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后传》草青

13、心 意

　　循声而至，幽暗的内殿之内，润玉一进去便看到安宁手持秋水长天立在正中伤痕累累，血迹点点滴滴落在地上，那细微的声音砸在了他的心间。

　　不远处九畹正抚琴而坐，成言真人就在他脚下，“小娘子修为不错，这世间能受得住我这离魂曲的没有几个，你竟然还能站在这里，当真让本座刮目相看。”

　　“废话真多。”安宁剑指九畹朗声说道，“要不是有这琴你早就魂飞魄散了，当年我能收拾你，眼下我亦能！”

　　“当年？”九畹手指一顿覆住琴弦，疑惑的问道，“本座与小娘子还有前缘？”

　　琴音止的瞬间安宁暴起随着幻化而成的万千霜刀直奔九畹面门而去，九畹神色一凛手指拨动琴弦凝结十二律为音杀，虽与万千霜刀相抵，却终是被安宁偷了空隙，秋水长天堪堪擦着颈间划过，血瞬间而落！

　　此刻的九畹升腾起怒气，抬手一掌击在安宁的胸口，本想将她打落，却没想到安宁顺势而为生生接了下来，一手牢牢抓住九畹的手腕，另一只手便将秋水长天插在了九畹的肩头。

　　“不要命了！”九畹一声暴喝，手掌运妖气而动，终是将安宁推了出去，“小娘子这打法颇为无赖！”

　　润玉见状飞身上前，将跌落的安宁稳稳接住，“我在，莫怕！”

　　“我没事！”安宁强压□□内的妖气，将嘴角渗出的血迹抹去，扶着润玉的手臂借力，看向九畹冷笑着回道，“和你个妖孽打架还要讲君子之风，我是不是傻？！”

　　“妖孽？”九畹轻轻抚琴，一曲悠扬乐曲响彻内殿，他丝毫没有顾忌身上的伤，反而带着一抹诡异的笑容柔声说道，“若非刚刚击伤了你，我还真没发觉，你竟然是个果子精，修仙有什么好？不若来我身边与我共修妖法可好？”

　　“有多远滚多远，真没想到你原来竟是这么个样貌。”安宁看向润玉，轻声说道，“你别管，真的别管，我与他之间的仇怨，今日必须了结。”

　　“安宁~”润玉看着安宁浑身上下的伤痕，眼中满是疼惜，手掌附在她后心开始注入灵力，“这不是后世，你无须为了过往累自己如此，我……”

　　“呵呵，小娘子，咱们到底有什么纠葛，且说来听听？你家相公吃醋了！”九畹依旧徐徐弹奏着乐曲，琴弦之上隐约含着旖旎，“我竟不知自己何时遇到过你，当真是可惜了，若当时你便是如此样貌，如今你的相公应该是我了。”

　　此话说的极为轻佻刺耳，润玉闻言心中不知为何竟然升腾起怒气，一把安宁揽在怀中，“放肆！”

　　“哟~小娘子，你家相公好生厉害，白白生了如此一副俊朗的样貌，可惜修仙之人太过端方，并不适合你。”

　　九畹边说边换了曲调，竟然是凡尘之内的靡靡之音，“我倒觉得咱俩是天生的一对，我是兰草你是葡萄，如此双修才能更上层楼，你可要考虑考虑？”

　　“你……”安宁气极反笑，也带着几分娇羞，将头枕在润玉颈间，“你如何与他相比？论样貌、修为、气度，你哪一样比他好？今儿我算是见到恬不知耻是什么了！”

　　“哈哈哈，小娘子，本座逗逗你们而已，你当真以为本座瞧不出你们根本就不是夫妻吗？”九畹的笑容越发的诡异，手中的曲调越来越急，“今日入我这九幽宫，那便好好瞧瞧自己心底想的是谁吧！”

　　说罢，九畹注妖气入琴身，一曲离魂响彻大殿，安宁和润玉还不待反应就陷入了音障之内，音杀转瞬而至迫使二人不得不分开……

　　迷蒙之间，安宁仿若看到了当日的幻天炫境，看到了当日的同门屠戮，这些都是经常出现在梦中的场景，可此时此刻……那手持馥露宝剑护在自己身前的竟然不是紫玉……而是……

　　润玉陷入音障与安宁分开，依稀间看到了虹桥，看到了昙花……可不过须臾，他便看到了悬在中天忍受天劫的身影，看到了握着他双手修补他仙寿的女子……耳边有浅浅的笑声，鼻翼有幽幽的果香，那衬在月色下持剑而舞与水龙交相辉映的身姿，夺去了他全部的呼吸……心里……不是锦觅，竟然是……

