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歌》上下天灯

49、第四十九章

　　“你让我送雪莲给尹太傅，他没有收。”方轻靠着萧北的胸膛，一脸幸福的道。

　　她知道自己很卑鄙无耻，用这样的方式将萧北留在身边，用这样的方式来欺骗他也欺骗自己。可是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要一想到萧北为了南歌甘愿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摔下来，她的心就是一阵阵的刺痛。

　　为什么？方轻一遍一遍的质问自己。

　　为什么他那么爱南歌，宁愿为了她去死？而对她这个陪了他十多年的人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没有多看过她一眼？

　　恨意如同熊熊的火焰在胸膛燃烧，令她彻底的疯狂。

　　这次要不是萧北懂武功，悬崖中间还有几棵树，减少了向下的力量，她都不敢想象他们找到他会是怎样的场景……

　　在去的路上方轻想了很多，甚至想只要能让萧北活着她愿意用她自己的命去换他的命。

　　万幸上天听到了她的祈祷，真的让他们找到了活着的萧北。

　　虽然有树的阻挡，但萧北伤的仍是不轻。一只腿摔断，手也折了一只，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无数。要不是有雪莲，估计真是无力回天了。

　　守在萧北身边的几日里，方轻想了很多。她无法忍受萧北眼里没有他的日子，也无法忍受萧北爱着她杀父仇人的女儿。最后她还是拿出了情蛊，以她之血喂养了十多年的蛊虫，那种可以让他永远留在她身边的情蛊。

　　下手的时候，方轻也犹豫过甚至是钻心的痛苦，可只要一想到萧北不属于她而属于那个女人的时候，嫉妒就一下子侵占了她的所有。

　　等方轻反应过来的时候，情蛊已经进入了萧北的身体，顺着手臂爬进了胸膛。

　　一切皆是她的错，她愿意接受任何的惩罚，就算是天打雷劈，入无间炼狱。但对于萧北，她绝不放手！

　　当萧北睁开眼睛看着她的时候，方轻就知道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就算他心里以前住的是另外一个女人，但是现在她可以确定萧北的心里只有她，因为一个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他现在爱的确实是她。

　　“我知道了。”萧北道。

　　“你怎么知道？”

　　“因为前面让他帮忙的时候，我根本没有避讳，直接就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什么？”方轻一惊，明显没有想到萧北会这样大胆，“你就不怕他将你还活着的事情说出去？”

　　“说出去？”萧北轻笑，“不会，因为，我可是最了解太傅的，他们这些老臣对我这个傻子多多少少有些愧疚。当年要不是他们中了皇后的奸计，不分青红皂白的将我和我母妃关了起来。我母妃怎么会死？我又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样一个不得不假装痴傻只为了获取一个活命机会的地步？”

　　萧北说道这里不自觉的冷笑了几声，声音里是不行察觉的自嘲和痛苦，“所以他们不会，更没有那个脸面就告发我。我就是要让他们活在痛苦里，要让他们看着我一步一步的登上那个位置！”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怎么办？我那好三哥不是要去西南了吗？我这个做弟弟的总该回报一下，不然他不是太亏了？”

　　萧北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满是阴鸷，充满了阴谋，一眼就让人感到不寒而栗。好像是身体里沉浮的恨意，嗜血全都被激发了出来。

　　有一刻，方轻突然感觉她不认识眼前的人了，他是如此的陌生，陌生的让人恐惧。

　　“你怎么了？”萧北见眼前的人有些失神，担心的问道。“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没……没事，我休息一下就好。”

　　“那行，你出去休息吧。”

　　“嗯。”

　　方轻说完放开萧北，神色略带慌张的走了出去，中间还忘记了关门，一阵风吹进来，让萧北不禁打了个寒颤。幸亏何莫在房间门口，同萧北打了个招呼将门关了起来。

　　关上门以后，何莫急忙朝着方轻走的方向追去。

　　“你怎么了？”何莫看着脸色不太正常的方轻，小心翼翼的问道。

　　“何莫，你说……那蛊会让人变得不一样吗？”方轻回响起刚才萧北的眼睛，略显心虚的道。

　　“方轻……种蛊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这个问题了。那蛊是会让他爱上你，可也会将他内心的东西放大，权力，欲望，仇恨。只要是他身上有的，蛊虫就能将它们激化。所以……这楚国不用多久就要变天了。”

　　“可……我没想过会变成这样。”

　　她只想萧北心里只有她一个人，可从来没想过把萧北弄成另外一个样子，这样的萧北令她感到陌生，甚至有些害怕。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方轻……”何莫安慰的拍了拍方轻的肩膀，“你放心，我……幽兰阁的人，我们都会陪你走下去。”

　　方轻听何莫的话，心里宽慰了不少，“谢谢你，何莫。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天已渐渐的黑了，风雪却没有一点要停的迹象，依旧下着。跪在大理寺外的人不知是被冻僵了，还是跪的太久僵硬了，竟在哪里一动也不动，任由风雪满身。

　　侍卫站在旁边看着，这么大的雪他们这些男人都受不了，更不要说是一个小姑娘，着实有些于心不忍。

　　“姑娘，我劝你还是回吧，你看这天马上就要黑了，而且……大雪天的，再这样下去你会被冻死的。”

　　“求……求……你……让我……进去看看……他……”

　　冯小莲只感觉除了心脏的地方还有一些暖意，其他的地方已经被冻住，不属于她自己了。

　　“不是我不让你进入，而是皇上下了命令任何人不得见废太子。”

