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歌》上下天灯

6、第六章

　　老鸨看着已是年过半百之人，头发隐隐有些白，只是被巧妙的遮住了，不是很明显。脸上涂着厚厚的粉，唇上红色似血，说话之间南歌都可以看到上面的粉在掉落，心里不住的打了一个寒颤，这脸上的粉是有多厚才能成这样？这哪里是人，活脱脱的一个白面鬼。
　　“公子，怎么样？”白面鬼还在哪里说道，南歌却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只想将自己的衣袖从她手里扯出来，抬手就朝堂中弹琴的女子指了指。
　　“就她吧。”
　　此句一出，白面鬼突然间消停了，很是无奈的看着南歌。“公子，那女子卖艺不卖身。要不您在重新挑一个？”
　　卖艺不卖身？南歌有些好奇，抬眼朝堂中看去，一女子端坐在哪里，相貌倒是极好的，弯弯的眉，似雪的皮肤，眼角长了一颗红色的朱砂痣，衬着人愈发的可怜。抱着琵琶朱唇微起，在吟唱着些什么。周围有一群男人围着她，淫词艳语隔着老远都能听到，可她身上却一是一片平静，不喜不怒，有种人淡如菊的味道。
　　看来又是一个不幸沦落风尘的女子，南歌心里感叹道。
　　“就她。”
　　白面鬼见南歌并没有改变之意，面露为难，“可是……”
　　“行了。”南歌从怀里掏出一打银票，朝白面鬼扔了过去，“只是听曲，不干别的。”
　　白面鬼似是好久没有见到这么多钱了，顿时双眼放光，笑嘻嘻的将钱收进了怀里，“既是这样，来人！立马给这位公子安排上好的住房，叫青妙姑娘弹曲。”
　　老鸨一脸笑意的将人送到二楼的一个雅间，还问南歌要不要姑娘，南歌一脸冷清道了不用，知道没戏老鸨嘱咐了几句就走了。不知是不是南歌的错觉她总觉得刚刚周围人看她的表情有些怪异，有嫉妒也有同情，难不成她身上有什么？左右转了几圈，南歌才坐下，顺手倒了一杯水刚要喝，人就来了。
　　女子的脸色不是很好，怀抱琵琶半遮面，低着头只是时不时的抬眼瞟向南歌。
　　“你是青妙？”
　　“回公子，正是青妙。”
　　南歌站起来朝着青妙走了过去，青妙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心跳的飞快。要不是家道中落，爹死了，娘又身患重病需要钱，她才不会到这种地方来，陪酒卖笑。就在青妙以为会发生什么事的时候，面前的人却只是顺手将她头上的簪子扶正了。“歪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声音太好听，还是因为他身上淡淡的，不同于其他人的气味，青妙的脸不自觉的微微泛红。
　　南歌转身回了桌前，自然也就没有看到青妙的脸色。酒菜看着还不错，南歌拿起筷子随便吃了两口。青妙站在一旁素手弹起了琵琶，声音清脆而圆润，如玉珠落盘，快慢相得适宜，细细的听也不难听出里面有淡淡的悲伤，如泣如诉。抬头望去的时候，眼里泛着点点水光。
　　怡香院楼下。
　　“香姨，想我冯初景对你还是不错的吧！怎么，本公子才走几天，叫你给我看着青妙，你就是这样看的！？”
　　“哎呦，冯公子，青妙只是给人弹奏几首曲子罢了。你要是不愿意，我立马去给您叫下来。”老鸨知道冯初景不好惹，更不敢随意的得罪他，除非是她这怡香院不想要了。本以为他脚受伤了，会在家里多待些时日，哪里想人这么快就来了。
　　“不必了。”冯初景摆了摆手，“本公子亲自去，我倒是要看看那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连我的人也敢碰！”
　　冯初景说完，一把夺过旁边随从手里的拐杖，踮着一只脚一瘸一拐的朝楼梯上走去。周围人都知道小霸王最近看上了怡香院里新来的一个女子，名唤青妙，是一个妙人儿，弹的一手好琵琶，相貌长的端正可人，只可惜人家姑娘卖艺不卖身。多少名门子弟来了，都没有从她身上讨得半分便宜，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冯初景在青妙这里碰了一鼻子的灰，却没有像往常一般直接甩脸色，反倒是对青妙来了兴趣，三天两头的往怡香院里跑。美名其曰要让青妙主动投怀送抱喜欢上他，明眼人都看的出冯小霸王只是想玩玩而已，只可惜了青妙那样好的姑娘。
　　“让开！让开！”
　　冯初景单脚走了一路，可谓是伤的不轻，周围人见了都不自觉的偷笑出了声。