　　这一刻，润玉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本心被琴音迷惑了，神农琴既然能道天地之德，能表神农之和，那么反之便可以引天地怨气，诱人心欲念！

　　不行……安宁灵力受损又中了妖气，怕是抵挡不住琴音！思及此，润玉散出周身仙气，试图冲破音障阻碍，可九畹的琴声也随之变得急促，仿佛要阻拦什么，润玉越发的焦急起来，心神渐渐不定，一颗心想的全都是安宁，不想再受琴音所惑，遂凝神聚气化出馥露宝剑，用剑锋的铮铮之音破音障，终于在缭绕的音障消散后，见到了不远处的安宁。

　　“安宁！”润玉开口唤道。

　　一声呼唤让安宁浑身一震，颤抖着回转身，看着眼前一身天水碧，手持馥露宝剑的润玉，瞬间眼眶便盈起了泪水，原来刚刚看到的都是虚幻，原来那个在自己眼前被一剑贯胸的不是你，泪水渐渐不受控制，安宁一步一步走向润玉，口中喃喃自语，“还好，还好不是你……”

　　“怎么了？安宁！”润玉几步上前，扶住安宁的肩胛上下打量，“又是哪里受了伤？”

　　安宁看着润玉久久不语，忽的一把抱住了他，将自己的唇附了上去，唇齿之间的触碰带着小心翼翼又带着几分期盼，仿佛在确认着什么，而润玉还不待反应就感受到了唇上的冰冷软糯，这一刻两个人的心都有了片刻的沉沦……

　　有泪水滑落带着淡淡咸味落入口中，润玉虽然知道是琴音在作祟却不受控制的想要将这个吻深入，却不想安宁错开脸颊在他耳边哭的像个孩子，“大龙，我以为你死了，我在幻天炫境看到你了，我看到你被武皇一剑贯胸，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还好不是你……还好……是你！”

　　吻一瞬而过，却让心起了波澜，手轻叩着安宁的后脊，润玉此刻生出了万千旖旎，这一刻他忽然不想抗拒，有人在怀的安稳、有人如斯在意自己的欣然，这不正是自己千年万年以来的期盼吗！

　　润玉抬起手臂本想回抱住安宁，却不想听到她撕心裂肺的一声痛呼，“不……！”转瞬间，他就被安宁带着旋了个方向，再看去一柄金钗插在了她的肋间，而握住金钗的正是成言真人。

　　想都没想，润玉挥袖将成言真人扫到了地上，“安宁……安宁……”反手将馥露宝剑击出直奔九畹而去，琴音戛然而止！

　　琴音断倚在润玉怀中的安宁，虽然依旧泪流满面却恢复了几分清醒，看着肋间之上的金钗，无奈的笑着说道，“呵呵，大龙，我知道你一定躲得过去，可还是不自觉就挡了。其实……我现在挺后悔，怪疼的，你不用管我，我先歇会儿，那家伙交给你了。”

　　“当真可恨！”润玉冷眼看向九畹，周身萦绕出上神仙气，缓缓说道，“小小一株九畹兰竟敢自称妖尊，你可知伤了她的后果？！”

　　“呵呵，本座还奇怪你是如何能冲破这离魂曲，原来是位尊神啊！”九畹虽然依旧一副不羁样貌，一双手却隐在袖拢中轻轻颤抖着，有血顺着手指蜿蜒而下，“伤了小娘子的可不是本座哟！”

　　成言真人此刻神智还未清醒，跪趴着缓缓靠近安宁，口中不断说着，“把你的内丹给我……我要救师妹……给我内丹，他说了……取了精灵的内丹就能让她起死回生……内丹……给我……”

　　“凡人的欲念竟是如此执着，本座不过寥寥数句，他竟然相信了！哈哈哈！”九畹大笑着说道，“小娘子，你看看修仙有个什么用，平日里看着端正的君子，为了己欲也能罔顾人命，你心里念的那个终有一日也会为了所谓的大义弃你于不顾的。”

　　“咳咳，还真是疼，大龙，不介意扶我一下吧。”安宁不理会九畹的话挣扎着坐起身，看向神色狰狞的成言真人，终是忍不住说道，“大龙，麻烦你先把他弄晕，看着那样一张脸真是太尴尬了。”

　　“好。”润玉一抬手将灵力注入成言真人额心，又施了清心咒让他沉沉睡去。

　　此刻安宁才看向面色苍白的九畹，音调舒缓的说道，“原本你说的话不过是为了蛊惑人心，我根本无需理会，可你千不该万不该让我心里的人在我面前又死了一回，如此便要拼个你死我活了。”

