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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戏一旦开唱了,就没有停下来的道理 ...

  •   罗浮生为许星程接风洗尘,订的却是戏院的戏票,作为一个留洋海外的新时代青年来说,这种东西实在是不对胃口:“罗浮生,我看你是打着给我接风的幌子,满足自己的戏瘾吧?你明知道我不喜欢这玩意儿,你让我去听戏,还不如放我回家睡觉!”
      罗浮生勾着他的脖子不让走,一边把人往戏院里拖一边循循善诱:“睡什么觉,以后有得是时间睡。我跟你说,今天来的可是名角,九岁红你知道吗?那可是名震江南的第一角儿啊,难得他来东江,这开场的第一嗓子,你是不是得陪我听?再说了,京戏这可是国粹!你不听,你不听,你是不是忘本,啊?你是不是忘本!”他说着,还装模作样地在许星程肚子上猛捶。
      于是,不管许星程再怎么不情愿,还是被拖进了戏院里,还被安排坐在了相亲对象洪澜的身边,弄得他全程黑脸满腹牢骚。
      罗浮生却毫不在意,光是前头开场的过门都听得津津有味,摇头晃脑地就差没站起来一块儿唱了。
      不多时,九岁红粉墨登场,刚一亮相的几个身段就引得台下票友们纷纷叫好。罗浮生满心满意地等着他开嗓,可头一句“手握兵符”刚出了一半,就被一声枪响打断。
      一个脸上有道疤的男人举着枪现在大厅中央,对着台上的九岁红叫嚣,长篇大论听得人头疼,总结起来也就四个字‘收保护费’。
      罗浮生真的生气了。早上被抢了生煎,中午接了许星程还被他一路骚扰一路埋怨,好不容易下午抽时间来听个戏,半路还跑出来个不要命的,他想着回去一定要去查查黄历,今天绝对写着诸事不宜。
      “胡奇,你当初在福满楼收保护费扰了我吃茶的兴致,我略施小戒给你脸上留了一道。我今天好不容易来这儿看个戏吧,你又来这儿坏我的心情,难道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了?”罗浮生脸上又挂上了标志性的痞笑,他气归气,可还真没把这闹事的人放在眼里。
      胡奇看着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惧意,但很快又被仇恨吞没,他看着罗浮生,举起了手中的枪。他输过一次,就不信这次还会输!
      没人看见罗浮生是怎么做到的,似乎只是一抬手,胡奇的枪就到了他手里。他抬脚把人踹翻在地,然后一颗一颗地往外退子弹,直到把枪退成了空壳,然后很随意地往地上一丢,朝胡奇笑得满是嘲讽。
      胡奇趴在他面前的地板上,被他眼里的轻蔑彻底激怒了,屈起手指放在口中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十来个拿着斧子的小混混从戏迷中冲出来,把罗浮生围在了中间。
      戏院里一片狼藉,观众们尖叫着逃出了大门,场子里就剩下罗浮生他们几个,胡奇他们几个,和站在台上不知所措的九岁红他们几个。
      这些人里最清楚明白的,应该是罗浮生。他先是把林启凯洪澜和许星程支走了,然后对着台上的九岁红高声说道:“这戏一旦开唱了,就没有停下来的道理,这是隆福戏院的规矩,也是我罗浮生的规矩。”
      九岁红一愣,偏头看了一眼站在台侧的戏院老板,然后挥手示意后台的乐队继续打家伙。几声鼓板声响,九岁红的嗓音再次唱响,罗浮生满意地笑笑,如痴如醉地摇头晃脑,可下一秒,他就成了催魂催命手下不留情的阎罗王。
      台下打得一团乱,台上九岁红还在唱着,后台的天星和天婴却着急上火。九岁红年纪大了突然染了急病,上场前还差点晕倒,别人听不出来可天星知道,今天的爹唱起来明显中气不足,再加上刚刚被那么一吓,状况越加不好。
      “姐,怎么办?爹这么下去肯定不行的。”天星拉着天婴,急得都快哭了。
      天婴也着急,可是今天这段《群英会》周瑜的唱词她刚学会,句子里总有些腔调跟不上,她转头看了眼天星,突然有了主意:“天星,你这段熟吗?”
