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歌》上下天灯

63、第六十三章

　　燕国都城外，逃了一夜，天已经微微亮了，东方朝霞满布，红的似火，叫人生出不少的希望。

　　青花扶着宣妃出了树林，到了另一方天地。

　　“娘娘，我们出来了。”青花小心翼翼的道。

　　“嗯……”宣妃一声痛苦的声音，随后再也撑不住，无力的摔下去，幸亏青花及时扶住了。

　　“娘娘……”青花一看宣妃腿上全是血，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了。顿时慌了，抱着宣妃大哭。

　　“娘娘，您放心，奴婢……奴婢这就带你去找大夫，您会没事的。”

　　宣妃伸手拽住要起身的青花，有气无力的道，“不用了，青花，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他的人。不过……你愿意跟我走，我还是很快心的。你走吧，我知道自己过不去了，也不想连累你。”

　　“不，娘娘，您怎么能说这样的话。这些年来您对奴婢们怎么样，奴婢都清楚。受命于楚皇非奴婢们所愿，可娘娘对奴婢们确实实打实的好，我又如何能抛下您不管？”

　　宣妃还想在说什么，马蹄声突然间响了起来，朝着她们所在的方向而来，越来越近。

　　最后从树林里出来一队人马，前面骑在高马之上的正是昨夜所见，楚国的皇帝，萧北。

　　萧北看到地上两个紧紧相拥的女人，心中汹涌澎湃，既想靠近又不敢靠近，思念多年的人就在前面，此刻脚却似有千金重，让他无法移动一步。

　　“娘娘！”宣妃不知是不是因为见到楚皇太激动，竟突然间晕死了过去。

　　萧北听到这声大喊，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的，下了马便急急忙忙的跑过去。看到人的情况先是一愣，心里一阵刺痛。而后什么也没说，抱起轻的没几两肉的人就走了。

　　一路狂奔回刚占领的燕都城，生怕慢一点，好不容易找到的人就没了。

　　燕国皇宫一阵兵荒马乱，生怕楚皇发怒，一个小心就人头落地。

　　青花奉楚皇的命给宣妃擦身子，擦到一半，人便转醒了。萧北闻声，面上欣喜又害怕。踌躇了半日，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挥了挥手让人退下，青花不敢违抗，依依不舍的看了宣妃几眼便退了。

　　“你醒了？”

　　“我不是她。”萧北话刚落，躺在床上的人面无表情的开了口。

　　萧北上前的脚步一顿，眼中略带疑惑。

　　“你不是她？”

　　“是。”床上的宣妃起身，孩子掉了她能感觉得到，既然唯一的牵绊没有了。那她苦苦求存也就没有意义了。

　　“是行散道人在送亲的路上接走了南歌姑娘，我本名谢名清婉，是宣城富商谢家的女儿，因为各种原因家道中落，是行散道人救了我。他问我愿不愿意假装南姑娘到燕国和亲，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家中其他人也都不在了。我无依无靠，便答应了行散道人，让她把我易容成南歌姑娘的模样，来了这燕国。”

　　“所以……你不是她？”

　　萧北听完这些话，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喜的是她并未在这燕国受苦，忧的是此时找不到人，依照南歌的性子，以及她对自己无边的恨意，估计今生再难相见看了。

　　是他亲口说的恨他，他此时又有什么资格再去求她原谅？

　　萧北转身慢慢出去大殿，突然喉咙微甜，涌出了一口血，刺眼的很。

　　青花见楚皇离开，急急忙忙的跑进来查看宣妃的情况，生怕她受一点伤。

　　“娘娘，您没事吧？”

　　“没事。”谢清婉苦笑了一下，“没了孩子也好，有了孩子……还指不定为谁而活。”

　　青花本想瞒住这件事，打算等过几天宣妃好一些了在同她说，只是看现在这样子，宣妃好像知道了。

　　“娘娘，您知道了？”

　　“知道了。日后也别叫我娘娘了，我本名谢清婉，叫我清婉就行。”

　　“谢清婉？不是……”青花楞了好一会，又回想刚才楚皇出去时的神情，大概猜到了七八分。“清婉姑娘？”
　　“嗯。”

　　燕国比萧北想象中的要更冷，还为至冬天，这树上的叶子便全都落尽了。只留空荡荡的枝条，在风寒里摇摆。
　　下人拿来大氅给萧北披上，萧北竟还是觉得冷。

　　手里笛子还是五年前的笛子，只是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

　　一曲悲歌不知何处起，也不知何处落。只是映衬着萧瑟的风，随心而奏。

　　周围的侍卫们早已听惯了这凄凉哀怨的萧声，以前在楚国的时候，皇上也经常对着燕国的方向吹，现在到了燕国，这笛声还是一样的凄凉，唯一的区别就是，相思之意更多了。

　　有时候他们也挺同情楚皇的，苦心孤诣多年，从人人唾骂的傻子到一国皇帝，楚皇所受的苦只怕很少人能体会。他的道路注定孤独，爹不疼娘不爱，兄弟反目，就连身边陪伴他的皇后也走了。唯有空萧对月鸣，何不凄凉。

