直到消逝，他努力地想要抓住渐趋冰凉的暖意却动弹不得。
　　又过了几日，他终于更清醒了些，他的神识开始试图挣脱束缚，可天帝的封印并非等闲，愈挣扎反噬愈强烈。没有肉身，禁制对于元神来说乃是莫大的刑罚，若他安稳便两相无事，若他抗争便痛苦万分。无尽的囚牢于他这种桀骜的性子而言可谓戕杀。天帝向来是不忍伤害亲弟弟的，可弟弟从来执拗，最终致使了一场天地浩劫，即便如此他也不愿将他就地正法，他待他同众生一般仁慈，可惜，斩荒不懂。
　　斩荒自醒来便日日同封印斗法，倒也有歇息的时候——只要那条漂亮尾巴往水里这么一泡，不仅仅是暖流，随之而来的强大的灵力总能叫他静下心来。起初斩荒只是将那尾巴当作汲取灵力的来源，日子久了，他便期盼着他能常来。他想，这尾巴的主人定同他的尾巴一般清秀灵动、飘逸恣肆，温温雅雅有君子之风，即便不是什么高贵的物种，即便是泥潭里的一条泥鳅，只要能见上一见，斩荒亦会觉得欢喜非常。
　　因着这份仰慕，斩荒的元神一点一点地渗过结界依附在尾巴主人的身上，日子久了，斩荒的元神终于全数转到那尾不知道是什么物种的元神中，日日复月月，月月复年年。
　　等他再睁开眼时已身在北荒。四海之战后逆云偷偷将他的肉身封存，九万年来一刻不停地替他寻找重聚元神的法子，不想斩荒竟自己回过魂来了。
　　六百多年了，斩荒从未放弃过寻找那似蛇似鱼尾巴的主人，如今终于找到了，他却并没有感到特别高兴，他总觉得哪里错了，又想不通。现在看来天帝当年为了压制他的火性并没有把他封印在洞庭湖底，而是九重天上最生冷偏僻处的一汪小潭中。阴差阳错地，他住进这里，救了他。

　　斩荒点晕邝露，走进正殿，润玉刚受了刑，浑身血腥，屋子里分明充斥着记忆中那再熟悉不过的气息。
　　“抱歉，是我弄错了。”
　　他在床榻边轻轻坐下，妖力四起，环绕润玉形成一道法阵。
　　不得不说润玉的戒心委实深重，斩荒本欲替他疗伤，不想他竟自设禁制将斩荒费心凝聚的灵力全数阻拦在外。有趣，斩荒嘴角微扬，挥手拂去禁制。
　　原是一尾应龙。

　　“帮我个忙，带我去见你兄长。”
　　彦佑想了片刻方才意识到斩荒所指是润玉。
　　“我说斩公子，斩大神，您又想打什么鬼主意？从一开始我便觉得你接近我们是别有用心，夜神他现在身负重伤，若你想在此时对他有什么图谋，在下恕不奉陪。”
　　“我既帮了你许多，这次权当还情了可好？斩某保证，没有图谋。”
　　“原先是你说要报恩的，如今却转过头来向我讨债是何道理？”
　　斩荒旋即仰天大笑。
　　“当然是诓你的，我斩荒从来不用欠旁人恩情。”
　　油滑如彦佑，却栽在如此荒唐的谎话上，着实有些丢人，不过细细想来凭斩荒的本事也用不着从他身上捞好处，估摸着顶多是想在皇子们面前混个脸熟，将来好在天上有所作为。火神那边人才济济，去了不过是锦上添花；夜神殿虽然冷清，但润玉刚刚遭受重创，此时雪中送碳必然能卖他个人情，如此精明市侩之仙他也不是头一回见了。

　　润玉昏迷了一天方才迟迟醒来，他催动灵力调节周身真气却意外地发现伤势并不如想象中那般严重，看来天后引以为傲的琉璃净火不过尔尔，他攥着床褥回想受刑时的痛楚与愤怒，面色愈发阴沉，不由得冷哼一声。
　　推开门，便见着一身墨蓝袍的男子独自坐在石桌边把玩着一樽玉杯。
　　日头正好，将这片荒芜的璇玑宫也照得熠熠生辉起来。
　　“夜神殿下宫中的昙花养得精细，想来殿下必定分外偏爱此花。”
　　“偏爱谈不上，只是此花乃小神未婚妻所赠，意义非凡，不敢怠慢。”
　　斩荒一怔，痴痴地望着那丛丛昙花许久才回过神来笑道：“可这昙花虽美却只开……”自知失言，斩荒忙打了个哈哈，“如此可真是羡煞旁人，羡煞旁人呐。斩某的家乡有一种紫色小花，两朵并蒂四朵一簇，美艳不可方物，若盛放起来漫山遍野绵延不绝，且常开不败，与昙花相比也毫不逊色，不知夜神殿下以为如何？”
　　“恕小神愚钝，闻所未闻，若得幸引荐必要前去参拜一二。”
　　这顽话说得当真诚恳。
　　二人各自斟酒，上至宇宙混沌，下至起居喜好，诸多琐事相谈甚欢。末了，斩荒喝得半醉微醺，自怀中掏出一大罐砉砉作响的物什交与润玉，告诉他这里头装的是各种灵丹妙药，日后若遇上个头痛脑热不必求人只求它。
　　润玉以为这位斩公子虽自诩寻常太乙散仙，但他浑身所散发出的独有气场绝非凡仙所能比拟，今日这番行径尚不知有何深意，或敌或友，小心防备着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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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润玉那个自设禁制设定我圆一下：①主要目的是大龙太自卑怕别人看到自己真身，所以之前在街上相遇斩荒没能看出他真身是啥。②相当于开了一个小小的休眠模式，万一有小弱鸡趁他不备下手害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