      “熟!”天星点头。
      “行,那你跟我来。”天婴拉着天星去了后台,两个人着急忙慌地把天婴扮上,等再回来的时候九岁红已经倒在了台上。
      台上的戏突然停了,罗浮生打架都没了兴致,抬头看见九岁红倒在台上,他心里一咯噔,他虽然爱听戏,可还没爱到要拿人命开玩笑的地步,万一九岁红有个好歹,他也着实过意不去。稍微一分神,胡奇手下的小喽啰一张凳子就砸到了他背上。
      罗浮生被砸得摔在地上,就地一滚又站了起来,怒气值又上升了两个度。
      胡奇站在打斗圈的外围,笑得得意:“罗浮生,是你说的,戏不能停,一旦停了,就得有人死!”
      来不及多想,天婴对天星点了点头,踩着鼓点上了台,乐师重新打起家伙什,天星站在帷幕后面唱道:“手握兵符,关当要路;施英武,扶立东吴,师出谁敢阻。。。”
      戏又开唱了,与九岁红不同的是,这次响起的是婉转女音,周瑜的词从她口中唱出来非但没有显得娇柔,反而包含着英气,运气酣畅、韵味醇厚,满宫满调的听着很是畅快。“好!”罗浮生仔细打量了台上代替九岁红上场的姑娘,眼中满是钦佩和欣赏,戏足了,他这个戏痴的气力似乎也足了,再面对那帮地痞流氓的时候,眼神里又充满了杀气。
      一出群英会没完,罗浮生的架就已经打完了,等许星程带着罗诚和洪家的兄弟赶到的时候,戏院里横七竖八得躺了一地的人,台上早也就没了人,罗浮生一个人在大厅里唯一一张好椅子上瘫成大爷,提着刀一下一下得戳着地,活脱脱一个嚣张的痞子。
      事情处理完,许星程拉着罗浮生要走,罗浮生却执意要去后台会会那个替九岁红上台的姑娘。两人来到后台,刚好遇到出来找大夫的天婴,天婴脸上的戏妆还没卸,罗浮生没认出她来,天婴却认得他,早上的生煎之仇再加上刚刚罗浮生让九岁红接着唱戏导致他犯病,天婴对罗浮生没好气,两个人就像是斗鸡一样在后台掐了起来。
      听见动静的天赐跑出来:“你们俩别吵了,天星回来没?医生怎么还不来?”
      许星程听了赶紧说道:“我是医生,你带我去看看。”
      天赐连忙把人请进房间里。
      罗浮生没有认出天婴,却认出了天赐,他拉住也想跟着进房间的天婴说道:“你刚刚说他是你哥,所以你就是那天跟我抢生煎的女流氓吧!听你的声音也像,应该就是两根辫子的那个,我说,那个扎马尾辫的小骗子呢?她在哪儿?”
      天婴心里一慌,暗暗祈祷天星不要现在回来撞枪口,面上却强自镇定,依旧跟他针锋相对:“什么小骗子女流氓的,我听不懂,我只知道有个强盗打手大流氓在这里捣乱!”
      眼看着两个人又要咬起来,许星程及时出现了:“你们别吵了,你爹的情况不太好,虽然我给他做了简单的急救,但是必须马上送去医院!”
      天婴和天赐两人也不敢再耽搁,带着戏班里的人一起扶着九岁红出来,却看见外头下起了大雨。罗浮生让罗诚去调车,可是许星程却说九岁红怕是等不了太久,几个人吵吵闹闹的,最后决定让许星程用人力车拉着天婴和九岁红去医院,天赐留下来收拾戏院。
      看着几个人分别忙碌起来,罗浮生在站在雨里抹了把脸,吩咐罗诚跟着许星程,等结束了把人带去跟他们会合,自己则转身准备去早就定好的希尔顿会所。
      走出没多远,就被一个打着伞慌不择路的姑娘撞了个满怀,罗浮生把人扶起来,然后就认出了天星。“哟,小骗子!”
