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似朝露降人间》道长周冠伶

27、仙鸡婆婆其人

　　也许是想要快点离开这要命的地方，再没人犹豫，见门就推，推开就进，没有丝毫迟疑。

　　在碰到门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吸力席卷了他们，以不容抗拒的力气，把几人生生拽进了门后的世界。

　　半空凭空多出一个门，门里弹出的，是即将要被砸晕的林群他们。

　　从快一层楼高的地方砸下来，任谁都要晕上一晕。体格最好，受之前毒沼影响最小的林群率先醒了过来。

　　林群扒开头顶上的胖子，再从被她压扁的谢珏身上下来。把众人从球形状态抖抖平，挨个铺在地上，然后，她才有时间抬起头，强行淡定的观察这个新地方。

　　令人意外的，这里没有毒蛇猛兽，也没有迷雾迷沼，空气干净而清新，甚至能听见悦耳的虫鱼鸟叫声。

　　再回头看，一栋直耸天际的赭红色庙宇，配着汉白玉的栏杆，赫然耸立在后方。甚至连庙前的空地，铺的也是白玉，清凌凌的，在本来就不温暖的这里，反着清冷的光。

　　林群直起身子，迈出步子，往她前面同样汉白玉制成的栏杆处走去。

　　越靠近栏杆，风就越来越大，这风刮散了她松垮的发髻，把绵布衣的袖子刮得泠泠作响，林群倒是被迫装了一回衣带当风的隐士模样。

　　再往下望，眼底的景色突然震撼了她，让她难以再去考虑这些脑子里有的没的胡乱思想。

　　这是何等震撼的景色啊。

　　眼下楼阁庙宇层层叠叠，统统都是雪青色的檐，赭红色的墙，密密麻麻错落点缀在山上各个地方。墨绿色的高松，还有各种金铜浇筑的祥瑞兽，成了各个庙宇间的分隔和点缀。

　　林群伸出手，仿佛能抓住远处飘来的那片白云，风呼啸着刮过她狮王般的乱发，一种奇妙的静，慢慢从她的心里升腾，渗透进五脏六腑。

　　天地都安静了，烦恼都丢走了，没有什么再要去担心了。这种感觉，真的是好极了。

　　“我滴妈！咱们咋到这么高地方来了，俺恐高啊！”

　　一个怪腔怪掉的哀嚎声从耳边响起，把林群从她自己玄妙的境界体验中拉了回来。她偏头一瞧，那群也算是成了生死之交的汉子们，在她旁边的白云栏杆上趴了一排，都瞪大眼睛瞧着下面那些刚刚震撼了她的景色。

　　刚刚喊话的是谢侯三，他紧紧抓着汉白玉台阶，手筋都嗖嗖爆了起来。林群第一次听他喊得这么大声，吓得连官话都不会说了。

　　“后生仔，这么激动对身子不好，赶紧下来吧，风口怪冷的，进来喝口茶。”

　　他们背后传来一个声音，虽然声音干涩粗嘎，但分明属于一位老妇人。要知道他们中，可是没有女性的。

　　众人惊悚回身，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后面居然多了一个矮矮小小，头发用粉红珠子固定挽在脑后的老太婆。

　　老太婆分明上了年纪，她颤颤巍巍的站在那里，老态龙钟的样子，仿佛一阵疾风吹过，就会把她吹得连骨头不剩了。而诡异的是，这样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婆子，站在他们的身后，都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

　　要知道，现在留在这里的这几个人，除了林群和胖子，无一不是谢家军中精锐之精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最基础的基本功。

　　谢珏容止严肃，他拦住了林群走向老婆子的步子，全员摆出攻击姿势。

　　要是有上帝视角，可以看见一边是一群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一边是一个连拐杖都杵不稳的老太婆，场面颇有喜感。

　　双方一时静止下来，只有不断呼啸的北风，在耳边刮出呜呜的声响。

　　突然，老婆子笑了笑，往他们这边走过来。

　　众人一惊，心中两难，随着老婆子的逼近，不自觉的往后退去。他们不知道此刻究竟是该攻击，还是避开，只好拖字为上，被动的随着对方的动作而动作。

　　谢珏没有避开，他站在老婆子笔直走的那个方向，不躲不避得看着她。他的双手背在身后，没有拿武器，也没有摆出攻击的姿势，只是安静的，无声的挡住她的路。

　　老太婆佝偻着身子，眼皮耷拉下来，让眼睛只剩两条缝缝。遇见谢珏这动作，她也淡定得很，没有慢下来步伐，也没有加快速度，仿佛前面那人不存在一般，方向不变，匀速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

