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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归途 ...

  •   第六十五章归途
      许君,不过,这个许君要打一个问号,终归没有镐京册封,一直顶着个篡权的黑盖头。一向对酒色没有兴致的渠最近夜夜笙歌,从民间选来的美女络绎不绝充斥后宫每一个房间,宫阙中著名的连成阁每夜灯火通明。
      秋日的夜晚,连成阁的湖面上微风轻拂,适宜的温度令人心旷神怡,连成阁一楼和二楼的幔纱在秋风轻抚中沿着窗棂空隙轻轻滑出,翩翩起舞,优美略带点哀怨的许歌经由许女婉转吟唱,道不出的千般娇媚、万般柔肠,饶是铁打的心肠也要化作一汪清水,携君而去。
      御座上的许君渠面色有点发青,两道黑眉中间的川字纹刀削斧凿一样嵌在额头。他左拥右抱,时不时亲亲怀里美人的芳泽,惹来一阵娇笑,渠也跟着笑,没人注意他眼神深处的阴沉和冰冷。
      一个熟悉的身影落在渠眼里,他脸上不由自主飘过一个不易觉察的笑容,掩盖住眼底的阴沉和冰冷。“殷矢,”渠站起身,大声叫道,音乐声戛然而止,大殿里静得不闻一丝呼吸。殷矢抬头看了看远处国君的招呼,余光扫视一下四周,环肥燕瘦、莺莺燕燕,站满一屋子。他目光坚毅,大踏步走到国君面前,行叩拜大礼。待礼成,渠一把上前搀扶起他,点指笑道:“好你个小子,寡人三番五次派人请你,你架子大哦,请不动。”
      渠左手安放着一张案几,一位衣冠鲜丽、珠环玉佩的妙龄女子从案几后袅袅站起,人未动声音先到:“我当是谁,原来是我们许国大名鼎鼎的中平大夫,”中平大夫是许国二等一甲大夫。
      “春鸣公主,”殷矢规规矩矩给盛气凌人的女子施礼道。美艳动人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被宋国太子休回娘家的春鸣公主。说来也怪,春鸣和大哥观本是一母同胞,按理她应该和大哥亲近,可她偏偏从小就讨厌观,反而和无法无天、桀骜不驯的同父异母二哥渠玩得来,渠也打心里喜欢这个妹妹。
      “十几日不曾露面,中平大夫,本宫还以为你想效仿那些个忠烈顽愚辞官归隐。”春鸣公主不依不饶。
      “春鸣,”渠板起脸,故作生气,殷矢脸色一松,言语却是不卑不亢:“臣于落魄时得君上不弃,委以重任,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臣愿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深知妹妹心思的渠会心一笑,拍着殷矢的肩头大度地赞叹道:“别人若说,寡人定当他阿谀奉承。殷矢说,寡人信。俗语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若是我们君臣能亲上加亲,可谓完美矣。”
      被哥哥一语戳中心思的春鸣公主瞬间面色绯红,娇羞不已。她心仪殷矢不是一日两日,当初被老许君强行嫁到宋国,做出许多匪夷所思的混账举动,还不是心里有气,放不下眼前这个装模作样、故作老成的小子。陪着国君和春鸣喝酒听曲、观舞,直到曲终人散,殷矢始终没有接渠那个关于完美的话题。
      待到大殿里只剩君臣二人,殷矢微醺的面容立刻变得整肃,目光炯炯,哪里还有半分醉态。大殿沉重华丽的大门终于合上最后一丝缝隙,发出一声像是重重的叹息。君臣沉默了好一会,之前的歌舞升平恍若隔世。还是殷矢率先打破沉默,“君上,”他开口道。
      渠大手一举,挡住他下文,决绝地问道:“殷矢,你今天给寡人撂个痛快话,春鸣你究竟怎么打算?你若是敢说嫌弃她嫁过人,念你为寡人鞍前马后,不杀你,一个字,滚,从此你与寡人形同路人。”殷矢目光微滞,苦涩地扯了扯嘴角,“臣能许她什么?一个幸福美满的未来,还是白头偕老的空洞承诺。”
      低下头,片刻,他抬起脑袋,面容平静而坚毅,和之前的他天壤之别,许是从出生就在困境中生存的缘故,殷矢具有强大的自我调节能力,只听他道:“臣怎会嫌弃她?臣的心里这一生也就俩个女子,一个是我娘,另一个除了春鸣还能有谁。她不嫌弃我这个穷小子,穷小子自然不负于她,如若我们君臣度过这一关,臣许她白首不弃、执手百年。”
      “说说吧,”渠声调轻松,心里敞亮许多,“这趟郑国之行你给寡人带回来的是福还是祸?”
      殷矢对国君施了一礼,方才开口:“臣秘密潜入新郑,多方奔走,洒金送玉,最后才见到一位重量级人物,祭昭。蔡鳌和衡公主臣实在无法拜见。”言罢,他有些羞惭地揉了揉下巴。渠长长嘘道:“别说是你,就算寡人亲自出马,怕也见不到他们。祭昭,他父亲祭枫在郑国影响力不容小觑,父子一朝俩大夫,你能见着他也算不虚此行。”
      殷矢面有讥色,轻蔑地摇摇头:“祭昭号称洛山书院大才子,身为公室近臣,深得国君和衡公主信任,同时兼任洛山书院先生,负有教书育人、为国家培养栋梁职责,没想到却是个贪财好色之徒。”
      “噢?”渠面露喜色,一国重臣贪财好色不怕,怕就怕没有任何嗜好,没嗜好等于没有破绽,祭昭居然中招,实属意外,他忍不住脱口而出:“天助我也!”