　　你心里的人……润玉闻言心中更是一动，刚刚那个抱着自己痛苦不已、慌乱无措的安宁……口中所说的……可是自己，你心里的人……是我吗？！

　　抬手将肋间的金钗拔出，安宁置于掌心这才觉出几分不对劲儿，却在下一瞬间长出一口气，还好……还好不是你……大龙，我的遗憾如此也算是了却了！

　　化金钗而入墟鼎，安宁将秋水长天在手中掂了掂，嘴角牵起一丝冷笑，冲着九畹说道，“现在咱们来玩儿猫鼠游戏可好？我有些怨念必须要从你身上找个平衡，妖尊可做好奉道的准备？”

　　“你若嫁给我，我就陪你玩，如何？”九畹迎着安宁的笑意说道，“如今瞧着你越发的顺眼了。”

　　话刚出口，九畹便隔空中了一掌，抬起鲜血淋漓的手覆住胸口，咬紧牙关将险些冲口而出的咸腥咽下，“呵呵，小娘子，你身后的尊神发怒了，看来他还是有些在乎你的哟，你要不要谢谢我啊？依他的性子跟你展露心迹只怕没个千年不可啊。”

　　“我谢谢你全家可好？！”安宁化仙法引长江水至在大殿之上形成一片水雾，“你有音障，我有水雾，你困了我们这么久，如今让你也尝尝被人耍的滋味。”

　　说罢，抬手一挥秋水长天剑指九畹，“去！”

　　水雾顺着秋水长天的方向瞬间收拢，将九畹包裹其中，“旱地溺水的滋味可好，妖尊？”

　　九畹在水波中苦苦挣扎，看着安宁脸上不屑的笑意，忽然爆出周身妖气图冲破困境，虽不得言语，心中却是暗道可恨！

　　安宁催动灵力相抗，将水雾不断凝聚，却在紧要关头忽觉肋间伤口泛起金石之气，灵力瞬间便有些接续不上，糟糕！水雾破自己八成要被反噬，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自己这是流年不利吗？！络纬，你前世今生做甚么都喜欢打造金器啊！

　　“我在。”耳边传来润玉的声音，安宁感觉后脊传来掌心的温度，有灵力源源不断的注入自己体内，不自觉地便想起了刚刚自己的孟浪，脸颊禁不住带了绯红。

　　“凝神！”润玉感觉安宁体内灵力不稳，无奈开口说道，“静思。”

　　安宁闻言心神一凛，自己这是怎么了？眼下哪里有功夫想乱七八糟哦，罪过罪过！思及此，内运周天将自己的灵力和润玉的灵力相融，牢牢将水雾控制住，“谢……”

　　“噤声！”润玉再次开口，自己看出了安宁的不自在，可自己呢？想要的不是一声谢谢，而是……她眼中的顾盼……神农琴……牵起的竟是自己这样的心思吗？！

　　九畹困在水波之中任妖法再厉害也无法冲破天帝的上神之力，渐渐的犹如溺水之人意识开始涣散，自己这是要成为天地间第一个在旱地被溺死的妖精？！

　　哗的一声，水波消散又化为水雾盘桓四周，九畹无力的落在地上，苟延残喘的咳嗽着，“你们……”

　　“一下子就把你淹死，怎么对得起当日我受的苦？！”安宁缓缓走到九畹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妖尊，这只是第一次，你要好好享受这个过程，你的音杀固然厉害，只可惜你打不过他。”

　　安宁指了指身后的润玉，嘻笑着继续说道，“你很倒霉，我惯是个喜欢狐假虎威的果子精，既然今后我注定要在你身上吃个大亏，如今提前收些利息也是好的！”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九畹虽然气息混乱，却依旧吼了出来，“我到底对你做过什么？！”

　　安宁闻言陷入了沉思，那整整十日自己所受的，又怎是今日可比？！虽然眼下自己的举动颇有些……流氓了……可谁让你碰了不该碰的人，牵起了自己内心害怕面对的过往！如此，欺负的便是你！

　　润玉眼见安宁静默不语，心头一紧赶忙开口说道，“别想。”

　　安宁抬起头看向润玉，须臾忽的一笑，“大龙，你可不可以不要总是两个字两个字的说话啊？是不是给我输灵力让你颇为劳累？”

　　“……”润玉看着眼前浑身伤痕，脸颊染尘的安宁，虽然没有倾城的姿容，但那眉眼间的笑意却如此秀丽诱人，这一刻偏偏生出了想要将她再次揽入怀中的念头，没有琴音作祟、没有音障阻碍，自己是真的想要这眼前人。

