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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章 ...


  •   直到你们年老,我仍这样;
      直到你们发白,我仍怀搋。
      我所筹算必定立,我所喜悦必成就,我已谋定,必作成。
      有鸷鸟从东来,成就我筹算之人,从远方来。

      ·

      白日里,Twister几乎没有客人,徐鹤山靠着酒吧台站着,手里攥着一块Made in China的破抹布。

      迎面走来一位身着商务西装的男人,如果不是他毫无神采的眼睛和右脑勺上的刀伤出卖,他看上去像是正派公司里的某个大人物。

      “打扫完了?”Lee(李旭,ABC)走进徐鹤山,顺道瞟了一眼乱七八糟的酒桌,满是讽刺地说。

      徐鹤山抽回神来,黑着脸继续去打扫,身后传来Lee和红毛的对话声。

      “盯着点。”

      “这小子睡到快中午才磨磨蹭蹭起来,还需要盯吗?”

      这两个人身上有着某种截然相反的东西:Lee是这家夜总会的头儿,ABC,看上去很年轻,尤其是穿着正装的时候,像刚刚到而立之年,但按照红毛的说法,他应该有四十好几了…… 而红毛,人如其发,放荡不羁,怎么社会怎么来,但观其思维和言行...简直像个未成年。

      还有一点:虽然红毛整个人外放着一种叛逆,但他乖乖服从于某种规则,也就是“上面”的指令。现在这种生活是令他满意的,可以满足他的虚荣心,所以他不仅坦然接受现状更愿意出力维护;

      而Lee,虽然是某种意义上的掌管者,但他太过沉默、太过谨慎,疑心甚重,这表明他对一切的质疑。所以即便他目前看上去服从于安排,但也极有可能质疑这些安排者...质疑意味着独立的意识,然后……独立。

      徐鹤山不动声色地继续用抹布擦去那些粘粘的各种液体,“哗啦——”他的左脚踩在一个黑色口袋上,他正弯腰提起来,谁知那口袋是破了洞的,里面装的一袋一袋的东西哗啦啦又重新掉在地上。

      背后的说话声也戛然而止——

      隐约猜到地上的东西是什么时,徐鹤山似乎感到喉咙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系住,窒息感爬到了头顶。

      ——怎么会有这东西?毒|品?谁的?为什么没人拿走?

      红毛大咧咧地推开徐鹤山后,拾起地上的东西,脸色立刻变得十分难看。——Peter虽然暗地里违反着甘比诺家族的禁令,但没人敢拿到明面上说……现在居然有人拿了这些货放在夜总会里?是什么意思?

      “拿过来。”

      从始至终,Lee没有向这边走一步。

      真沉得住气啊,徐鹤山想。

      ·

      夜里,徐鹤山准备收工回到后面的“胡佛村”里。

      “诶~Sam,等等,……”红毛披了件“叠拼”式外套,“我差点忘记跟你讲……老大说等你下班后去找他……”红毛的嘴里嚼着一块泡泡糖,随手拨弄了下前额的刘海,向徐鹤山投去一记虚假的同情目光,然后哼着断续的调调离开了。

      徐鹤山推开门进去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屋里坐着老大...还有老大的“老大”。面对Peter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想起生日宴会那晚的事。

      为了打断自己的思路,他又强迫自己去想那晚的另一个当事人——Leo

      Leo是当地的医生。他好像是替Peter办事去了?

      ——那天清晨,自己倒在椅子脚边,隐约记得有人把自己挪到床上的时候说了什么……大概是这意思吧?——总之,他们事情已经办好了吗?

      “看来你很习惯夜总会的“工作”嘛,”Peter故意将“工作”说得很重,并且意味深长,让人难以不想到某些其他的方面。

      “他只负责白天的打扫和正常营业,目前阶段还不能……”Lee在沙发一旁坐着,不知道他解释的目的到底是警告还是什么。

      Peter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四下有人跟着附和,唯独Lee和徐鹤山两人面色凝重,与气氛格格不入。徐鹤山此刻又一次为自己的直觉找到佐证,——Lee和自己一样,并不属于这里。

      “Well, Well, 我们Lee先生看来是特别照顾了新人啊,……可惜,我们的Sam是个“老手”啦,也许想得要命吧?……他可是斯特林奇的人,早已经被斯特林奇玩烂了吧?”

