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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寻亲 ...

  •   不自觉地瞟了眼腰间那枚深褐色的柳叶刀,忽地脑中灵光一现。紧接着我恭敬地伏下了身去,对面前的男子低声道:“小女子家中亲人意外亡故,如今……如今在外,只剩下阿言一人可以依靠。此次来浮缘城,便是来投奔阿言的。”
      关键时刻,只能拿沐樾言当挡箭牌了。我想,一向性子冷淡不拘小节的阿言,一定不会在意这点小事……吧。至于陆羡河的事情,他本身背景复杂,不知道归属于哪边势力,我便没有提及他的名字。他亦曾教育我凡事要多留个心眼。而现今遇到这般麻烦的大人物,我更是要有所保留。
      而方才还一脸躁动不安的男子,听罢像是发现了什么趣事似的盯着我道:“投奔‘阿言’?”
      身旁的晏烛情亦是跳了起来,忍不住开口插嘴道:“殿下你看,我就说他二人关系不一般。”
      “啊,什么意思?”我紧张地握了握腰间的柳叶刀。
      “看来你这‘偶尔’的一次照料,照料的还真不错啊。”男子有些暧昧地冲我眨了眨眼睛,“沐樾言这伤受得倒是值,竟还拖回来了个活蹦乱跳的小媳妇。”
      意识到什么似的,我颊边爬上一抹红晕:“不是这样……”
      “不过,你一个外人——”他眯起眼睛,眸中带了一丝让人畏惧的危险气息,“果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是,我只认识阿言一个人。”我额间微微冒汗,全身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晏烛情扫了我一眼,偏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顾皓芊。”我道。
      “沐兄这会儿随着云迟办事去了,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晏烛情有些为难地扁了扁嘴,“你说的事情我们也难辨真假,这可如何是好?”
      “这还不简单,过几日沐樾言回来了问他便是。若是真的,就把这小丫头扔给他,若是假的——”男子的声线中多了一丝阴狠,如毒针一般的目光直冲冲地向我刺来,“那就直接杀了。”
      “杀了……”听罢我直打了个冷战,心道这山下的人果真个个都是怪物,而眼前这个看似不羁实则狠厉的男人,约莫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
      “没错,杀了。”他斩钉截铁地重复道,“在这雁昔楼内见过我段琬夜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自己人。”顿了顿,罂粟般含毒的笑容自他唇角漾开:“还有一种,就是死人。”
      段琬夜。
      这个姓氏推动着浮缘城内所有暗流的涌动,是所有战争围绕的核心。我下山之前还被告诫不要惹是生非,现在看来,投靠沐樾言本身就是一脚踏入了庞杂的纷争中。
      自那隐蔽的暗室中出来后,我依然陷入沉思中久久无法自拔。
      晏烛情领着我走了一路,见我始终沉默不语,弯了眉目道:“吓到了?”
      我有些笨拙地试图挤出一个笑来:“有点。”
      “他就是那样一个人,谁见了都要害怕。”她嘴上虽埋怨着,雪般晶莹的面孔上却满含柔情,“很久以前就如此。”
      “我只是个普通的大夫,以往除了病患,我还未曾见过这样……无法形容的怪人。”我回想方才那姓段的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不禁胆寒道,“你跟着那样一个人,不会怕得睡不着觉吗?”
      她反问道:“那你跟着沐兄,不会也怕得睡不着吗?”
      “哎?当然不会。”我没能理解她话中更深层的意思,只是如实答道,“我没觉得阿言有什么能让我害怕的。”
      “我现在有些相信你什么都不知道了。”听了我的话,晏烛情失笑道,“你整个人都看起来蠢兮兮的。”
      面前女子笑如春水,那妩媚却不张扬的美貌直盯得我有些脸红,忙慌了神问道:“有,有吗?”
