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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刺相 ...

  •   第六十八章刺相
      宋国国相正考父一身文士装扮,上身着一件青色长袍,脚蹬薄履,头发松松地披在脑后,坐在一张小巧精致案几后,几上放有一个棋盘,他一人执黑白子,棋子渐次落下,他的精神完全沉浸在黑白博弈的世界里。
      第五次,门外响起熟悉的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女声:“大人,三老已经尽力,刺客受重伤,正向这边过来,大人现在离开还来得及,由在下亲手结果他。”一根白皙的手指摁在一枚黑色棋子上顿了顿,三老战亡了啊。看来,这名刺客和以往的那些个确实有些不同。
      “末桑,你对自己没有信心?”正考父笑着反问。叫末桑的女护卫抿了抿薄薄的唇,黝黑不失秀丽的脸庞上现出一丝凝重。她三年前来到相府任职,人称第一客,武艺深不可测,是府里最顶尖高手,连晋中三老都敬她一声:桑姑娘。
      末桑轻声道:“刺客能以一杀三老,在下自问没有这份功力。他如今身负重伤,实力与在下在伯仲之间,他既有放手一搏、不杀大人决不罢休的决心,必是留有后手。为以防万一,大人还是先行撤退,在下与之全心决战。”
      “是啊、是啊,我留在这里,末桑你定会分心。末桑啊,”正考父拢了拢脑后长发,青丝里早已生出华发,夫人以为他不知,每天梳头他问起,夫人都会说夫君发如黑墨。想起夫人,他一时间愧意顿起,这个贤淑的女子从嫁给他那天起就把全部心思扑在这个家,穷时,她自己缩衣节食想尽办法维护住他的体面,还要周全族中老小。后来家族富裕,一些不法事渐渐多起来,夫人也是尽力扑火,周旋调停,从不让他在家事上分心。四十出头的年纪,白发丛生。
      坊间关于他和宋君的传说由来已久,夫人从未提过一个字,只是头疼的毛病患了十几年,看遍天下名医均不见效。身为出身高贵的工家女子,夫人虽不是长房,却也是嫡出,也许正是他和宋君的不清不楚,导致联姻的工家却和龙家休戚与共,要知道,龙家可是旗帜鲜明的政敌,时刻想治他于死地。换而言之,工家彻底抛弃了他这个女婿。
      夫人有五六年没回娘家了,每年除夕,夫人都会眼睛红肿,只淡淡的说没睡好,眼睛疼。他怎能不知,她又想起了娘家父母兄弟姐妹,一条街上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想到这,正考父双眼湿润,他抬起袖管拭了拭双眼,收住思绪,道:“末桑,我一直想搞清楚一件事,你究竟是君上的人还是龙家的人?”
      “大人可知问这件事的后果?”末桑的声音波澜不惊。身为一等一的死士,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任何意外在她眼里都是必然。
      书房里传出一阵大笑,正考父豁达地道:“不就是个死,有何可惧?如果你是君上的人,我今天问出此话,表明君臣缘分已尽,君上一向对臣下不放心,各家府里都有宫里安插的眼线。我正氏蒸蒸日上,不少老族心生不满,在君上耳朵边进谗言,污蔑我有不臣之心,三人成虎啊,说的多了,假话也成真话,君上伪装的再好也不能逃过我的眼睛。我知道,正氏有些子弟的确做事过份,可和那些个老族子弟比起来算得了什么。在他们那里,不过纨绔作风耳耳,在我新贵身上就是不臣之心。君上也是人,他对正氏心生不满不是一天两天了。”话锋一转,正考父接着道:“如果你是龙氏的人,我今天也活不成,龙氏欲要我命天下尽人皆知。以你的身手,可以轻而易举结果我,或许你们想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吧,今天这个机会正当时。”
      “大人想多了,在下既不是宋君所派,也不是龙氏所遣,大人今天必死无疑,在下干脆实言相告,我是郑国商社的人。”
      “郑国商社?”正考父慢吞吞念出这四个字,随后释然道:“我做了许多对郑国不利的事,你们想杀我,情理之中,只是为何让我多活三年。”他指的是末桑到他身边的时间。
      末桑很是爽快:“大人活着,龙氏和太子才会与我郑国一心、和宋君离心离德。大人执掌宋国十余年,关系盘根错节,说到底,如果君恩不衰,谁拿大人也没办法。”
      “我还是不解,就算我亡,君上对郑国的仇视依然隆盛,难不成你们要等到太子继位,那样,时日恐太久,衡公主的耐心怕是没那么好。”
      “公主心思哪是在下可以揣摩的,不过既然大人可以死,说明一切尽在公主计划内,只是有一点告诉大人,今天这名刺客实属意外,绝非郑国商社的人。”
      正考父一颗一颗收起棋子,放进棋盒:“我妻儿可否逃过一劫?”