      Lee不再开口,面上似乎蒙上一层薄霜。

      “要不然,Sam,你来证明给Lee先生看看吧。”随即Peter在办公室的抽屉里翻找了一番,阴沉又古怪地笑了一声,然后扔过来一个AMB(河蟹)。

      徐鹤山埋头看去——像那天认读困难一样——他似乎现在又患上了辨别困难?但身体上的某种反应,让他立刻从头红到脖子根。他的脑子,当然也在这强烈的冲击下,变成了熔浆,哗啦啦地翻滚着,烫得快要爆炸。

      “Peter先生,这种私人物品我很介意和别人混用。”

      Lee站起来,捡起地上的东西,认真地抽出西装上的手帕来擦拭,然后就当着Peter的面,重新放回抽屉里,“如果您有兴趣让人表演,我可以让手下在旁边的旅馆买一个,不费时的。”

      这种事情,本来Peter也只是一时兴起,被如此一闹,显然已经将重点转移到Lee身上,“那Lee先生你亲自示范一下?给我们的“新人”开开眼界?”说完他又去拉开那个抽屉。

      徐鹤山想,要么Peter今天杀死Lee,要么Lee日后杀死Peter——为男人的尊严。

      他还不明白,在这样的环境当中,尊严是如狗屁一般最不值钱的东西——所以那天,他和Peter还有Peter的手下“欣赏”了整整一个小时的“表演”。

      ……

      直到Peter接到那个电话。他神色微变,示意Lee停下,压低声再次询问道,“你确定他们是这样说的?”

      压低声音也透露出跃跃欲试的兴奋,像要分食到手的猎物。

      电话那头的声音不大,只能依稀辨别出是个男人的声音。徐鹤山注意到地上瘫倒的疲惫的人,在听到那个声音时,肌肉猛然一抽。

      “那么,我什么时候动身?”

      对方又说了点什么,Peter抬起头来,神色明快,似乎有好事要发生。他一改先前的阴狠,竟然还真的把手机递过来,“Arnold想要和你聊聊。”

      Lee的眼睛一瞬间闪过太多的情绪,他自己也来不及控制。张皇失措,逃避,克制,又望眼欲穿...此刻他不像是个沉稳老练的人,反而像个...

      只可惜,那电话最终被递到了徐鹤山面前。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的各种情绪,再次沉寂下去,像一潭死水,毫无生气。

      “你好,我是——”,徐鹤山还没来得及说自己是谁,对方先说话了。

      “Sam,”那边的声音听上去很亲切,虽然他们实际上认识还不到半个月,并且只有一“夜”之缘,“你还好吗?”

      “挺好的。”徐鹤山的余光注意着Lee,他从Lee眼中读出某种无奈和绝望。刚才Lee高昂着头,整整一个小时,他都强迫自己跪得笔直,强迫自己笑着叫着。即便瘫倒,他仍然没有一丝屈服认输的神色,仿佛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做的,没有什么能将他打倒。但现在,他垂着头,半蜷缩着,像个枯萎缺水的植物。

      ——如果那时候,徐鹤山知道Lee深爱的人是Leo,如果他知道日后甘比诺家族和ABC唐人街团伙长达十年的对峙因此而生,如果他知道之后……可惜,他不是神,无法知道如此多被刻意掩藏的秘密。

      “最近注意安全,这边不比北方,很乱。”

      “嗯。”

      Peter此刻已经略微有些不耐烦,示意手下拿走徐鹤山的电话,两人又聊了几句,Peter便带着一帮人马扬长而去。

      冰冷的水泥地面,痕迹斑驳,徐鹤山起身去扶,Lee一把推开他,摇摇晃晃站起来,他的眼里,一晃而过,浓烈的恨意。

      徐鹤山站在他面前,那一瞬间甚至觉得那仇恨对着自己而来,又没过头顶,蔓延去更远的地方。

      “你明天开始上夜班吧。”Lee冷静地吩咐着。

      徐鹤山愣住,“什么?”

