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姚得九

3、chapter2

　　秦料那时留了个寸头，面相生得十分干净雅致，夏初看起来无比清爽，“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架了副金丝边框的眼镜，也称不上如何仪表不凡，如何气宇轩昂，只是目光淡淡的，眉眼很好看。气质绝然是真的，施施然坐在个火锅面前，倒让人觉得是抱着猫在看书，月朗风清，水木明瑟，很舒服。
　　周应觉得自己印象中那种好看的艺术家，大概就是这种气质，这幅模样了。
　　偶一抬眼就迎上周应的目光，他笑的时候左边嘴角翘起来，有一只酒窝。
　　反正被抓包，周应干脆大方回了笑：“我看是未必。吃辣锅敢穿白T的都是人中龙凤。”
　　这就是周应和秦料的第一面。
　　盘根错节，从一对烂了的耳洞开始，纷然杂陈，要从一年前的假期说起。最后成了一阵脚步，一拂凉意在梦里碎碎一掠而过。
　　秦料这才赶回家。昨天电话里他让周应等他回家。真的回了家，家里一点她的影子都不见了。哪怕周应同他闹一下，逼着他要个解释，只要她问一声，他什么都愿意说给她听。噢，有一次......不知道算不算。
　　偏偏这个小女子。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要分手？
　　手机振动，顾林樾来电。
　　“喂，听说你被甩了。”声音很大，背景乐更大。令秦料觉得他正扛着音响往他家冲，正放着《失恋阵线联盟》。
　　“哪里听来的？”
　　“还能有谁。敝人贱内。”
　　秦料点点头，觉得合情合理。都是朋友，陆余真虽然为人发飘，但知道什么要跟顾林樾说。自己苦哈哈贱巴巴就等周应跟自己发一次脾气，倒是一等等到这个结果。越想越觉得自己抱屈含冤，被甩得莫名其妙。叹了口气，问：“在哪儿？”
　　“车上，马上到。”
　　挂了电话，秦料在屋子里慢悠悠转了一圈，这次回来得急，心无旁骛，身也无旁物，所以也没的东西好收拾，实在无事可做。
　　屋里就少了个小小的身影，竟然空旷这么多，叫他觉得哪怕在自己家坐着也没来由地尴尬和陌生。
　　独自坐在沙发上，突然一段《武林外传》的剧情在脑中闪过，秀才在小郭离开后妄想把她用过的东西统统烧了了事，“这枕头，她枕过，那杯子，她盖过......”秦料回过神来四处看看，她第一次把屋子收拾得这么干净。
　　他本来不爱看电视剧的，但周应唯独对这部剧极其着迷，空闲时看过不计其数遍，渐渐连他也背得下来台词了。
　　秦料知道周应未必真的明白什么是分手，或许连什么是恋爱也没弄明白过，她的感情处理真的是硬邦邦，作为初恋，他被分手处理得迷迷瞪瞪、懵懵懂懂。所以周应现在搞不好连难过都不大难过，因为她并不真的知道这些都意味着什么，或说她并不真的想分手，这就是她硬邦邦的一次处理而已。
　　若自己现在伤怀，会很显可笑。秦料思路虽然清晰异常，但是被抛弃的感觉实在明显，贴在肌肤上，黏糊糊的。
　　又想到自己在这种时刻还能对角色和台词融会贯通，灵活运用，很有长进。
　　“哐哐”的砸门声响彻客厅。秦料刚掀开点门缝，顾林樾就钻了进来。
　　“怎么着啊打算？”顾林樾神清气爽，自顾往里走，嗓音朗朗。
　　“什么怎么着。”
　　“当然是晚饭啦。”顾林樾大喇喇往沙发上一躺，“你现在也不适合出去抛头露面了，我给你叫外卖吧。”说话就掏了手机开始点餐。
　　秦料拿了饮料来，面不改色：“我要吃肉。”
　　顾林樾抽空抬头，“唔”了一声：“跑个电影宣传都瘦了一圈儿了。他们不给你肉吃吧。啧啧啧。给你点肉，给你点肉，就允许你苦中作乐一下。”
　　秦料愣怔，摸了摸脸，转身去了浴室照镜子：“还真瘦了。看着是不是很可怜......”还没等答话，满脸笑意地出来了：“那我明天去找她。不吃肉了，保持状态。”
　　“什么意思啊？”这回换顾林樾愣怔住了，“明天去找她？你是打算藕断丝连？”
　　“藕断丝连？”秦料嗤之以鼻，“我是打算三十顾茅庐，顾到她向我开炮。”
　　顾林樾一甩手机：“阶级立场站站稳，您已经下堂了。”
　　周应情窦初开，首次恋爱，所以像小孩子一点点试探面前的这盆洗脚水到底烫不烫，哪怕水温得当，光自己吓自己就够哭着不肯伸腿的。那我只要让她明白……
　　秦料翘着嘴角不知想些什么，睫毛的阴影灰扑扑落在眼里：“只要让她知道水不烫，就好了。”