      “你对沐兄的事情一无所知,就这么茫然地跟着,难道不后悔吗?”她喃喃道。
      “也不是一无所知,事情本身的危险性我是有猜到的。”我愣了愣,并未将我寻找“九山”的最终目的说出来,而是含糊地同她道,“生死由命,将来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脑中悠悠闪过我第一次遇到沐樾言时他满身是伤的场景,然画面一转,所有记忆又没入了沧归山那场骇人的大火之中。这几年我见到了太多生老病死,体会了无数悲伤的感觉,也曾从书珏的剑下侥幸逃出,如今只觉得自己无比勇敢,就算天塌下来了也能扛得住。
      “我们这些人,每天都在鬼门关打转。”晏烛情苦笑道,“你真的了解吗?”
      “浮缘城内大概的情形我是了解的,而我现在孑然一身,完全不知道该去哪里。”我抬眸正色道,“如果能跟着阿言的话,也算是给我一个明确的方向吧。”
      于是依着我所说的,在沐樾言没回来的这几天,段琬夜和晏烛情将我软禁在雁昔楼最里层的房间内,禁止我踏出门槛半步。
      这所谓的“雁昔楼”是浮缘城角落里一处极为低调的小酒楼,平日里客流量略少,就由着晏烛情和他们几个手脚麻利的“自己人”打理。在外人看来这一个不过是一家普通的店铺,殊不知楼内藏了一头神秘而又凶悍的野兽——段氏江山的四皇子段琬夜。
      段琬夜并不介意我知道这些事情,在他的眼里我不过是只随时就能碾死的虫蚁,只要有那么一点想逃的念头便会立刻粉身碎骨,所以带走情报的可能性几乎为负。而他躲在这小小的雁昔楼里谋划着什么,我大概能从对话的碎片中拼凑出一些来。早些日子我便对段孟之争有所耳闻,现在被段琬夜所密切注视的祺王段惆,便和势力庞大的孟家大将军孟郁景暗中勾结,藏在不见光的地方蠢蠢欲动。
      我在雁昔楼小小的房间里窝了近半个月的时间,期间只有晏烛情偶尔来同我说说话,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要在这小房间里发霉了的时候,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一日饭后,我习惯性地准备挑拣几本书来看,忽听门外一阵聒噪的异响,晏烛情那不高不低的声音幽幽传了进来:“沐兄,你家小姑娘寻亲寻过来了,要不要过去看看?”
      我眉角一跳,忙将手中的书本放下,一本正经地坐到床边,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果不其然,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房门“咔”一声被人轻轻推开。
      我有些急促地抬眼望去,正好同那双略带讶异的眸子相互碰撞。
      依旧是一身暗沉的黑衣,他的面容却比上次还要淡然。沐樾言虽生得一副温润如玉的五官,眉眼间却向来寡情,使得他无时无刻散发着冷冽如刃的气压,嗜血的寒芒直逼得人不敢靠近。
      他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身后紧紧跟来的俊俏女子便已经炸开了锅,直指着我的鼻梁瞠目结舌道:“这不是,这不是那个小丫头片子吗?”
      我定睛一看,竟然是那日沧归山下的母老虎!正要开口说话,却被沐樾言冷声打断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被他的声音震得有些心虚,我小声问道,“我不能来这里吗?”