      夜晚和白天的夜总会截然不同,有更多的收益,同时也意味着更多未知的风险。为什么……Lee会做出这种决定呢?

      ·

      Leo靠在壁炉旁,佣人递上来热咖啡。

      “Arnold,南方的事怎么样?”斯特林奇的声音格外平静,背景声依然是那个叫做Mina的女歌手的唱片。

      “很顺利,已经安排好了。”

      “卢卡斯家族失势,甘比诺家族必然就会成为南方老大,Peter和John的疑心和矛盾也会加大。Peter的生意若是什么意外的话,人们自然也会想是他自己和卢卡斯家族的遗留问题……”

      “John真的会不顾血缘,自断臂膀吗?如果两人联手……”

      “Arnold,如果你的手中毒了,毒液是致命的,你会保全自己的尸体,还是割断臂膀自救呢?”

      “Where there is life, there is hope。”

      “以后的事您已经有安排了吗?”

      “Sam你见过了吧?按我们说好的,该他工作了。事情结束后,把他送给Peter。”

      “Peter不会放过他,他会死的很惨,”Leo话没说完,被斯特林奇打断,“如果他不是死在Peter手上,你就去做清理工作。过程随你,我只需要结果。”

      斯特林奇早已打定主意,等到Sam死讯传到北方,他便能以教父为教子复仇的名义,提起对甘比诺家族John教父职位的罢免。

      “Arnold,不要忘记你身上流着甘比诺家族最正统的血液……你要拱手将这位置让给外人,匍匐在他们身下吗?”

      Leo沉默半刻,坚决道:“……绝不。”

      放下电话,Leo仍然心事重重,即便一切都是原定的计划,但总有些地方和预计的不一样了,他说不上来,心头漫上一丝害怕,——是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情绪。

      人皆是带着恐惧出生于世间,所以啼哭——而后,他们逐渐明白自己作为支配者的能力。

      ——直到他们心有挂念之人,于是他们再次感到恐惧,并留下眼泪,为挂念之人。

      他借着微弱的火光,看着Lee送给自己的书,最后一页上有两行小字:No one can predict the beginning of a love, neither the ending of it.

      ·

      玫瑰庄园位于Fisher Island(渔岛),人们通常用“梦幻岛”称呼这座离迈阿密海滩只有7公里的人工岛屿。

      梦幻岛四面环海,没有桥梁接通,这意味着只有直升飞机、渡轮或是游艇可以载人上岛。岛上有着独立的社会系统以及森严的守卫,没有收到邀请的岛外居民被禁止登岛。

      整座岛上分布着七栋独立的别墅,错落有致地分布于瓦伦西亚大道上,人们也称之为“瓦伦西亚别墅群”。这些别墅有的面朝大海,享有私人沙滩,有有的拥有私人鱼塘,可垂钓怡情,但论及最豪华奢靡的,当数西北角上的——玫瑰庄园。

      玫瑰庄园是岛上最大的别墅,由于其面积之大,房间数量之多,因此人们更愿意称之为庄园。这是梦幻岛最初的所有者——比尔特家族的居所。随着岛上的居民增多,这个低调的美国最富有的家族便放弃了对该岛的独立管辖,渐渐隐退一角,抽生而出。

      接手庄园的正是美国北方五大□□之一的卢卡斯家族。但自从卢卡斯家族南下入主玫瑰庄园以后,家族内部纷争不断,再加上其他家族的南下,这几年卢卡斯家族已经显露衰败之象。

      年轻一代人离开迈阿密到别处开疆拓土,每年三次的家族会议减少到两年一次,即便如此,回到玫瑰庄园的人也越来越显出浮躁和敷衍。圈内的人,尤其是卢卡斯家族内部的人,早已明白,这里不过是长老们安度万年的庇护所罢了。