　　没头没尾的，听得顾林樾懵然，好在他不在乎，挠挠脸，荡漾出个极灿烂的微笑，：“你这叫沦陷。”
　　秦料推推眼镜，道貌岸然幽幽道：“这叫密趣，大多发生在闺房里，你当然不知道。”
　　五一假期结束，社会重新投入大规模运转，看似风平浪静的第一天暗暗藏匿起溢到城市上空的憋屈苦闷。投身假期易如反掌，要转身奔向工作岗位就好似再历断奶之痛。
　　痛得温度骤降，痛得周应头晕目涨，后脑勺紧巴巴的，眼睛肿得核桃一般大。
　　“哇，你怎么跟个鬼一样！”陆余真今天同周应一个科室，一见她的样子，忍不住惊叹，“不会昨晚为情所伤，哭了一宿吧？”
　　周应原来笃定自己是感冒伤身，听她一说，也不无道理，就开始怀疑昨晚的《神雕侠侣》，顿时觉得自己只是看电视伤情，身体康健了不少，嘶哑着嗓音诉说剧情有多感人。
　　这厢里顾林樾跃跃欲试，三番五次提议该去医院就诊以见前女友一解相思愁。秦料偏不肯出发，从商务装换成休闲装再到如今风姿翩翩在穿衣镜前，誓死要达到重症垂死，我见犹怜的效果。
　　期间许多个催他回组的电话倒统统都叫顾林樾误接了。
　　如此尽职尽责，苦苦捱到华灯初上，顾林樾才得以陪着来了医院。
　　最后挑了件神似病号服的条纹衬衫，虽然秦料腰板儿笔挺，看起来还是相貌卓然，仙神道骨。路上顾林樾仍碎嘴，要是再皱巴些效果就更好了。
　　下车前顾林樾按操守再三建议他戴个帽子口罩什么的再暴露在群众之中，但秦料为贯彻周应冠以的“十八线艺人”的名号，坚持自己还火不到那个份上，迈着长腿直直往呼吸科去。
　　事实证明秦料不仅艺高人胆大，前女友还一双明目破红尘，果然没人认出他来。而且还挑的好时候，过道里还等着的病人没几位。医院里顶灯开得明晃晃，灯光一打叫秦料本来气质疏离的眉目下，呈现出一张红润的脸，烟火气十足。
　　许久没见周应了，本来也甚是想念，一时之间近在咫尺就几乎忘了昨日惨遭遗弃的事，脸上隐有浅笑，看着温润和煦。
　　坐在一位老婆婆身边，秦料觉得在周应的工作场合就要融入彻底，就正襟危坐同她搭话。
　　“来看病啊？”
　　婆婆或许等得久了，明显没什么兴致，打量了他一番：“来配药。”
　　“嗯。”秦料点点头，推了推眼镜，他高了婆婆许多，说话的时候略略俯下身去，“我来看女朋友。”
　　“噢。”对方也点点头。
　　过了好一阵，婆婆不放心地开口提点：“住院部不是这里，在后面噢。”
　　秦料指指旁边的诊室：“她是这里的医生。”
　　“噢。”对方还是点点头。
　　又过了好一阵，婆婆还是不大放心：“何医生五十几了噢。”
　　秦料又点点头，推了推眼镜：“她跟着何医生学的，实习生。”
　　见诊室里出来了人，婆婆冲去诊室的时候，顾林樾挂完了号也走来了。
　　刚进诊室顾林樾就和陆余真一下就看到了对方。陆余真自然没什么大反应，见状顾林樾也就故作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淡样子。秦料坐得笔挺，笃笃定定地装病，一面回忆从前周应传授的知识一面抽空看她。
　　不看还罢，一看连心肝都颤了颤。周应本来着凉怕着冷，今天偏偏还降了温，呼吸科的窗户出于保护意义，常年开着通风，她就在窗下吹着风记笔记，三不五时打个哆嗦。本来个子就小，如今缩成一团更是可怜得一塌糊涂。
　　顾林樾想，若论惨，身旁这厮打扮了这么久，一败涂地。也不知道来这趟，是谁要招谁可怜。
　　陆余真看到秦料，撇撇嘴，耷拉下脸拿胳膊肘捅了捅周应。小女生的敌意从来都是成群结队、拉帮结派的，身边的人晓得要大无畏地同仇敌忾，大都不会孤独。
　　周应茫然抬头看到了秦先生，秦先生当即正经地咳嗽两声，顾林樾配戏也尽职，忙忙拍他的背。周应和秦料定定对望一阵，又挪开眼，定定望了会儿地板，就低头还是写笔记去了。
　　“依我看，难呐。”顾林樾啧啧感慨，又想起什么，掏出手机亮了亮，“那边又催你回去，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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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没有人看，但我还是要说，今天好累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