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秦钟的办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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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龙城锤了两下草地，忽然意识到人群正在往这里冲来。领头的人他认识，药堂的黄三，平日里只做浑水摸鱼的事情，倒没有加入斗争。
薛龙城抬头看冷戈：“他来这里做什么？”
冷戈：“不知道，不过你再不站起来，就要被碾成肉饼了。”话音刚落，薛龙城深吸一口气，抓着身边一块岩石支撑起身体来，抬起一条手臂，五指张开。
“借你的剑用用。”冷戈把宽剑递给他，他在手里舞两下，短暂打量，瞄准黄三的位置，手臂绷紧发力，以开山破石之势刺入人群当中。
人群被分割开，分寸把握极好，没人受伤。黄三抓紧机会闪身过来，像只自由自在的小鸟落在树梢上。他也看见薛龙城，“卧槽薛龙城！”
薛龙城靠着岩石不动声色，只要不动弹他就能端着这幅高深莫测的架势：“是我。”
“你真出来了？你居然肯从你的乌龟壳里跑出来！孟天知道这个消息会气的半死！”薛龙城是什么人？曾经他就是跺跺脚，也能让半个药堂为之震颤的角色，有薛龙城一日，孟天便无出头之日。
薛龙城说：“我不跟他比。”
黄三问：“那你出来做什么？”
他说：“我跟秦梦比。”
黄三说：“我觉得你在逗我，秦梦还没突破纯元境，你打她不是欺负人吗？等等……你的意思是，你要和她比试炼药！”
这可不是简单的事情，秦梦的修为差薛龙城多少，那么她的丹道修为也高出多少。薛龙城炼药是有天赋，可是这么多年荒废，怕是连怎么升火都不记得了。
薛龙城索性坐下来，“这不是还有一个月吗？”
听他的口气倒是不慌不忙，他一向不做没有把握得事情，黄三又问：“那么谁来对付孟天呢？武堂的谁能够胜任呢？”
薛龙城咳嗽一声，目光飘动，飘着飘着变成小心翼翼的窥探。他盯着手上拿桃子的少女，她站着，捧着个桃子啃的咯嘣作响。
冷戈谦虚地说：“是的，我可以。”
黄三问：“孟天的境界绝不止表面上那样，至少他现在的修为，已经能够算的上数一数二了。宋师妹就是四脉又如何，他可比你多活那么些年。”
冷戈展示的境界不过纯元境六层，也许算是出类拔萃，但年纪毕竟不够，还没有足够的时间成长起来。武堂还能指望谁呢？秦钟是指望不上的了。
“别人境界也许追得上，但谁有孟天的心眼？”黄三说：“这个赌约其实大可不必，你知道孟天是要做什么吗？”
“他的目标不是赌约。”
“其实这件事情稍稍打听也能知道，还有半年就是三十六洲会。孟天只是想要一块踏脚石，自然而然地登上三十六洲会的中心。”
“而武堂……就是他选择的踏板。”
薛龙城有一搭没一搭磕着手指，在听到三十六洲会的时候，他的手指顿住，“就算出去了，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黄三：“总比不出去好吧？”
他们也猜到薛龙城的态度，毕竟薛龙城遇到了燕黄衣，以至于很难从禁锢里走出来，似乎之前所追求的一切都虚无缥缈。
冷戈深深点头，慷慨道：“薛师兄，难道不想走出来吗！”
薛龙城：“不想。”
冷戈摊开五指，“你看着我的掌心，仔细看着！”
掌纹细腻，根根漂亮的脉络连接成片。她的手是真的好看，整个像块脂玉雕刻，温润剔透，在阳光下呈现出淡蓝的经络。
但是毕竟不是死物，这只手是鲜活的。
薛龙城开口：“你……”
这不是什么都没有吗？
话没说完，变掌为拳，直接蹿向他眼窝。快准狠，直捣黄龙，砸的薛龙城脚下不稳，一屁股往后栽去。待他尊臀将要落地摔八瓣，冷戈又不急不慌伸出手揪住他一条胳膊。
薛龙城快哭了：“你做什么！”