      这话说得有些意味不明,直将晏烛情和母老虎两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勾了过来,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
      沐樾言顿了顿,扭头对身后两位探照灯一样的姑娘说道:“麻烦二位先回避一下。”言毕毫不留情地关上了房门,硬生生将她们二人阻隔在外。
      顿时安静的房间里便只剩了我们二人,原本燥热的空气中渐渐浮上一层寒意。
      我试图开口说点什么,只听得“噌”一声破空的微响,一把冰凉的匕首已然迅捷地抵上我的喉咙。
      沐樾言如墨般的眼底泛起锐利的杀气,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我,一字一顿地问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被他吓得双腿一软,退后几步靠到墙上:“我……”
      “来这里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的师父呢?”他森然道。
      听到“师父”二字,我心中便蓦然涌起尖锐的刺痛。咬了咬牙,拼命忍住眼眶里摇摇欲坠的眼泪,我沉声道:“师父他……被书珏害死了。”
      横在颈间的匕首微微一颤,他有些惊讶道:“陆先生他……”
      “沧归山也被烧了。我此次进城,只是想寻找同你提及过的‘九山’。”我看着他的眼睛,哑声道,“我在城里险些遭祺王轻薄,后被晏姐姐所救,认出了你送我的柳叶刀。”
      脖颈间的力量一点点消失,他别过了头,缓缓将匕首收回鞘中,而我则浑身一松,失去重心瘫坐到了地上。
      “你知道你来这里意味着什么吗?”他道。
      我有些迷茫地摇了摇头。
      “如果让段琬夜知道你是陆羡河的徒弟,你必然难逃一死。”他眸色一凉,肃然道,“我和姜云迟亦性命不保。”
      姜云迟?我仔细想了想,大概就是方才被关在外面的母老虎吧。他们常常一起出行,想来应该不是一般的同伴。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有些不解道,“难道你们二人一直念叨的‘公子’,竟不是段琬……”
      话未说完,他已伸手捂住我的嘴巴,皱眉道:“声音小些……”
      难怪他方才差点一刀杀了我!我恍然大悟地想,我的出现对于“另有其主”的沐樾言和母老虎姜云迟来说,简直就是一颗充满危机的定时炸弹。幸好我当初没有嘴碎将师父的事情向段琬夜和盘托出,不然这会儿尸体都要凉了。
      “你的师父陆羡河在退隐之前,曾被迫与段琬夜形成敌对关系。”沐樾言接着严肃道,“段琬夜手段一向残忍,不会放过任何敌人。”
      “那你呢?”第一次听到沐樾言说这么多话,被捂了嘴巴的我不自觉地糊着声音问道,“你和姓段的什么关系?”我原本天真地以为沐樾言他家神神秘秘的“公子”就是段琬夜,现在想来——不知道是我脑子太过简单,还是他的人际关系太过复杂。
      “我的事情你别多问。”估摸着被我说话时乱动的嘴唇碰到了,他有些不自然地收回了手,低低道,“你只用记得一点,不要在这里的人面前提到陆羡河。”
      听罢我心中一喜,忙问道:“阿言你这么说,是答应让我跟着了?”
      “这不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他漠然道,“他们的事情你也知道不少了,就算我赶你走……”
      “不,这对我来说已经是件好事了。”方才还紧绷的情绪渐渐松懈下来,我微笑着将他打断,小鹿般雀跃的目光围绕着他上蹿下跳。
      “还有……”他并未理会我的兴奋,只是淡声道,“走留与否是你自己的抉择,日后不论发生什么,你的去向都与我无关。”
      我出神地望着他那张颇为清俊的面容,心道今天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向少言寡语的沐樾言居然说了这么多话。想当时在沧归山的时候,我追着他说上半天也得不到一丁点回应。愈想愈觉得不可思议,竟一不留神笑出了声。
      我这一笑把沐樾言整个人都笑愣了,他有些僵硬地看了我半天,约莫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我的笑点如此清奇。这会儿他该说的话也都说完了,似乎也没什么要交代的,便转身去将房门推开——这一推可不得了,只听得“哗啦”一声巨响,外头的母老虎姜云迟像是翻涌而出的巨浪,瞪大了那双上翘的眼睛冲进来道:“说什么了你们?说什么了?”
      紧跟在后的晏烛情也笑盈盈地挪进来,一下瞥见我略微泛红的眼眶,责怪似的说道:“沐兄你对着人家小姑娘做什么啦,瞧这眼睛肿的。”
      我听罢忙将方才差点没收住的眼泪憋回眼睛里,急着否认道:“没那回事,我只是说到亡故的家人有些伤怀罢了。”
      沐樾言淡淡瞟了我一眼没说话,倒是一旁的姜云迟扑上来,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子喷火般地质问道:“你这个小丫头片子,跟下山了还不够,又跟到这里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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