　　谢珏单方面僵持着，面对两人愈来愈近的距离，他丝毫没有任何要让步的意思。

　　林群瞧着他，只觉得要是这人要是身上长毛了的话，此刻那些毛一定像猫一样高高炸起。只是这只谢珏没有毛，所以他不安的情绪，没有那么明显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心，林群从民工蹲的姿势，爬起来搓了搓手，微微叹了口气，在老婆子和谢珏即将撞上的瞬间，一把拽过还在死犟的谢珏。

　　两人因为惯性冲向旁边玉做的地面，好死不死谢珏还压在了林群身上，给这本就撞到内伤的林群，短短一时间内另一致命一击。

　　林群只来得及把那个还在自己身上装死的弱鸡扯下来，耳边传来一阵惊呼。

　　她赶忙往声音朝向处望去，正好看见这老婆子颤巍巍地爬上了玉栏杆，再往前一步，脚下就是万丈深渊了。

　　“快阻止她啊！你们傻子吗！”

　　这话出口时，几乎所有人都弹起来往婆子处跑去。他们还是晚了一步，那婆子一脚踏空，林群看着原本站在那里的人，一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一时间，没人说话。

　　这里的一切，似乎都不能以常理去解释，这让在所谓“常理”中正常平凡长大的林群，及其不适应。

　　她垂下头，脸上没有表情，但是周围的空气更冷了。

　　袖子被一旁的人扯了扯，“你看，”他说。

　　林群重新抬头，这次她也淡定了。托着木掉的脸，面瘫一样想着爱怎样怎样吧，人生真是不经吓。

　　只见老婆子在半空中居然浮了起来，脚下步步生莲，所行之处出现一朵朵放着金光的重瓣莲花，美轮美奂的样子，要不是形态身姿真的缩水的不行，简直让人误以为是仙子下凡。

　　那婆子走了没几步就停了下来，她没带拐杖走，只是背着手，回头笑眯眯地第一回仔细望了他们这些后生仔一眼。只看了这一眼，就回过头去，她也不走，只是等在那里，似乎在等他们步她的后尘。

　　放金光的莲花还在亮着，离他们最近的那一朵看起来最大，浮光掠金，随着风吹明明灭灭，闪闪烁烁，仿佛下一秒就会不小心碎裂在这虚空中。

　　“公子，我们怎么办？”

　　这会子这群人又想起来主事的谢珏，他们看着越来越脆的莲花，焦急地左右为难着。

　　“开弓没有回头箭，跟着她走吧，想弄明白这到底怎么回事，只能先如此，走一步看一步吧。”

　　谢珏偶像包袱没了，卷起袖子拍拍从林群身上蹭上的土，淡定中带着一丝被吓了多遍的脱力感，朝问他的谢殊童回道。

　　既然谢珏这么说了，即使有反驳意见，也没人再敢再说什么。小队的人自动排成日常巡逻的走向，一个接着一个，踩住老婆子走过的留下的莲花。

　　这高空独木桥着实考验人心智胆识，好在留到现在的各位虽说偶尔掉下链子，但论武艺胆识，仍是众生中的佼佼。

　　这令发下去，该打头的打头，该断后的断后，没一人说前路危险就不要去的。

　　只是，他们忽略了一个致命问题，谢珏居然也恐高。

　　谢珏恐高也就算了，关键前面他还努力忍着，搞得众人都没有及时发现他有什么异常。

　　等到他们行到半空中，后路的重瓣莲花通通闭合，消失不见时，一阵狂风刮过，谢珏蹲在花瓣上起不来了。

　　站在林群的角度，能看见前面这人的鬓角流下豆大的汗珠，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之前这人嘴角的确有些发白，眼神的确游离，也不似前面那样爱说话，都有迹可循，也并不是她的错觉。

　　林群三步并做两步跳到谢珏蹲着的那瓣莲上，莲瓣支撑不住两人的重量，发出危险的咔嚓声。她努力保持住平衡，为了把支点降到最低，她一把抱住蹲着的谢珏，两人鹌鹑一样蹲着，直到莲花重新安稳，不再摇晃。

　　“你说你这人，尽会逞能，之前干嘛去了，走一半掉链子，后头兄弟要因为你全掉下去，死也要拉垫背的吗。”

　　等待莲花安稳的时候，林群实在气不过，也管不了他们世界的什么尊卑贵贱了，劈头盖脸一通骂，只差再动个手了。

　　莲花安稳了，林群故技重施，把谢珏一甩甩到背上，骆驼驮麻袋一样把他背着，拼命赶路，给后头的兄弟们争取出来更多的时间。

　　背上的人轻减了不少，林群蒙头赶路时，不知道为何心里冒出了这么个她觉得无关紧要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