　　“笑什么？笑什么？！”冯初景指着朝着一个朝他笑的中年男人，勾着唇似笑非笑的问道，声音虽然不大，却让人不寒而栗。中年男子慎了慎，想说什么，但最终也只是愤懑了几句讪讪的甩袖走了。
　　旁人见状都不敢看冯初景，转身继续自己的事，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惹到小霸王，横生事端。老鸨见情况不妙也急忙跑上来圆场，“冯公子，您又何必同那种人生气。总归不过是一个无名小辈，也值得公子如此劳心劳力？”
　　“不必？今天本公子还偏要同他这个无名小辈生气了，来人，给我把刚刚笑本公子的那人抓回来，我倒是要看看他是怎么在本公子面前笑的。”
　　“是。”旁边的几名随从，听到冯初景的话，悄声退下，朝着刚才那人走的方向追去。
　　“我告诉你们，本公子的脚是瘸了，但眼睛还没瞎，想笑？好啊，那就来本公子面前笑，只要你们还笑得出来。”
　　冯初景此话说完，没再看周围，拄着拐杖往雅间走去了。
　　旁人有的只是举杯把这事当做一玩笑，有的则离冯初景远远的，生怕自己惹到不该惹的。
　　“来人，把门给我打开！”
　　冯初景话音刚落，旁边的另外两名随从伸手就要推门，只是还没用力，门就自己开了。
　　“怎么？冯公子都不知道进别人的房间要敲门吗？”
　　青妙穿戴整齐的站在他面前，冯初景愤怒的脸色好了大半，也不管青妙是不是在生他的气，伸手就要搂人，“青妙，你别生气了，我这不也是担心你担心坏了，怕你出什么意外吗？”
　　青妙闪身躲开，冯初景一手搂了个空只得讪讪的收回了手。“担心我，冯公子还真会说笑，假若冯公子真想保护我，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行了。”冯初景不理会青妙的冷嘲热讽，闪身朝着屋里走去，老鸨站在门口，生怕冯初景疯起来闹出人命，急急忙忙的凑朝前去。
　　“冯公子，你看既然青妙没事，就算了，你看这位公子又不是故意的，闹僵了也不好。”
　　冯初景拄着拐杖将屋子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遍，什么也没有发现，沉着脸转回头问道，“人呢？”
　　“走了。”青妙冷声道。
　　“走了？”
　　冯初景明显不信，他们刚刚上来的时候根本就没见人下去，怎么人就不翼而飞了？沉默了片刻，冯初景若有所思的转身朝着窗边走去，伸手推开了窗子。
　　怡香院外是街道，街上灯火通明，密密麻麻都是人，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因为久未打扫的原因，窗边积攒了些许灰尘，细看之下就会发现上面有脚印，脚印很浅，但也正是因为浅，才更容易说明问题。冯初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叮嘱了青妙几句就退出了房间，老鸨因为没惹出什么大的祸事，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本公子最后一次警告你，好好照顾我的女人，要是在让本公子发现你背着我做什么小动作，本公子保证不用等到天亮，这里会化为灰烬，你信不信？”
　　“信！信！信！”老鸨可不敢得罪这位祖宗，连声应下。
　　出了怡香院门口，刚刚去抓中年男人的随从也回来了，手里抓着中年男人还在不服气的挣扎着。
　　“冯初景你凭什么抓我？！”中年男人不服气的吼道，平日里就看不惯冯初景到了这种地步更是破罐子破摔了，他倒要看看这冯初景敢把他怎么样？
　　冯初景用拐杖戳了戳男子的胸膛，“凭什么？凭我爹是冯刻，算吗？”
　　说完这话，男子顿时就怒了，朝着冯初景就吐了一口唾沫，“呸，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就笑你是瘸子，怎么了？瘸子！瘸子！我告诉你，你这叫报应！”
　　“拖下去，我想他是嫌这舌头太多余了，你们去帮他处理掉吧。谁叫本少爷最喜欢乐于助人呢？”
　　男人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朝着冯初景就是一阵臭骂。冯初景没什么反应，淡淡的掏出斯帕来将脸上的唾沫擦了，无所谓的扔在地上。在没看旁边人一眼……
　　舌头被割掉，辱骂的声音也就停止了。红色的血流满了一地，男人的脸沾满鲜血变得狰狞无比，眼神如同恶鬼一般死死的凝视着冯初景。