冷戈说：“你是不是觉得太虚无缥缈了？还是觉得三十六洲会的家伙太变态？连孟天都不怕，你怕什么呢？我敢保证，外面的家伙不是都是燕黄衣。”
她这么一说，也有道理，燕黄衣那种级量的怪物，到底只有一个。
“你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能打你的人有很多，你总不能不还手，难道打不过你就愿意躺平随我揍了？那你今天还手又做什么呢？别跟我说你顿悟了。”
今日在洞穴里，薛龙城是真见过冷戈那一身恐怖的力气，至于别的，单凭那一手剑招，他就生不起反抗的念头。所以说薛龙城打不过她这话也是没错，一日不能克服执念，那么薛龙城一日打不过她。
薛龙城不是真没脾气了，他只是在骗自己。
骗自己一无是处，骗自己一切都毫无意义。被否认就是那么简单，多少年勤勤恳恳，却连轻飘飘一剑都挡不下来，燕黄衣击溃的是他的动力。
“三十六洲会就是三十六洲会，没有燕黄衣。”冷戈继续说：“你还真以为燕黄衣是大白菜吗？就是菜，他也是南瓜黄瓜。”
她就光惦记这些了，百臂觉得她这是把不可一世的燕黄衣当成一坨移动的黄不拉几的菜了。人家都把燕黄衣比作振翅鹰隼，她倒好，看成菜了。
“我觉得腌黄瓜挺好听。”
黄三问她：“你想吃腌菜？”
冷戈意味深长：“是啊，你不喜欢吗？”
黄三：“怎么不喜欢！脆甜爽口！下饭好吃。”
冷戈满意极了，看着薛小城，“就是这样，你就当他们是盘菜！”
薛龙城摸摸自己的肋骨，肋骨下的切痕隐隐作痛，至于把人当菜得说辞，他一时半会还是办不到：“……我尽量。”
薛龙城做不做得到，这都是往后的事情，至少他愿意踏出山洞，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另一头，秦钟站在人群当中，身边一排排小山般的武堂弟子安静地看着他。就像壮汉之前所想一样，秦钟的价值在于他的见解。
沧州秦家能接触到的东西自然不少，秦钟有许多机会接触到别的人物或是厉害的功法。换个说法，秦钟已经走完了他们将要走的路，现在回到起点，也同样能够给他们提供思路。
秦钟必然有些独到的见解。
如今秦钟愿意给他们分享自己的见解，这一点已经是很好了。
秦钟站在人群前，没有修为，也没有高大的身材，气势却没有矮下来。他再三询问：“无论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会动手？”
有人说：“真的，我们怎么会恩将仇报呢！”
秦钟：“那我说了？”
刚才他已经看完对方给他演练的一场拳，拳拳生风，劲道十足。这是武堂弟子们最引以为豪的一点，他们将自身的力气和修炼招数结合，事半功倍。
秦钟忽然神色一变，温和的口气烟消云散，“我直说了，若我是药堂弟子，也会瞧不起你们的招数。”
一提药堂，弟子们就按捺不住，瞪大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钟冷笑说：“你们平时都怎么训练？”
有弟子自豪说：“早上鸡鸣起床练拳，打满水缸，劈柴，负重，有时候还会下山帮忙杀妖！”
另一人说：“教习师傅说，要把修习和每日做的事情结合起来，蕴于无形之中。”
秦钟问：“你们觉得高明吗？”
弟子问：“秦少爷还是赶紧说说正事吧，你问这有什么用？难道我们连正常的修习都错了，这可是教习师傅说的！”他这么一提，其他弟子议论纷纷，难道秦钟真的没有心思教他们？只是敷衍了事？或者秦钟只是空有其表，没有传闻中那样厉害。
毕竟，传闻嘛，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夸大。
秦钟提到药堂已经让人不舒服，这下还要挑剔修习。教习师傅是掌门从别的城请来的一尊厉害人物，只是没有一直呆在山上，每年只有春天或者冬天回来剩下的时间都在外头游历。