　　安宁见润玉不语也不介意，继续笑着说道，“我今日要耍个无赖了，你不许笑话我！”

　　“好！”

　　“哈哈哈，又改一个字了，大龙……你可真是……”扶着肋间的伤口安宁笑不可支，却在谈笑间再次凝聚了水雾，将九畹拢在其中，“第二次了，你可要多坚持一会儿才不负妖尊之名。”

　　悦君站在殿外看着安宁恣意凌虐九畹，终是一声喟叹向外走去，安宁身边唯一人足矣……

　　“啧啧~这姑娘当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我很想知道到底是谁在历劫？你不觉得九畹兰其实挺可怜的吗？”彦佑看着悦君落寞的身影，冲着月下仙人调侃道，“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刚刚这位还是死命往里面冲，眼下就这么走了？”

　　“我说……悦君……”月下仙人一边追着悦君，一边回头看了看内殿，禁不住浑身打了个颤，“别看了彦佑，赶紧跟我走。”

　　可怜的九畹兰啊，老夫今日可不是见死不救……莫怪、莫怪！

　　两次、三次……六次，当九畹再一次从水雾中落下，他已经气若游丝，再不复那一身的浪子不羁，“士可杀……不可辱……”

　　“嗯……你不是士子，这话就不要说了。”安宁盘坐在地一边运周天一边缓缓说道，“我也没有侮辱你的意思，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你……”九畹看着安宁心中虽有万千怒气，却终是无从发泄，“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的女子，你就不怕身后的尊神不喜？”

　　“又来了！你怎么就如此喜欢利用人心欲念呢？”安宁以手托腮看着九畹说道，“他喜不喜与我何干？”

　　“咳咳，世间女子皆多情，如你这般打打杀杀又有谁会喜欢？”

　　“我不是这世间的女子，也不求有人喜欢！”安宁眼中泛起一丝落寞，但很快就消弭而去，曾经的求而不得，如今想来还是略有些酸涩啊！

　　此时此刻有些情绪在流转，或许是刚刚的吻，又或许是自己在音障中看到的身影，让安宁尘封的心生出几多感概，话便不由自主的说了出来，“可我若是喜欢一个人，认定一个人，那便什么都不管了，他若喜欢平凡生活，我便陪他男耕女织、花前月下；他若想要戎马生涯，我便陪他开疆拓土、征战天下；他若想成佛，我便陪他普度众生，兼济天下；他若想成魔，我便陪他诸天灭地，万法归寂，不论对错是非，黑白曲直，只论心之所向、情之所钟，他所愿即我所愿。”

　　这一番话安宁说的波澜不惊，润玉和九畹却听的各有所思，心中起了涟漪，一时间大殿内静谧异常……

　　许久，安宁恍然回神这才站起身，左右看了看，寻到墙边一处浮雕抬手按了下去，一道暗门出现眼前，“果然还在。”

　　满意的点了点头，安宁回身将秋水长天架到了九畹的脖子上，“今儿就到这里吧，我这伤也是不轻，你又诱我说了这么多，咱们都挺累的，你欠我的下次一并补齐，就委屈你老实在这里待着。”

　　九畹虽然惊异于安宁对九幽殿的熟悉，却终是没有出言探究原因，只是安静起身进了石室，看着徐徐关闭的石门，看着一点点消失在眼前的女子，九畹忽然觉得有些后悔弹奏了离魂曲……

　　石室关闭安宁结了结界，却久久不愿转身，润玉见她如此本想上前，却被安宁阻了脚步，“大龙，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脑子有点儿乱，想要静静。”

　　“你……”

　　“应龙……我可能对你……上了心。”安宁深吸一口气，扶着石壁轻声说道，“我……许久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所以有些乱……你让我静静，想清楚一些……”

　　“我在外面等你。”润玉看着安宁故作坚强的后脊，终是再无言语缓缓向外走去。

　　安宁，其实我的心也有些乱，此刻面对你我也会无措，可……为何越向外走却越有回头的冲动……

　　月色如画、光影如波洒进大殿，映衬着润玉修长的身姿将影子一点点拉长，他每向前一步那落在地上的影子便向安宁靠近一步，两个孤寂的身影终是交叠在了一起……

　　相思相见知何日？不过是此时此刻此夜天……那内心深处的悸动，无端生出的万千情愫开始无声地蔓延……一直蔓延……清风且吟，吟不完这一室风华、道不尽这满腔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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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的有些艰难，对于打斗场面的描写一直不是自己的强项，所以各位亲就凑乎看看吧，汗颜中。。。。很开心又多了很多收藏的亲，希望看官能一直支持草青哟！也希望这里成为各位天妃交流的小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