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后传》草青

2、今 生

　　九霄云殿，天帝润玉正在与众仙家商讨天界诸事，却不想心头忽的一紧，内丹开始躁动起来，强压下不适，正待遣散众人，却见邝露疾步入殿神色紧张，“何事？”

　　邝露眼神一闪，颇有些艰难的轻声说道，“陛下，虹桥尽头突然降下一轮光晕，其中……”

　　话还未说完，便见一道白色身影飞出了大殿，留下一众仙人面面相觑，邝露见此只觉喉头咸腥，原来这多年的等待和守护，终是跨不过虹桥夹起的一道天堑……

　　“陛下……那不是她……她不会回来的……”

　　即便知道锦觅已经和旭凤锦瑟和鸣，不会再想起天边的那一抹虹桥，可今日看着一轮降下的光晕，自己竟然还是忍不住飞身而来……真是可笑啊……

　　润玉落在虹桥下一眼便看见卧在云雾之中的盈盈光晕，脚步有几分踯躅，内心告诉自己不会是锦觅，可还是存了自欺欺人的小期盼，那里面有气息，有一种让自己很熟悉的气息。

　　颤抖着伸出手，将光晕一点一点牵引到身侧，“这仙印？”瑞玉润玉眉头微蹙，光晕之上的仙印正是自己惯用的手法，“怎么会这样？！”

　　抬手解了仙印光晕散开，一黑衣女子缓缓落在地上，身上的血腥之气让润玉禁不住掩了口鼻，与此同时自己的内丹又开始躁动，但见女子心口浮出一颗丹珠闪着蓝光，靠到近前悬浮空中，忽的盈出一缕仙元注入女子体力，而自己躁动的内丹瞬间平静了下来。

　　“陛下！”邝露奔到近前，看了看地上的女子，果然不是她……还好……不好，“这女子来路不明，您怎可用自己的仙元为她疗伤？”

　　润玉看着地上的身影，心里升腾出一丝心疼来，怎么会这样？

　　“邝露，你觉得那缕仙元是本座的？”

　　“陛下的气息邝露如何不识？”邝露垂首说道，“这女子虽身负重伤，陛下悲悯却不可因为虹桥之故伤了自己。”

　　“虹桥？”润玉闻言只微微摇头，心下多了几多自嘲，我不过是在等一个不归人罢了……

　　邝露一凛，暗自懊恼怎生出现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自己便乱了方寸，说出如此不成体统的话来，“陛下恕罪，邝露失言了。”

　　“将人安置在……”探了一下女子的仙灵竟然只是一个散仙，可这周身的杀气却从何而来？怎么会……她的真身竟然……竟然是……葡萄……

　　来不及细想，润玉俯下身子将女子抱起，“唤医仙去璇玑宫……不……”顿住脚步，垂首看了下怀中人，沉吟片刻，“栖梧宫……”

　　“是。”邝露看着幻化而去的天帝，心又乱了……

　　栖梧宫，只因当年锦觅曾经住过，润玉一直派人定期洒扫，但这近万年以来，再无人驻足，唯有一只在凤凰树下沉沉睡去不愿醒来的狐狸。

　　润玉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就这样将人突兀的带到了这里，直到医仙回禀这散仙身上的外伤并无大碍，只是大战力竭再加上神思受损这才昏迷，但好在及时受了天帝的仙元护体，不日就会苏醒。

　　屏退众人，润玉行至榻前看着已经收拾干净的女子，自语道，“为何都说是本座的仙元？你究竟是个什么来路？大战力竭？六界之中真是许久没有纷争了，哪里来的大战本座竟然不知？”

　　想起那泛着蓝光的丹珠，润玉略一思量结仙印探进了女子的墟鼎……这一探更是心惊……

　　秋水长天！自己还是夜神时使用的佩剑，怎么会在这女子手中？再一探又看到了锦匣，虽然知道自己这样做万分不妥，但还是将锦匣和秋水长天取了出来。

　　润玉正待回神，却不想自墟鼎之中飞出一柄蓝玉拂尘攻向自己，一时不备竟然长剑脱手，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回转身之际润玉将锦匣隐在了袖拢之中，指尖探向拂尘轻喝一声，“落！”

　　蓝玉拂尘挣了一挣终是抵不过这股神力，犹自飞回到安宁枕边落下再无声息。

　　耳边传来一声轻响，安宁忽的心一缩，这是秋水长天的声音，奋力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白色的修长身姿，可为何自己的双眼竟然看不清楚？