这可比秦钟厉害太多，他凭什么质疑那位的方法呢？
秦钟也看出他们所想，也不恼，只是平静说：“我不知道是谁给你们教的办法，想必也是厉害人物，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不过我知道一点，办法是好东西，只是给不动脑子的人就变成障碍了。”
他没有否认这位教习师傅的办法，他也看出来，这一位是希望将□□力量练到一定程度，从而弥补自身境界的不足。在他看来，体修修习这个办法，是非常合适的。
秦钟却不这样认为。
那一位提出了办法，可往后都照着这个来做，反倒顾此失彼。秦钟不认为□□力量修炼到巅峰不好，但是任何东西都讲求一个平衡，一心只求外化力量，境界和心性落下，一直到死路。
“你的意思是？”也有人静心思考秦钟的话，秦钟这么说想来也有自己的目的，秦钟不是普通人，他能够在沧州闯出名气来就有他的独到之处。
“事情不从一个角度去看，我不是专门的体修，但我也知道什么样的办法对自己好。”秦钟说，“你们有没有尝试过把外化得到的力量转为己用？”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我们没有运用出来吗？杀妖的时候还是挺好用的！”
秦钟沉吟片刻，看着第一排的人，说：“我给你们演示一下。你上前一步。”
第一排被点名的青年站出来，一头雾水。
“你不用灵气，我也不用灵气，你打我一拳。”
“我？你确定？”青年皱起眉，就算不用灵气，秦钟这小身板能抵得下他一拳，要知道，他们的外功也练得不差。
秦钟笑一笑，“没事，你打过来吧，你是不敢吗？”
他懒洋洋站在原处，浑身放松，双手舒展，空门打开，无处不是破绽。
他这么一说，青年的脾气也起来了，拳风几乎招到秦钟脸上。秦钟眼睛也不眨，用一种无辜而镇定的眼神看着他。
下一秒，抬起手。
伸出拇指和食指，速度不快但是张驰有道，落在他的胳膊上，短暂停滞，扣住，指节一发力。
青年的手软软垂下。
迅猛的力道在指节扣下的瞬间消失，好似有无形的力量，吸干他的力气。可是……可是秦钟明明没有动用灵气啊？这也不是功法！
“你、你做了什么，我的力气怎么？”
秦钟松开他的胳膊，“你动动。”还能自由活动，没有受到伤害。
随后他才在几十双惊讶的眼睛里说出自己的窍门，“我没用什么招数，只是一点小手段。我的力气确实不如你们，可是我能让你们使不出来。”
“在他出拳的时候，我的手指落在什么地方？”
“他的穴道？”有弟子问。
“不，我随便挑出的地方，他整条手上都是破绽。”秦钟抬起弟子的胳膊比划，“他的力气是散的，但是我的力气是集中的。”
“只要一点，在触碰的瞬间爆发出来，也就打断他的动作。”
秦钟卷起袖子，他的胳膊修长均匀，没有过分夸张的肌肉和线条，在松懈的时候，看起来也是软绵绵的。他把胳膊抬起来，“你们看看有什么不同。”
青年伸手捏一捏，说：“弹性？”
秦钟说：“这么说也没错，我之前练习的时候保持一个状态，就是现在这样。更好的身体状态是如同婴儿一半柔软的肌肤，肌肉富有弹性和灵活性，在发力的瞬间，就可以爆发出开闸一样的力量。”
“像水——刚柔并济。”
说着，他也使了力气，手上的肌肉绷紧，“你再捏捏。”青年手掌触碰处坚硬如铁，没一点破绽，整条手臂似乎都变成密不透风的墙，而其他的部位却还是柔软放松。
所有力道调动快速准确，不浪费丝毫，将仅有的部分利用到极限。
青年骇然，“我懂了，原来如此！”
秦钟：“不，你不懂。”
秦钟笑眯眯放下衣袖，挡住四面八方灼热的视线，依旧觉得心有余悸。这群人盯着他的目光就像是盯着一个如花似玉的绝世美人，秦钟明白他们对于力量的渴求，不过……也不至于这样直勾勾？
展示过区别之后，说服力有了，弟子们虽然不完全明白秦钟的意思，但也看清楚秦钟出手的诡异。秦钟只用一点力气，就轻松化解掉对方的全力施为。
不愧是秦钟……就算这样，也还是不同寻常。