      天星满心满意地担心爹的病情,好不容易去医馆里把大夫给请了出来,没想到在门口却遇见了罗浮生:“什么小骗子,你认错人了!”她挡着脸,回身去拉同仁医馆的大夫:“大夫,我爹就在前面的戏院里,您快点。”
      “快什么快,你爹已经被送去医院了。”罗浮生拉着人不让走。
      天星抬头,一脸不信任:“你说什么?我爹去医院了?谁送去的?你少骗我。”
      罗浮生笑:“我骗你干什么?我有什么好处?跟你一块儿的姑娘送去的,你们的哥哥还在戏院里呢,不信我陪你去问。”他带着人又往回走,却一直拉着天星不放,好不容易逮着的小泥鳅,可不能让她跑了。
      天星心里头有事儿,也没在意旁的,跟着罗浮生回了戏院,却只看见马老板再里头招呼手下的伙计收拾戏院里的残局。
      看见她进来,马老板赶紧走过来:“天星,你怎么还在这里?你爹去医院了,你哥哥姐姐都去了,你赶紧过去吧。”
      罗浮生冲着天星挑眉:“怎么样?我没。。。”可不等他说完,天星就跑了出去。
      罗浮生追过去,却看见天星大概是跑得太急了,一跤摔在门口的台阶前。他上前把人扶起来,嫌弃道:“你跑这么急干什么,你哥哥姐姐都在,能出什么事儿?”
      “不是你爹你当然不着急!”天星吼他。
      罗浮生被吼得莫名其妙,一手扶着她一手空出来戳她的额头:“小丫头片子牙尖嘴利的,我这是关心你你知不知道?真不懂感恩。”
      “你走开!”天星拍开他的手,撑开伞一瘸一拐地走进雨里,却在戏院门口愣住了。
      罗浮生猜到她是不知道医院在哪儿,上前抢过她的伞把自己也撑进去,低头斜睨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小姑娘说道:“傻了吧?不知道医院在哪儿了吧?爷好人做到底,送你一程啊!”
      天星看着他那得瑟的嘴脸就来气,可他说的也是实情,她确实不知道医院在哪里,只好默认让他带着,却伸手去抢伞:“你还我伞!”
      罗浮生把伞往上一举,呛她:“爷送你去医院撑你把伞怎么了?再说了你个小矮个撑伞能撑得到我吗?再闹把你推出去淋雨!”罗浮生瞪了瞪眼,然后满意地看到天星怂了,于是笑着把人往怀里一揽,撑着伞往医院走去。
      罗浮生的动作做得行云流水自然而然,天星却僵着身子缩成了一团。她从小在戏班里长大,接受的也是传统教育,虽然戏班里男人不少,可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跟异性靠得这么近过。罗浮生刚打完架,身上染了一身的血流了一身的汗,刚刚又被雨水一淋,味道冲去了大半,只留下清冽的雨水的气味,跟空气里泥土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不太好闻却也不难闻。天星觉得自己被这种气味笼罩着,无处躲藏。她的脸不可抑制地红了起来,伸手去推罗浮生:“你。。。你离我远点!”
      罗浮生被推得一踉跄,伞歪了歪,几滴雨水打在天星头上,惹得她缩了缩脖子。他站好把人又揽回来,埋怨道:“你看看你,瞎推什么!淋坏了我可不负责!”然后他就着路灯看见了天星绯红的双颊,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惊奇地凑过去:“喂,你脸怎么这么红?你该不会是害羞了吧?你脸皮怎么这么薄啊?”
      他靠得太近,脸几乎是凑到了她面前,天星往后退了退,却因为他还是揽着她的肩膀逃不开,她偏过头,感觉到他笑起来的气息喷到她的脖子上,然后整个人就像着了火一样烧起来。她恼羞成怒,一把拍在他脸上把人推开:“谁。。。谁害羞了!你。。。你滚!”说着,也不顾外头倾盆大雨,自顾自地跑进了雨里。
      “死丫头敢拍我!”罗浮生被拍了一巴掌有点气,却还是被她急恼的样子逗乐了,像是发现了一个新奇的玩具,他撑着伞哈哈大笑,然后对着跑远了的天星喊道:“错啦!右边!”
      天星立刻在原地停住,把手支在眼前挡雨回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还在笑,气得她原地跺了跺脚,却还是认命的朝他指的方向跑去。这个人,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她边跑边想着。
      罗浮生却淡定下来,撑着伞慢悠悠地走,回味起刚刚天星脸红的样子,忍不住又是一阵笑。这个小骗子,确实是有趣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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