　　一曲终了，萧北将萧取下，上面粘染了鲜血，光照着白里透红，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楚皇一举攻下了燕都城，不过数月便将燕国的反对势力全部铲除，彻底将燕国纳入了楚国的版图。

　　本以为楚皇攻下燕国会偃旗息鼓一阵，谁想楚国在次年二月初举兵攻打燕国临近的赵国，赵国兵弱，又被楚国偷袭，短短半个月便失了大片国土。

　　此举让天下诸国在无法明哲保身，由齐国，秦国，姜国，三国联军共同对抗楚国，意图将楚国一举歼灭。

　　顿时天下纷争不断，整个中原处在一片水深火热中，上万的百姓流离失所，妻离子散变成常事。

　　南歌看着门外不断逃走的老弱妇孺，思虑半日，转身上楼收拾东西。

　　“你要去哪里？”南剑刚进门就看到南歌在收拾东西，心里隐隐不安。

　　“去找他。”南歌边收拾衣服边道。

　　那日她从楚国嫁到燕国，本以为在劫难逃。不想师父突然赶到，迷晕了在场的人，给她来了一个偷梁换柱，让一个姑娘替代了她。

　　南歌虽是感激师父的救命之恩，可那替她的姑娘终究是无辜了。她不想那姑娘在燕国皇宫里受欺负，所以便就近住到旁边的赵国。方便时时进燕国皇宫帮衬，在关键时刻保住那姑娘的命，还不容易被怀疑。

　　好不容易姑娘怀孕，在燕国皇宫的地位逐渐稳固。萧北却率领楚军杀入了燕国，一下子打乱了她的计划。
　　南歌不懂萧北究竟想要干什么，也不敢再去燕国，便一直留在了赵国，打算等萧北走了再说。

　　可萧北就好像看穿了她的意图，非但没有班师回朝，反而率领军队，攻打赵国。一时间，整个赵国仿佛地狱亲临，死伤无数，血流成河。

　　南歌无法漠视这一切，她没有办法告诉自己这一切和她无关。她和萧北之间的恩怨，终究还是要有一个了断。

　　“你去找他做什么？你以为他还是你当初认识的那个傻子吗？从他和方轻站在一起，杀了爹的那一刻，我们之间就已经是仇人了。南歌，你清醒一点。”

　　南剑被放出来的时候，南歌已经被送去和亲了。他怒不可遏，一路狂奔，想要去将南歌抢回来。不眠不休走了十多天，晕倒在半路上，身体受了重伤，不得不休整几日。也幸得那几日，南剑没有冲动，收到了师父的来信，告知他南歌在赵国。

　　辗转多时，南剑才甩掉了楚国的暗探，悄无声息的潜入了赵国，得与南歌兄妹相见。

　　经历了怎么多，南剑怎么允许自己的妹妹再见那个冷血无情的人？

　　“哥，我知道。你放心，你妹妹我自有分寸，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南歌道。

　　如果说以前的南歌胡闹不懂事，整日里就知道闯祸，强出头。那么现在的南歌就是一个正真的侠女，锄强扶弱，懂分寸，知进退，冷静沉稳，心外无物。

　　“你知道？”南剑不欲同南歌吵架，他也知道南歌的脾气，说一不二，决定的事没有容易被改变。索性也就懒得劝了，唯剩微微叹息。

　　“哥。”南歌看着南剑的操心的样子，一时也不知怎么开口。

　　南剑心一横，“罢了，你要走，就走吧。只要记得这里还有个哥哥等你回来就行。”

　　眼睛被蒙上了薄薄的水雾，南歌上前抱住了南剑，将头埋在了他的胸前。

　　“哥，对不起。还有……你是一个好哥哥。”

　　三国联军从楚国后方进攻，出其不意，大伤楚国元气。

　　谁想萧北早有准备，派了数万人马埋伏在连军身后，来了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三国大意，被楚军重伤，节节败退，逃亡附近的铜城。

　　楚军一路行来，尸骸遍野，满地狼烟。

　　楚军围困三国联军于铜城，断水断粮，无兵无援。整整三日，眼看铜城数十万的士兵就要葬身在此地了。

　　联军决定不再坐以待毙，数万人从铜城涌出，准备突围。

　　萧北站在高处的城墙上看着这一切，心中没有一点波澜。血腥味涌上，又不由吐出一口血来。

　　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情蛊又岂是普普通通的蛊虫，多年来的噬心之痛，早已让他的肺腑变得十分的脆弱。随着咳嗽的次数增多，萧北知道他可能熬不过今年冬天了。