　　“紫玉，是你吗？”好熟悉的气息，不自觉的安宁伸出双手，探向那个模糊的身影，“为何我看不清楚？”

　　待到回神，润玉才发觉自己已经握住女子的柔荑坐在了床榻边上，两人都感觉到了不对，但各揣心思沉默不语，一丝尴尬飘散在殿阁之间……

　　不对！他不是紫玉，虽然气息很像，可紫玉从来都不会握自己的手，“你……是谁……？”明知道不是紫玉，为何……不想抽出自己的手？这掌心好柔软、好温暖……

　　“天帝。”润玉感受到掌中传来的僵硬之感，却没有放手，她给自己的感觉太像觅儿了，便就这一刻吧，自己就贪恋这一刻吧。

　　“天帝？”安宁的思绪有些混乱，怎么会有天帝？自己只知道那曾经一统六界的天尊，这天帝又是个什么来路？

　　“你不识本座？”润玉有些诧异，“你于何处修仙，因何飞升，又为何会落到虹桥旁？”

　　眼眶中满是涩涩，安宁觉得这可能是自己刚刚杀红了眼才会如此，遂催动内丹想要看清楚眼前之人，“你且等我净一下眼睛，我不习惯这么模模糊糊的。”

　　润玉手掌一紧，阻了安宁的动作，“我来……”

　　一股清冷灵力顺着掌心注入安宁体内，眼前人渐渐清晰起来，安宁怔怔看着白衣乌发的俊朗男子，“你这双眼睛生的真好，可有人夸过？”紫玉，这人的眼睛好像你……

　　“小鱼仙倌，你这个眼神就像喝了十坛桂花酿一样……”

　　脑海中闪过觅儿曾说过的话，润玉一愣手掌便松了，一双柔荑落在锦被上，看着安宁眼中的询问，润玉竟觉得有些许狼狈，“不曾！”

　　“哦，那真是可惜，我这人时常夸人，有时候太过直白，你别介意。”

　　润玉起身将地上的秋水长天拾起，“敢问……”

　　“安宁，我叫安宁。”

　　“敢问安宁仙子，这柄长剑从何而来？”

　　“故人相赠，是我此生得到的最珍贵的礼物。”安宁觉得自己这样一直躺着十分不妥，便挣扎着坐了起来，“请天帝还我。”

　　润玉手指拂过剑身，心中化作万千思绪，沉吟片刻，终是将剑放到安宁身边，“仙子权且在这里养伤，有些话待仙子伤愈本座还要细细问上一问。”

　　安宁微微颌首，“那就谢过天帝了……但求天帝一事。”

　　“你说。”

　　“请天帝不要唤我仙子，安宁即可，我不过是个散仙，这样唤不习惯。”

　　“好。”

　　看着向外走去的润玉，安宁又开口唤道，“敢问……天帝……品阶可是上神”

　　润玉闻言竟不觉带了几分笑意：“本座正是上神。”

　　“那便是了。”

　　安宁躺回床榻不再言语，不消片刻竟然睡了过去，润玉哭笑不得的看着呼吸平顺酣然入睡的人，抬手结了仙幛悄然离去。

　　月上中天，安宁缓缓睁开双眼，周遭的仙幛泛着柔光，果然是个好仙法，竟让自己无梦到现在，“悦君，我睡了多久？”

　　枕边的蓝玉拂尘轻语道，“阿宁，你睡了一天，看你气息稳了我也就放心不少。”

　　“悦君，紫玉让我守护的人就是他吧，他和紫玉……”

　　“……很像……”

　　“看来不是我自己的感觉，如此我就放心了……继续睡吧，这身上的伤真是有些烦扰，睡着了还能好些……”

　　“睡……吧。”悦君痴望沉沉睡去的安宁，终是收敛心神开始修炼内元，“等我一下，阿宁，我很快就会现身了。”

　　早就不用布星值夜，可润玉依旧不习惯在夜晚睡去，书案之上的锦匣泛着银光，这是她……安……宁的东西，“怎生便做了如此孟浪的事情……”

　　偷拿了这锦匣让润玉颇有些无奈，可能是因为这锦匣之上的结界依旧是自己的手法吧？什么时候自己也多了些好奇心？！

　　这女子到底是何来路？她并不在近日飞升的散仙名籍之中，却为何会落在虹桥边？自己的秋水长天如今还好好的躺在剑匣之中，那她手中的那柄剑又是从何而来？

　　“唉……”轻叹一声，润玉终是忍住了解开结界的心思，“诚非君子所为，明日且还回去吧。”