      ·

      “…您不用太过担心,只是骨质疏松引发的问题,吃点保健品做好康复锻炼,您很快就能恢复。”Leo站起身来,拍了拍约瑟夫肩膀,走到一旁的圆桌上写医嘱时,他下意识地看了眼手表。

      10点27分。

      “有什么急事吗?Arnold?”约瑟夫理好裤管,一面接过佣人递过来的果盘,一面问道。

      “约好中午去给查尔德太太瞧瞧。”

      “喔,我知道,今天上午还收到了她送来的糕点。她看上去很精神。”约瑟夫用银叉拨弄着捣碎的苹果酱,留心观察着Arnold的神色。

      Arnold只微微笑了笑,并没做更多的说明,向管家递过去那张写好医嘱的单子,他一面收拾医疗器具,一面口头嘱咐着约瑟夫,让他当心台阶,尽量少走动,等这一阵子阴雨天过了,再到院子里晒晒太阳。

      约瑟夫听到一半时,有保镖凑过来耳语,他的神情三分是疑虑七分防备,立刻严肃地吩咐了几句,挥挥手让保镖安排下去。然后,他抬起他满是皱纹的额头,盯着Arnold看了半分钟,道:“如果不着急的话,……”他侧头去看了看墙边的落地摆钟,“一起用过午饭再去给查尔德太太看病?我让人开车送你过去,只需要一刻钟。”

      Arnold礼貌地推辞道:“谢谢,不过我……”

      “就这样吧,老弟,陪我这个老年人吃个午饭不过分吧。我这儿今天也有老朋友来,人多些也热闹。”约瑟夫的话里透露出几分古怪,而他神色仍然是一派随和。

      10点45分。客人到了。

      私人飞机落在玫瑰庄园左侧的停机坪上,和原本待在那里的两架靠得整整齐齐。

      飞机上下来三个人。飞行员,助手,都是陌生的面孔,但Peter Gotti,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代表这甘比诺家族的势力,在南方已经扎根多年,急速壮大。

      前几天他托人辗转递上拜贴,表面看是想要探望卢卡斯家族,实际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是来谈南方的生意。

      ——甘比诺家族和卢卡斯家族不睦已久,去年春天甘比诺家族和斯特林奇家族生意上的冲突使卢卡斯家族得以占得先机,但说实话,凭卢卡斯家族现在的实力,很难运作。此时Peter过来谈判,必定是为毒|品问题。

      即便Peter只来了三个人,自己这里是戒备森严,但多年混迹圈内,老约瑟夫有敏锐的直觉——今日必有一场较量。正式这份警惕,在Arnold看表的时候,他心中有了一种猜测。

      那是很糟糕的情况,老约瑟夫此刻突然意识到——Arnold在岛上的时间,比自己还要长。

      Arnold的个人信息显示,他和查尔德家族有某种亲缘关系,这使得他自小就在梦幻岛长大,十四岁离开梦幻岛到迈阿密市中心读高中,十八岁高中毕业后进入医学院读书,七年后又重新回到梦幻岛,开办了岛上第一家私人诊所。

      那一年——他刚刚把卢卡斯家族交给选中的继承人雷恩,然后带着妻子和信得过的手下搬到堂兄所在的玫瑰庄园。

      不久后,Arnold渐渐成为玫瑰庄园的常客。

      算下来两年时间,他送走了三位卢卡斯家族的元老!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约瑟夫额头上出现了密密的汗珠。接下来,就是自己还有克洛泽!

      或许将Arnold留下才是更大的祸端?

      他焦躁地扯开领口,开到第三颗纽扣时才觉得稍微透过气来。

      现在,他感觉背后像是被人用枪顶着,而转眼间,Peter已经走到了跟前,正要和自己握手。

      约瑟夫伸出手时,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那是对于死亡迫近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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