      “在下没有接到对付大人家眷的命令,但别人是不是不会动手就不得而知了。”末桑实话实说。
      “我想请求郑国保护我妻儿一世安危,这样的要求有点过份,不过如果衡公主知道我能给她什么,定然会同意。”不待末桑接话,正考父接着道:“我死之后,君上必然大怒,会把一腔怒火撒到郑国头上。据我所知,君上一直有和郑国战场一决高下的想法,其中缘由以衡公主智慧不难参透,在我面前案几的地底下有一个暗盒,里面有宋军兵力布防图。”
      刺客不加掩饰的脚步声渐渐临近。
      “你走吧,末桑,”正考父说着,摘下墙上佩剑,然后一脚踹开书房门,堂堂正正走到院中,顷刻间,雨水将他浇透。淋湿的衣衫裹在这位权倾朝野国相身上,伟岸的身躯一览无余。可惜要离对此视而不见,他所求的无非是对方项上那颗大好头颅。一月有余的观察,要离对这颗脑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二人站在雨中,互相打量,正考父已经多年没有仔细打量过一个人,今天这位有点特别,或许就是他送自己最后一程吧。“我为相多年,杀人无数、仇家无数,每旬都有刺客前来行刺,但杀到我近前的唯有大侠一人。”正考父面带微笑,像面对一位远方故人,尽管大雨瓢泼,仍不能阻挡他笑容里的温暖明媚,“我无意知道死因,只想知道死于何人之手?”
      “你的第一客护卫走了?”要离感受到一丈之内只有他们二人的气息,尽管身负重伤,他自信这个距离之内无人可以阻挡他。一队队盔甲兵士冲进院子,竖起手中矛戈指向要离。他看都不看,突然仰头长啸,天空中大雨忽然凝滞,兵士们受不了刺耳的啸声,纷纷扔戈捂住耳朵,眼尖者只觉眼前一花,然后一个黑物飞向半空,随后掉到地上,砸出血水四溅,众人定睛看去,正是国相正考父的头颅。
      院中大乱,领头校尉刀尖直指要离却不敢近前。要离口中血水顺着口角喷涌而出,他被晋中三老抡后背两掌,内脏俱损,硬撑最后一丝功力本想与相府第一客拼死一战,没成想直接对上正考父。大仇已报,要离心神一松,身子晃了晃,勉强支撑住。
      “抓活的,给大人报仇,”“要活的、活的!”人群内外喝声不断。兵士们发现刺客身负重伤,于是不再害怕,包围圈越聚越小。要离止不住大声冷笑,站满鲜血的牙齿和口中不断流出鲜血看上去十分恐怖。他长剑一挥,脸上面皮被搅烂,又一挥,剑锋穿过自己心脏,满院惊呼。
      时间仿佛在雨水间流淌逝去,又仿佛被这惨烈的一幕吓住了匆匆脚步。不知过了多久,刺客瘦削的身躯才轰然倒地,手里还紧紧握住剑柄。兵士们有的受不住,再次扔掉矛戈,蹲地上作呕,也有的浑身抽搐,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国相被刺,举国惊惧,宋君暴怒,堂堂一国国相居然在自家府里被人刺死,相府五百护卫全部斩首,并下令彻查刺客身份。刺客面孔被搅烂,无从查起,全城挨家挨户查询,未果。宋君下令把刺客尸首暴尸街头,凡认尸者立刻抓捕。
      许君渠手端一爵酒、驻足在廊檐下,久久一动不动,密报里自然没法说出刺客姓名,刺客临死前搅烂面部,用意明确,不想连累亲友族人。不知他和正考父有什么深仇大恨,就冲他最后时刻的举动,不失为壮士。渠把爵中酒缓缓倒在地上,心里默念:壮士!壮哉!渠敬你。想罢,又斟满一爵,双手上敬,然后一饮而尽,胸中豪气顿生,凭直觉,他觉得正考父的死郑国脱不了干系。
      正考父为相十三年,郑宋两国关系江河日下,前几年一举把郑国酒赶出宋国,还公然逮捕郑国商社的人;自己篡位,观逃亡郑国,受到庇护,宋国反其道而行之,在自己的登基大典上,成为唯一一个前来祝贺的诸侯。宋国此举等于彻底和郑国撕破脸皮,以郑国这些年迅猛发展势头,怎会咽下这口气。这一桩看似来路不明的刺杀,该会怎样了结?
      是时候做选择啦!渠大袖一甩,果决走进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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