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千千结》芃雨

1、第一篇 天道无常1

　　郑义10月2日结婚的请柬，象石片划过水面，在蓝凯心里激起一圈圈涟漪。
　　为了让自己有理由不参加，蓝凯不顾公司员工匪夷所思的目光，接了一单无利可图的业务。
　　几个员工到现场去了，他在办公室对着电脑发呆，直到凌方仪的电话响起。
　　他不用接就知道凌方仪要说什么，不过，他还是接起来。
　　凌方仪那略带责备的声音从千里之外传过来：“小凯，为了和老爸斗气，小义结婚都不来了？”
　　蓝凯装出无奈：“凌叔叔，用户利用国庆节系统升级，我脱不了身嘛。”
　　凌方仪说：“你准备跟你老爸对抗到什么时候？”
　　蓝凯说：“老爸认输。”
　　凌方仪说：“你就不能退一步？”
　　蓝凯贫起来：“我可是站在悬崖边上，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凌叔叔，您忍心看我粉身碎骨？”
　　凌方仪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老爸看上去很失落。”
　　蓝凯一阵开心：“为霸道买单，OK。”
　　蓝凯与老爸的战争起于三年前，也就是2003年的那个五一长假。
　　那个五一长假蓝凯是带着想法回家的，还有一个多月就研究生毕业了，他想跟老爸要200万启动资金。然而，还未等他开口，老爸就提出让他毕业后进天讯，将来顺理成章的子承父业。他一口拒绝了，他喜欢计算机世界中那博大的空间和永远都不会穷尽的拓展。
　　谁都不想退却，终于在五一长假的最后一天晚上，在老爸的书房升级为一场硝烟弥漫的战争。
　　战争初起时，蓝凯还想试图说服老爸。他带着激情向老爸描绘了计算机广泛的应用和不可限量的前景，讲述了自己帮助导师开发的几款软件，表达了自己对计算机的喜爱，甚至还半遮半掩地说了自己宏伟的人生规划。然而，他很快就发现不管自己说多少道理，不管自己的道理有多正确，到老爸那里就象撞上防火墙，就是进不去。他决定以沉默对抗，只坚持一点，我的未来我做主。
　　蓝其川不知是把儿子的沉默当成理屈词穷，还是当成了孺子可教，开始了长篇大论的说教。先是天讯的前景描绘，接着是计算机不过是个虚拟世界的评说，再下来是锦江市计算机一条街上那些小门面没有几个能发展起来的现状分析……通篇说教的落脚点是人生就几十年，作为过来人，希望你少走弯路。当意识到儿子根本就不在听时，从胸腔深处发出一声长叹。
　　蓝凯当然懂这声长叹的含意，不仅有对自己的失望，甚至还有对自己这代人的失望。他不止一次听老爸说独生子女这一代任性妄为、不负责任，不止一次领教老爸试图对自己的校正，以及那失望的叹息。他感到老爸的思维已经僵硬在二十年前，头脑至少有一个部位已经僵硬的象个一次成型的模块，无法打通，无法修复，除非换一个。
　　换当然是不可能的，蓝凯盼着老爸对自己彻底失望后放自己一马。然而，他看到老爸拿过茶几上的翡翠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长城雪茄，点上火，立即感到离老爸放自己一马还相当遥远。
　　果然，蓝其川抽了几口雪茄，又开始了一轮新的说教。话里话外向蓝凯传递一个信息，就是当年天讯是在改革开放初期起步的，那个时候，与资金和智慧相比，勇气和运气更重要，而现在十多年过去了，已经发生了很多变化，背景和资金上升到主位，没有外部的支持，创业成功的机率是很低的。也就是提醒儿子家里不支持的后果。
　　蓝凯心里想笑，他感到老爸这些年根本就没弄清自己的想法。他只想用计算机设计自己的人生，不想绑在天讯这颗大树上，失去一生的自由。他不愿意走一条一眼就看到头的大道。不过，他对老爸的良苦用心也不是没有一点感应，脑子里也滑过“曲线救国”的想法，但很快打消了，他怕一进天讯就失去自由，过了最有创造力的时期。
　　就在蓝凯想如何进退自如地给老爸一个遥远的希望时，老爸一句“小凯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爸爸这样苦口婆心，都是为你好。”又让他彻底放弃了。这是他从小就反感的话。老爸老妈动不动就说“都是为你好”，做父母的好像只要树起这面大旗，就可以任意主宰儿女的生活，甚至未来。他在心里喊，求求你，我现在不需要你为我好。