      “臣把此行所有财货倾囊送到祭府,另外还送上美婢两对,他悉数笑纳,君上不在场,没有见到他贪婪的模样,可笑的是还要装出一副正人君子模样。他亲自把臣送到府门口,拉着臣的手一叠声保证衡公主那里由他疏通,保证在今岁年前帮君上拿到镐京册封诏书。事情一旦有眉目,他立刻派人来通报。”
      “好!”渠兴奋地拍案而起,有了天子诏书,他这个君位可谓实至名归、名正言顺,看那些个重臣世家还有谁再敢罗里吧嗦、废话连篇。
      殷矢只管按照自己思路一路往下:“祭昭告诉臣,观公子被他们安排到滑国隐居了,臣怎么问他都没说具体地址。不说也没关系,滑国统共三座城池,臣派人一座城一座城的找,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他。”渠没有接话,有些事,宜做不宜说。该怎么做殷矢知道。
      \"殷矢啊,”渠半晌无语,忽然开口道:“你说祭昭会不会是在诳我们君臣?”殷矢眨了眨眼睛,胸有成竹道:“臣到祭府之前得到一个确切消息,祭昭家里妻妾不睦,经常大打出手,此事在新郑已传为笑谈。听说衡公主曾就此事当面斥责祭昭,弄得祭氏父子很是难堪。祭氏和蔡氏、原氏号称郑国三驾马车,哪里受过这种耻辱。那祭昭年轻俊彦、目空一切,被个小小年纪的公主当面训斥,想来心里羞愧有之、愤恨亦有之。”
      渠这才放下心来。
      经过夏季大旱,上天像是良心发现,在随后的秋季,雨水和阳光十分协调,该浇灌的时候雨水充沛,该晾晒的时候阳光普照。秋收的粮食把许国空空如也的粮仓几乎塞爆,全国上下一片喜庆,人们似乎忘记了君位的异常更迭,毕竟那个过于遥远,肚皮问题才是最实在的。
      一年一度秋狩正式启动,渠带领王室卫队、后宫佳丽和朝中近臣浩浩荡荡离开京都,令殷矢留守京城。在逶迤的随行队伍中,有一辆造型奇特的车子尤其扎眼。这是一辆驷马青铜车,四匹纯白骏马高大健壮、俊美飘逸,十六根金灿灿纯金打造的围栏把车厢隔成一个四四方方宽阔的空间,里面有案几、靠垫、书籍、茶炉、茶具,还有三四个精美的雕漆点心盒子,车厢后方甚至布置了一个足够一人平躺的软塌。说这是囚车,没错,十六根围栏围起的可不就是囚车。可围栏之间偌大的空隙,别说人,就是一头牛怕也能钻过去。
      不过,许君渠似乎并不担心,里面关的可是许国第一名臣国颂大人,放他跑,怕也不屑。金囚笼里的国颂似乎到了一种随遇而安的境界,他斜卧在软塌上,手里捧着一篇竹简,津津有味地品读,读到开心处,忍不住大声诵读。一旁的美婢不紧不慢扇着小泥炉,炉上煨有一罐好茶。见火候差不多,美婢掩上炉门,从匣子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青色玉盏,把同样质地颜色的长柄玉勺伸进炉嘴,舀出茶汤,缓缓倒进玉盏。
      国颂下意识抽抽鼻子,“好香,”说罢,放下竹简,抬眼看去。美婢正好轻抬玉手,把茶盏递到他面前。国颂接过,贪婪地嗅闻了一大口,送到嘴边品上一口,然后笑道:“平素在家天天喝也没觉怎么个好,今日坐在这价值连城的笼子里,反倒觉得味道妙不可言,莲心,你说怪不怪?”叫莲心的美婢捂住嘴,展颜道:“茶还是那个茶,味道还是那个味道,唯一变化的是大人的心境。”国颂闻言,先是一愣,然后豁然大笑:“不得了啊,莲心,做个奴婢委屈你了,就冲你自告奋勇随老夫赴汤蹈火,再加之这句话,若我能活着回去,立刻除去你奴籍,赐你做国府女家老!”莲心浑身颤抖匍匐在地,眼泪止不住哗哗流淌。
      车子四周均是昔日同僚,因各种原因开始正常上下朝会,第一次随新君秋狩,看着囚笼里的国颂,他们心里百味杂陈,不敢与他对视。国颂对此视若无睹,多年宦海沉浮,他身上的激愤之情早已磨灭,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他不怪他们。他抬手叫莲心起来,慈爱地和声道:“你或许认为老夫自认难保,给你的不过是空头许诺。”莲心脸上泪痕斑斑,哽咽道:“有大人这番话,奴婢死而无憾!”
      “死?”国颂反问道:“老夫这把老骨头还没活够,你个青春少女死个什么劲!老夫把话搁在这,谁活谁死还不一定!”话音未落,一匹骏马飞驰而过,直奔人马前方,待马上军士渐行渐远的红袍消失在视野里,国颂脸上表情越来越严肃,像在祈盼什么,又似乎担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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