　　正待起身去布星台，却忽见锦匣泛起银光，竟然一下子摊开在了书案上，纵是润玉不想窥伺却也挡不住飘然而出的字迹，只一看便再也迈不开步子，“润玉尊鉴。”

　　“写给本座的？”缓缓坐回椅上，眼前浮现的字迹让润玉看到自己的后世究竟经历了什么……

　　“别后经世，殊深驰系。故园念切，梦寐神驰，惟盼君已无恙。前生今世之距，憾不能聚首，遂转寄文墨，细述安宁种种……”

　　“回首往事，不啻依稀如昨。冒昧唐突之处，惟望幸许则个。安宁孤独半生，乞尊驾费神照拂，紫玉不胜感荷。所垦之事，若蒙慨允，将不胜感激之至……”

　　这一夜于润玉而言很是绵长，仿若又过了一世，看着紫玉与安宁之间的后世交集，又想着自己与锦觅的今生种种，猛然间生出几分怒气来，“当真多事，哪个要你来帮！”

　　润玉合了锦匣隐于机关，起身换天帝服制，腾云直奔九霄云殿而去……

　　栖梧宫

　　安宁虽然感觉心口之痛减了几分，但终是力有不逮，颇带了几分苟延残喘之态爬了起来，看着外面天光正好，踉跄着踱步出了寝殿，见一女子走进来遂问道，“打听一下，今夕何年？此为何处？”

　　邝露端着熬好的汤药刚进得栖梧宫，就看见昨日光晕中的女子立在殿门边一副弱不禁风的样貌，心下动了动走到近前将人扶住，“仙子，可好些？今年是天元三十一万六千六百年六十六年。此处为九重天栖梧宫。”

　　“你看我这幅样貌也当知不是太好。”安宁见身边女子端着汤药，也不问其他端起来就喝了，“劳烦姑娘了，如何称呼？”

　　“邝露。”邝露跟在润玉身边久了，对如此直白的举动实在有些不适应，“仙子如何称呼？”

　　“安宁。不要叫我仙子，不习惯。”安宁喝了药，感觉丹田有了几分气力，独自一人走到池水边的石凳坐下，“这为何有只……红狐狸？”

　　“安宁姑娘，这红狐狸是位上仙，在此静修呢。”邝露笑着回道，“各种缘由不为我这等小仙外道，还请原谅则个。”

　　“是天帝将我安置在此处？”安宁不解的问道，“既然是上仙静修，把我安置在此处貌似不妥吧？我这人……素来聒噪啊！”

　　“无妨，此处平日里并无人来，姑娘只管放心住下就好，或许这也是姑娘与这位上仙的缘分。”邝露将一小巧铜镜置于石几之上，“今后姑娘若是有事拿此镜唤我即可。”

　　“如此甚好。”安宁笑着谢过，随即说道，“邝露姑娘，可否给我准备些其他衣服？这些锦缎云纱制成的衣服穿起来是很飘逸，但实在是有些拖泥带水的，我本来就行动不便，眼下就更是不便了，我之前的衣服若是还能穿还我也是好的。”

　　“这……”邝露暗自思量，这些衣服都是今早陛下吩咐准备的，如今若全换了又不知他会有何想法，“姑娘之前的衣服邝露已经拿去修补清洗了，便是要换也要等些时辰……”

　　“我能等，那就劳烦了。”安宁闻言赶忙说道，“我素来不喜这些清浅寡淡的颜色，还是换回黑色自在些。”

　　“那我就先回去了，安宁姑娘多保重，晚上我再来给姑娘送药。”邝露微微颔首离开了栖梧宫。

　　默默看着邝露离开，安宁收敛笑容，回转身看着池水发呆。紫玉，你真的已经灰飞烟灭了吗？你可知……我有多想你……你真是忍得下心来……

　　安宁闻言喃喃自语，“竟然早了三十多万年，又是这么个颇为吉利的年份，紫玉你这是掐算好了吗？希望我顺顺利利？！”

　　“栖梧宫……凤凰栖梧。凤凰之性，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抬头看着正殿的匾额，摇了摇头安宁托着下颌说道，“像我这等活得粗糙的散仙，一直觉得凤凰这种鸟的性情实在是矫情了些。”

　　“阿宁，你难受就说出来，不要这样。”悦君飞到石几上，靠着她的手肘，“我知道你心里……”

　　“你不知道……”安宁打断了悦君的话茬，虽然面色依旧，可眼中却泛起了寒意，“我只是不喜欢这个地方，我这一生最痛苦的回忆都在金陵城外的凤凰山上，所以我不喜欢这里……”