秦钟继续说：“我不是希望你们放弃现在的办法，我只是建议你们，暂且放下一段时间，找到平衡。”
“凡事都讲究一个平衡，修行也是。”
“心性追上修为。”
他摸摸头，觉得逼装够了，板着一张脸，看起来更是如谪仙人，唬得住人。
“好了，话我也不多说，说不如做。”
“我给你们定好了办法。”
秦钟问他们：“你们喜欢吃吗？”
“喜欢！”
秦钟：“那你们喜欢馒头吗？”
“喜欢。”
秦钟了然，对着刚才的青年说，“我给你一些钱，你去山下买面。”
青年问：“多少？”
秦钟拍拍他的背，“两千斤。”
青年以为自己耳朵坏掉了，“你说多少？”
“两千。”秦钟顶住他们吃惊的架势，叹口气，“我身上银子不太够了，原本打算买五千斤，现在还是打个对折。”
青年只好说，“那我一个人的储物袋怕是不够，得三个人去。”他们当然知道秦钟有钱，没想到有钱到这份上。虽说修士不看重身外之物，但是秦钟……上一秒还在高山云淡，下一秒就做出如此风骚的决定。
难道不应该视金钱如粪土吗？
刚刚说完这样一番道理，难道不该好好维持自己的形象么？
秦钟转头说：“你们不准笑，每人分到五十斤，谁也逃不过！”
每人五十斤？
过一会，他们就明白秦钟的意思了，秦钟让他们和面。
不是一次一点得，是一次一缸，也就是五十斤面。那么大一只缸子摆在面前，里头全是白花花的面粉，秦钟说，谁做的谁自己吃，做的不好就算活该。
一整缸啊，那就不是寻常意义的和面了。
他们平时也装水缸，但那是一桶一桶循序渐进，真要分开也没那么难那么类，习惯之后更是如此。一口气五十斤面，又不能当做练习的沙袋来捶打。
秦钟确认无误后，看着他们：“对，我是在为难你们。”
这算什么话！给点面子不好么！
秦钟说：“如果是以前的我，我还不会把事情做绝，后来我想通了，该绝的时候还是绝。”跟着冷戈，这家伙的言谈举止对他进行全方位的污染，白的也染成花的。
“你们平时不是觉得自己特牛逼吗？”
“如果真的牛逼，就给我把面揉出来。”
“不然别给我装！”
他话说到这份上，众人脸也开始臊起来，低下头，往缸里加水。
“你们知道你们瞧不上眼的药堂平时是怎么练习的吗？”秦钟知道丹师的练习方法，“最开始的时候，他们练火，就是滚去烧柴，一直到控制得随心所欲。”
“如果你们能够把力气也用得随心所欲，那么也够用了。”
“你们自己就是个现成的宝库。”秦钟指着自己，“人的五经八脉，七窍肺腑，就是你们要看的地方。不要总是抬头看天，偶尔也要低头看看地。”
“我们的练习很简单，就是为了让你们看看自己。”
“知道自己什么德行，自己有什么没有什么。”
他咧开嘴，容色和蔼：“好了，开始吧。”
几十号人，几十口大缸，两千斤面，一眼望去颇为壮观。他们纷纷开始行动，有些人会，有些人不会，但面临一个问题——难。
费力，控制力要好，还要坚持的下来。
秦钟看一会，转过头准备找水喝，说了这么多话他也是口渴的。有人递过来一只茶盏，秦钟喝一口，“谢谢。”
抬眼看去，茶水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冷戈问：“你这是教他们做饭吗？”
秦钟连忙解释：“……不，不是。”
冷戈说：“我觉得你说的挺好。”
秦钟也许不是最天才的，但也的确有自己的独到见解。一个人厉害是一码子事情，他首先得有自己的东西。前天门也有不少天才修为直追后天门，但他们依旧没有通过后天门选拔。
他们博览群书，倒背如流，可偏偏没有自己的东西。后天门希望看见能够真正走出名堂的人物，他们要的是天才，但又不仅仅是天才。
就这么来说，秦钟其实也符合一重标准。
这是个有意思的人。
作者有话说第49章 秦钟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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