　　旁边一人拖着男人的身体一路朝前，血迹蜿蜒了一路。旁边的小厮小声的朝冯初景道，“公子，里面的那位明显就是骗你的，就这样算了？”
　　“算了？”冯初景反问，“本公子向来最讨厌那些敢觊觎我东西的人，既然他敢做，就要有胆承担。你们几个都给我去找，今晚必须把那人给我揪出来，不然明天你们就不用回来了。”
　　几人听到，身影一撤，顿时隐入黑暗中，不见了踪影。
　　离怡香院不远处的一处街道，南歌单手扶着腰，使劲的喘了两口气，才慢慢的缓了过来。心道这冯初景怎么总是阴魂不散，到哪里都能碰见他，要不是那男人笑他，她听出了声音，急忙从窗子逃走，估计这会被逮到的就是她了。
　　更让南歌痛苦的是，阴魂不散的不止冯初景一个。
　　奔波了一路，南歌实在是没有什么多余的精力了，看着街边的一小店卖着面，零星的灯火映着腾腾升起的雾气，肚子不由的饿了起来便上前点了一碗阳春面，许是因为衣着不似普通人，周围的人不由的转头多看了她几眼。南歌笑了笑，没有理会。
　　正在这时，南歌感觉到背后突然有人靠近，反手就抓住来人的手。
　　“是你？”
　　当日那个买四海香的傻子，他的脸因为被南歌抓住了手痛的拧在了一起，眼睛却一直望着南歌，灯光映在眸子里，让人有些失神。
　　“你怎么在这里？”南歌放开他的手，有些尴尬的问道，“刚刚那是误会，谁叫你一声不响的出现在我身后，我才出手的。”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傻子揉了揉手，一脸天真的看着南歌。
　　南歌：……
　　说的也是，她都能在这里，那傻子在这里也没什么。况且，问一个傻子，估计问了也是白问。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上次因为南剑的原因，分开的太仓促，以至于南歌都还没来得及问他的名字，难不成以后都要叫他傻子吧？
　　“我叫……”萧北还没有说完，身子就被南歌猛的一拽，一个踉跄，差点摔到了桌子上，旁边的桌子一剑砍下，桌子顿时成了两半。
　　南歌见人没事，起身一脚将人踹开，也不管旁人，扔着一块银子在地上，抓着萧北的手就一路狂奔。
　　冯初景的人比她想象中的要来的快，看来此人确实是不简单。
　　抓着萧北的手绕了几条街以后，两人躲在了一处角落里。南歌偏头看外面的情况，只见几人在东张西望的寻找他们。一人朝他们躲的角落靠近，萧北一时没有忍住差点叫出声来，亏得南歌及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那人找了半日也没有找到，转身就往别的地方去了，南歌这才送了一口气。心道，这傻子还真是一个傻子，不仅傻还不禁吓。
　　等人走远之后，南歌才放开捂着萧北的手，萧北忍不住喘了好大一会儿，“行了，你快走，刚刚他们没有看见你的正脸，应该也不会找你的麻烦。”
　　“那你怎么办？”
　　“我怎么办？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自有办法。”
　　萧北听完之后还是有点不放心，可怜巴巴的望着南歌。
　　“我现在也不想知道你叫什么了，既然我刚救了你两次，你就是我的人，以后我就叫二傻了，怎么样？”
　　南歌说的时候并没有看萧北，眼睛一直盯着后面看。
　　萧北眼神轻眯，沉默了一会儿，点头应下。
　　南歌不敢让傻子和她在一起，只有她一个人她还能勉强应对他们，要是再多一个人，只怕两人都要折在这里。萧北每走几步就回头看南歌几眼，中间差点被绊倒，南歌是又气又无奈，只得随时注意着周围。直到人消失在尽头，南歌才借着墙爬到了屋顶上，一路飞奔回丞相府，中间好几次差点被发现了，亏得南歌在宣城偷鸡摸狗的事做的不少，左闪右躲的避开了。
　　回来的时候轮守的人又换了一拨，看样子应该是没有发现什么。好不容易回到屋里，换了衣服，南歌实在是困得要命，也没梳洗，直接躺在床上就到了第二天。
　　“小姐没出什么事吧？”南剑望着没什么动静的屋子有些奇怪的问道，要说平日这个时辰，南歌早就应该起来去他面前闹腾了，今天竟然还没有起，不禁让人有些怀疑。
　　“没有，属下们一直守在这里，没见小姐出去。”
　　“那就好，你们记着，小姐千万不能出去，如果小姐出去了，你们就收拾东西走人，知道吗？”
　　“知道。”
　　南剑从窗外看了几眼，确定南歌还在之后，才命人进去将她房里的碎片收拾干净，以免伤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