　　“凤凰山……你为了修炼司水的能力，将自己困在那里十年，斩杀了无数恶灵……”

　　悦君看着安宁面上的清冷，思绪飞回了久远的年代，那个时候他们四个已然受紫玉上仙点化成了散仙，唯有安宁只是化了人形，却没有给丝毫灵力，仙上给了一柄剑就将她扔到凤凰山独自修炼，冷眼瞧着颇有些自生自灭的架势。

　　那凤凰山在妖界尚未倾覆之前，本就是妖精鬼怪修炼的地方，当时虽然没了这些，但山体却依旧吸取人间界生出的怨念，总有恶灵时常出没为祸人间，安宁独自一人在此凭着一柄秋水长天剑一路杀将出来，只用了十年就汲取福祉晋了散仙，这一点让他们四个很是震惊……可他从没想过那十年对安宁意味着什么。

　　“悦君，你还是努力修炼一下内元吧，我不想总是对着拂尘说话，太别扭了。”安宁站起身越过红狐狸，走到池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忽的显出真身跃了进去，“我身上不爽利，去水里泡泡，你不要管我。”

　　“阿宁……”悦君无奈的看着安宁沉入水底，终是凝神静气修炼己身。

　　润玉步入栖梧宫就听见那柄蓝玉拂尘在唤安宁，脚步一滞，随即带了几分懊恼，自己怎么走到这里来了，那匣子里的话自己就那么上心吗？

　　正要转身离开，耳边忽然传来细细碎碎的哭泣之声，这是……安宁孤独半生，乞尊驾费神照拂，紫玉不胜感荷……脑海中忆起紫玉之言，润玉终是回转身进了栖梧宫。

　　她……看着沉在水底的一颗晶莹剔透的紫葡萄，润玉的心不知为何软了一下，原本隔着留梓池的水应该听不到水底的动静，可此时自己竟然能够清晰地听到那紫葡萄的哭泣之声……

　　“紫玉……你还会记得我吗？”

　　“紫玉……你知道我讨厌凤凰山吗？”

　　“紫玉……我讨厌这里……更讨厌这个栖梧宫……”

　　润玉听着安宁在水底的话语颇有些意外，竟然不喜欢这栖梧宫……不喜欢这里……
　　忽然水波一动，润玉赶忙将己身隐在了云端，但见安宁拘着真身落在岸边，就着力道滚到了火狐狸的腿边，还往里面挤了挤，“泡了水真是冷啊，午间阳光正好，我就在你这爪子之间暖和暖和吧。”

　　润玉见状眼中的柔意更胜竟显出几分怜惜，“你这性子也转的太快些，上一刻还哭哭滴滴，这一刻便耍起了无赖。”

　　紫玉，你到底教出了什么样的徒弟？摇了摇头，润玉腾云离开了栖梧宫的上方，直奔璇玑宫而去，待落得云端，冲着迎上来的邝露吩咐道，“你且将偏殿收拾一下，待安宁身子好些将她迁来此处，对外只说是本座当年游历人间遗落了一颗金丹，机缘巧合被这精灵沾染了，遂有了这番飞升散仙的机缘，改日再将她入了仙籍即可。”

　　“这……”邝露一愣，“将安宁姑娘搬来璇玑宫……”

　　润玉见她神色微变，话语支吾，略一思量也觉不妥，自己因为安宁的一句不喜欢，怎么就……，“先缓缓再说，改日寻个由头先将仙籍登录，其他容后再议。”

　　“是。”邝露目送润玉离开，想了想便去寻司命星君，入了仙籍安宁便是在册的散仙，依着品阶不论栖梧宫还是璇玑宫都是住不得了。

　　凤凰树下的红狐狸沉睡了近万年，从来无人打扰，可今日总觉得爪子底下不舒服，冰冰冷冷的不说，这圆滚滚的东西还总往里面挤，原本刚刚就被一阵细碎的哭声扰了自己的清净，如今这……不要挤了，格老子的，真实没法子睡了……

　　双眼一睁，爪子往外一推，喝了一声，“何方妖孽，竟敢扰我？”

　　扑棱棱的就见一颗紫葡萄滚出了一丈远，瞬间化成了白衣仙子躺在地上，扶着自己的后脑说道，“真是不中用了，竟然磕到脑袋？下次再也不掏心窝子了，失血过多真是耽误事……”

　　“锦……觅……”红狐狸化成人形几步奔到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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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工作的原因，草青算不上是个很勤奋的作者，但真心被应龙夜神圈粉了，我会坚持一周2到3更，毕竟我还有个坑要去填，请各位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