　　战争不可能停留在一个层面，随着时间向子夜靠近，战争也开始升级。
　　蓝其川在一切办法用尽后，终于拿出了杀手锏：如果不进天讯，家里一分钱也不给。
　　蓝凯也不示弱，口不择言地宣称自己白手起家，就当今生没有老爸。
　　这话出口蓝凯立即感到欠妥，但容不得他后悔了，他立即感到暴风雨来临的节奏。他看到老爸用军人的步伐走到自己面前，看到了一双剑眉高高竖起，听到了语气决绝的最后通牒：我说最后一遍，毕业后如果不进天讯，就永远别回这个家。我没你这个儿子。
　　血涌上蓝凯的脸，他猛地站起来，一字一顿地说：我今天就走。
　　蓝凯刚出书房就听到门后面“砰”的一声，他猜想是老爸把烟缸或什么东西扔到了门上。
　　门上挂着的中国结连同挂钩一起掉了下来，蓝凯一脚踢开。当晚就收拾东西，不顾老妈的劝阻离开了家。
　　一个月后，蓝凯完成了论文答辩，背着研究生毕业证书和硕士学位证书决然登上去北京的火车，他把老爸汇生活费的银行卡通过邮局的特快专递寄回了家，心里说我让你们想给钱都没有机会。出邮局的那一刻，他觉得很解气。
　　三年多了，这场战争的硝烟一直没有散去。
　　蓝凯与老爸断绝了一切来往，也把远在锦江的家抛到脑后。当然，偶尔也有想家的时候，到了五一、十一、春节长假，还有那个虽然只有一天却塞满乡情、亲情的中秋节，周围的人都回家了，他也有一种莫名的惆怅。每到这时，他不是爬上野长城吼两嗓子，就是到歌厅当半天麦霸。
　　蓝凯结束了与凌方仪的通话，正准备打开电脑。突然觉得光线暗了一下，抬头一看，只见公司办公室助理刘嘉维正有些得意地站在门口。
　　国庆加班没她的事，她怎么来了？
　　刘嘉维笑盈盈地飘了进来。她是一个漂亮女孩。皮肤白皙，身材匀称，两个甜甜的酒窝让人常常会联想到把女人比成花。今天，她显然是精心收拾过自己，真丝短风衣中偏紧的吊带衫衬得她的胸脯更加饱满。
　　“我充电器落在办公室里了。”刘嘉维用手轻轻捋了一下头发。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这个她知之不多的大男孩，想尽一切办法接近他，可他却象是用手推着她，总让她感到无法接近。打听到加班的几个人到现场去了，她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蓝凯看了刘嘉维一眼，低头打开电脑。
　　“头，为什么接这个项目？几乎没有赢利。”刘嘉维在蓝凯对面坐下，歪着头看着蓝凯。
　　“我乐意，有问题吗？”
　　“有问题，您是回避长假。”
　　蓝凯没有回答，点开项目策划文件。
　　刘嘉维看着蓝凯的那双微蹙的剑眉笑起来。她喜欢那双剑眉，不管是喜是怒都十分生动。在没有碰到蓝凯前，她对自己的美貌是很自信的，但蓝凯却好像从来没在意过，让她很是失落，同时也有些困惑，是他天生缺少根弦，还是曾经苍海难为水？
　　“您是被家里赶出来的？” 刘嘉维眨眨眼。
　　“还不去找您的充电器？” 蓝凯胡乱点着鼠标。
　　“坐坐都不行啊？” 刘嘉维是典型的北京女孩，豪放多于腼腆。她也是在父母的过度呵护下长大，干什么事都有些随性，碰到什么事也有些满不在乎。
　　“我正忙。”
　　“晕。”刘嘉维一甩头发，把小坤包悠到背后，飘走了。
　　蓝凯拾起被刘嘉维小坤包扫到地上的请柬。一片玫瑰中用漂亮的小揩书写着时间2006年10月2日12点18分，地点许都市喜来登大酒店。落款处新娘的名字正好在一朵玫瑰的花心，而新郞的名字则在花旁，象是护花使者。
　　蓝凯看看手表，再有不到一个小时婚礼就开始了。
　　昨天，当他把无利可图的一单业务合同拍下来发过去时，郑义一句“哥们一辈子就这一次，你成心让哥们添堵”让他不安了好一阵子。郑义那是一起在部队大院“尿尿和烂泥”长大的铁哥们，直到90年代中期父亲回家乡创业才分开。
　　光线一暗，刘嘉维又飘了回来：“忘了一件事，我老爸给了两张爱乐乐团的票，明晚的。一时找不到人，就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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