　　可是他还想见她一面，可她不愿见他，所以……他别无他法，只能将这种方法来找她。

　　当那灵活缥缈，一身白衫的女子手持长剑，杀敌无形，步步朝他靠近时，萧北就知道一切已经足够了。

　　“好久不见。”萧北让周围的人退下，看着南歌带着些生疏的开口。

　　他心里比任何时候都要紧张，小心翼翼观察着南歌的变化。

　　经年的遥远念想在这一刻终究得到圆满，萧北眼眶不由开始湿润。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才能表达自己心里的感情。

　　南歌与五年前变化太多了，眉眼长开了，身上也多了不少江湖人的侠气。少了些人气，稳重了许多，看着他的眼神除了死寂，再无其他……

　　“好久不见。”南歌道。

　　“你……还好吗？”萧北看着南歌步步走近，想要看看他多年朝思暮想的人是什么模样，即使南歌的一颦一笑已经深深的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情蛊，情蛊。为情而生的蛊，种下情蛊的两人会彼此相爱，眼里再无他人，一直到他们死亡的那一刻。想要解开情蛊，唯一其中的一人死了，情蛊便失去了效用。

　　萧北摆脱了情蛊的控制，对南歌的情意便再也止不住了。而那些事，却永远将他们隔在彼岸。

　　“你说，让我，恨你。”

　　南歌不悲不喜的道。

　　一句，拆穿了萧北所有的伪装，他开始慢慢的嗤笑起来。似压抑多年，突然间疯了，直到眼里渗出泪水。

　　“所以，我们回不去了？”

　　“我们从来就没有开始过。”

　　南歌话音落，手中长剑出鞘，直直向萧北刺过去。本以为会躲过去的人，身体突然上前，朝着她的剑撞去。

　　一剑，入心。

　　“为什么？”南歌有一瞬间的吃顿，看着自己的剑没入萧北胸膛，而那个本该冷血无情的人却只是裂开嘴朝她惨然一笑。

　　“因为，我喜欢你啊。”

　　他说因为我喜欢你啊！就想当初他掉下山崖时同她说的一样。温热的泪水瞬间划过面颊，那个喜欢她的傻子回来了。

　　“不要哭。”

　　萧北上前，任由剑深深的刺入，抱住了正在颤抖的南歌，随后抬手替她擦掉眼泪。

　　黑色的衣衫绣金龙纹的衣衫，看不出血流了多少。可萧北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却出卖了他，南歌伸手搂住了萧北同他一起跌落在地。

　　“南歌，从一开始见你，我就喜欢你了。你那么好，有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肆意潇洒，自由无拘。可惜……我终究是配不上你。”身体越来越冷，从胸膛传来的疼痛也逐渐减轻了。萧北只恨自己没有足够的时间对南歌好，就要这样离开。

　　拼命的伸手握住了南歌的手，放在心口。

　　“我很高兴能在见到你，即使是用这种方法。这辈子，恨我。如果……还有下辈子，我能……能不能再喜欢你？”

　　南歌嘴角慢慢的渗出了黑血，努力的往萧北的身上挪了挪，让自己的头靠在萧北的肩膀上。

　　“好，我在下一世等着你来找我。”

　　“好。”萧北嘴角带着笑没了声音。

　　南歌感觉到那个人握着自己的手放松了，心里空荡荡的，随后又吐出一口黑血。

　　来的时候她就服了剧毒，不管能不能刺杀成功，她都没想过要活着回去。

　　南歌伸手抱住了紧紧的抱住了萧北，泪水不断地落下。
　　“我会……一直等着你的，傻子。”

　　眼睛缓缓闭上，南歌嘴角勾起了笑意。她想，她们终于可以一起走了。

　　没有多余的解释，只要两个人相互喜欢，即使踏遍万水千山，我也会与你再次相见。

　　因楚皇被一神秘的女子所杀，楚军没了主心骨，顿时大乱。联军见状，军心大震，率领众人全力突围。局势瞬间扭转，楚军节节败退。

　　就在楚国生死存亡之际，楚皇的哥哥萧云带着楚皇亲笔的圣旨，从楚国赶来，登基为帝。

　　众人虽是不懂萧云的意思，可圣旨在前也不敢不从。

　　萧云登基之后，三国知道楚国近年来得实力不可小觑，不敢轻举妄动。同楚国签订协议，双方不在侵犯，维持表面上的和平。

　　自此开始了数十年的四国鼎立，而后楚皇萧云亲自带兵灭三国，建立了属于楚国的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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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谢谢大家(*^ω^*)
可能还有两篇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