　　“我……不见他，只求你帮我传个话……就说，他的太子妃冯小莲想见他……咳……咳……”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冷风被吸进肺腑，冯小莲瞬间开始咳嗽起来，撕心裂肺的，好似下一刻就能咳死过去。

　　侍卫见这种情况瞬间也慌了，再怎么说也是大将军最疼爱的女儿，要是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在死在他们大理寺门前，只怕他们难逃罪责。侍卫思索片刻，觉得冯小莲说的话没什么问题，才慌慌忙忙的跑进牢房里传话。

　　咳嗽声阵阵，让人不禁怀疑这人是不是大限将至了。

　　脸涨的彤红，因为咳嗽而流下来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冯小莲的眼睛却始终没从门口移开。

　　直到侍卫出来，冯小莲才收回了视线。

　　“他说，他不想见你，让你回去吧。”侍卫照着刚才萧明的语气说道。

　　“不……他怎么会？”冯小莲一脸不敢置信，“不见我？”

　　“他确实就是这个意思，所以姑娘你还是回去吧。”

　　“不……”

　　冯小莲还没说完，一声咳嗽上来，一口鲜血喷出来撒在了雪白的雪上。如同盛开的点点红梅，格外的醒目。

　　“他怎么……会……不见我？”

　　还没想明白，眼前一片黑暗袭来，倒在雪地上没了知觉。

　　“少爷……小姐在哪里！”

　　寻了一天，冯初景终于找到了人，心里别提多窝火了。刚想过去骂冯小莲几句，结果人就晕了，只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带走！”

　　一声令下，几个下人急忙上前去将冯小莲扶了起来往将军府走去。

　　丞相府里，南歌感觉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又感觉自己好像什么一直都没有睡。梦里面都是萧北同她的一言一语，痴傻的，蠢笨的，还有最后的纵身一跃。

　　南歌忘不了，也不敢忘。她看向萧北的时候，他的口型分明在跟她说。

　　“我喜欢你。”

　　一下子明明还是人样的萧北突然变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他看着她，带着悲痛的眼神。

　　还没等南歌上前抓住他，萧北就已经消失了，只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再见’两字。

　　“萧北！”

　　南歌情绪上头，大叫着醒来。

　　守在一旁的南剑听了，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查看。只是这一看南剑感觉自己的罪孽感更深了，同时还有深深的悲伤笼罩在心中，挥之不去。

　　南歌呆呆的靠在床头，眼泪顺着脸颊不停的滑落，早已泪流满面。

　　从那日以后南歌就很少说话，除了安排人去扳倒太子，说两句让他们不要担心的话，南剑就在没见她说过话。她把自己心关进了一个监牢里，自己出不来，别人也别想进去。

　　所以看到南歌这个样子南剑虽然很点伤心，但更多的还是欣慰，她终于会哭了那就证明她对萧北已经开始放下，已经开始接受萧北已离开这件事了。

　　“南歌，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们应该往前看不是？”

　　“哥。”南歌扑过去抱住了南剑的腰，将脸埋在里面抽噎不止。“刚刚他和我说了再见，我们是不是……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南歌，你记得师父和我们说过什么吗？”南剑沉默了片刻，摸了南歌的头发慢慢的道。“他说这个世上没有谁是绝对无憾的，总有些事不是我们想的那样。但正是因为有了遗憾，我们才能更加珍惜接下来的每一件事。”

　　“可是……我不想他走……”南歌委屈的道。

　　“走不走，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因果轮回，又何必执着？”

　　南歌听了这话，久久没有出声。因果轮回？此世他是因为她而死的，那他们下一世还有机会再见吗？

　　萧北的葬礼定在了春节前一个月，再怎么说也是皇子，楚皇倒也没有匆匆了事，好歹还派人办了一个相对体面的葬礼。

　　风雪仍在继续，南歌跪在萧北的棺前，什么话也没有说。周围除了几个守卫的人，其他人都是来了随便拜拜，尽到责任就离开了。

　　有谁会为了身前为傻子，无功无禄，无才无德的人真心的祈祷，亦或是祝福？

　　不会！因为他们不会看得起这样的人，多是轻蔑，调笑。

　　南歌一直跪在哪里看着人来人往，然后空无一人，满室薄凉。

　　“南姑娘，又……何必如此？”

　　萧云走进来，伸手拿了几根香给萧北点上，拜了拜，插在满是香灰的香坛里。

　　“何必如此？”南歌开口，“不知大皇子指的是什么？是不用给萧北守灵吗？”

　　“你知道又何必说？”萧云道。

　　“我本以为大皇子利用完萧北会有一丝愧疚和不忍，午夜梦回的时候也会做做噩梦，原来是我想多了。”

　　“是，我是利用他，可是那又怎么样？你看见没有，他的葬礼连父皇都没有来，甚至连看一眼都不愿意？为什么会这样？还不是因为他是一个傻子，是皇家不可磨灭的耻辱，只要他在一天，皇家的人就要被人嘲笑一日。”

　　“可……他是你的弟弟？”南歌辩解道。

　　“弟弟？”萧云冷笑，“萧明也是我的弟弟，可是你不也看到他的下场了吗？在我这个人眼里，从来都只有仇恨还有自己。”

　　萧云说完，转身不留一点情面的走了。

　　远方暗处的人，看着跪在自己棺前雪白的人影，心不由的一阵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