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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鬼嫁新娘(三) ...

  •   一片沉默中,7号女人忍不住开口:“我是被6号带下来的。”

      6号中年男人闻言轻咳几声:“不好意思啊,等我回神的时候我已经在地上了。”

      “四五号能有点出息吗?!”1号怒道,“我被你们两个硬生生拽下来按在地上。力气这么大,还怕个鬼!”

      4号理不直气也壮,嘟哝:“就是怕个鬼啊。”

      1号:“你!”

      旁听的胡之甾颇为哭笑不得地当了下和事佬,转移话题道:“新娘出门后不能落地,你们看看谁来背我出去?”

      5号一针见血:“就是和你一起打头阵的意思?”

      “……这么理解也没有错。”

      “那不行不行不行,哥们我真的不行,”5号怂得情真意切,“就我这胆,我腿软,我背不动。”

      6号大叔紧跟其后连连摆手:“我这年纪也大了,你这大伙子我也背不动。”

      胡之甾正欲再问1号方不方便,就有人攥住了他的手腕。那人只搭了三根手指扣着,指骨瘦长,触感冰凉,力度极为轻巧,像是生怕冒犯他,所以格外小心翼翼。

      胡之甾问:“怎么了?”

      只听少年声色干净浅淡,意简言赅道:“我来。”

      胡之甾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你来?”

      “背你。”

      胡之甾闻言,顿时笑了,他的红盖头仍半掀着,透过帕边坠着的短流苏,那双笑眼沉静地注视着矮他半头的少年,他甚是温和道:“那不行,弟弟,我可重。”

      少年格外惜字如金,只应:“我可以,我来。”

      “就让他来,”1号在后边不冷不热地说,“这有什么好挑三拣四的,真当有人上赶着想背你吗?”

      胡之甾是一个脾气极好的人,活到二十八岁,几乎未与人红过脸。他少时丧父丧母,深知为人处世多有不易,行事向来温和有度、不争不抢,此刻却被1号这一番毫不客气的抢白难得弄得有些不快。

      可他不快,是因竟要一个半大孩子背他过廊。

      “既然这样,”胡之甾和煦地说,“那我走过去好了。”

      他话音方落,那少年便背向他站在面前,抬着他的手绕到脖颈上,再一气呵成地抬起他的大腿,直接将他整个人背了起来。

      “喜帕盖好,”少年清冷的嗓音不急不徐地响起,“我很稳,不要怕。”

      胡之甾猝不及防,一时失语。

      4号傻愣愣地坐在地上,隐约看见少年挺拔的背脊弯下,背上是2号繁复迤逦的喜袍,层层叠叠落了少年满身。4号在此等境地,这一瞬间竟然还能风花雪月地出神想了想:我有罪,这两人好像可以磕一下??

      少年的背并不宽厚,胡之甾却能很感受到少年用劲时背部清晰的肌肉线条,坚韧有力、如岳临渊。他背着自己时,莫说身形晃动,连呼吸都不曾乱过一分,可见游刃有余。

      胡之甾默了片刻,不再拒绝。只是稍稍用力勾了勾少年的脖颈,稳稳地靠在少年的背上和肩上,并抬手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他透过轻薄的红喜帕,满含歉疚地在少年耳边说:“不好意思,难为你了。”

      喜帕边的短流苏软软地在少年锁骨窝处来回轻擦,痒意随着背上人简短的耳边低语攀至巅峰,挠得他紧紧抿紧了唇。

      胡之甾紧接着又说:“我们走吧。”

      少年闻言,毫不迟疑地向前迈去。

      4号等人已经从地上站起,紧紧张张地尾随在胡之甾两人身后。3号女人见众人即将走出闺房扇门,颇为担心地再次提醒道:“添妆词里说,‘欢喜娘子不落地,喜上眉梢弟及兄’,前边无论发生什么,大家都要记住欢欢喜喜、喜上眉梢才行。”

      “对,”7号女人附和,并补充,“背新娘的小兄弟千万撑住,新娘是不可以落地的。”

      5号几番努力,憋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保持笑容这也太难了。”

      “可怜的是再难我们也得笑。”4号用手指扯开嘴角并按住,好让自己时刻保持微笑表情。

      众人一行人准备妥当,一个接一个小心翼翼地走出扇门。只见前边漆幽狭长的廊道尽头忽地亮起一盏微弱的烛火,但那烛火光线太弱,而距离又太远,只能指个方向。

      众人往前走去,凄切的唢呐声越来越盛,周边也越来越阴冷。此时胡之甾盖着喜帕,忍不住在心里夸了一下这密室做得不错,音效和温度调配很到位,气氛很够味。

      这想法刚冒出来,后边5号的尖叫声便响天动地炸了人耳朵。

      “鬼啊!!!鬼啊!!!救命啊!!!有鬼扒拉我啊!!!”

      此时方走到廊道中间,离烛火不到一米,4号闻声率先回了头,就见5号身后飘着一个白衣黑发的女鬼。

      烛火此刻足以让众人看清那女鬼的样子,她空洞洞的眼眶里留着血泪,嘴角像是被撕裂般扯到耳角,黑色的手枯槁如同干木,捧着一对浑圆的眼珠子将众人看着,从嘴角落下一根长长的猩红舌头,那舌头竟布满碎裂的玻璃。

      4号脑袋上的头发全部炸了起来,这一刻她用尽毕生之力将尖叫声压在喉间,以无与伦比的求生欲在其他人回头之前,发出了惊天动地般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欢欢喜喜喜上眉梢欢天喜地欢快无比欢来覆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她腿软地瘫在了地上,眼睁睁地看着那女鬼愤恨至极地瞪着她,而后将舌头缩回,身形烟一般淡去。

      ——走了。

      4号松了一口气,松到一半又立刻抬手把嘴角撑开,挤出一个惊魂未定的致郁笑容。

      胡之甾看不见,只能听着声音问:“怎么了?”

      少年步伐不曾乱一分一寸,他十分简短沉稳地回答:“没事。”

      其他几人回头回得慢,只得了个“惊鸿一瞥”,颇有几分余悸。死里逃生的5号在地上又哭又笑地抽噎道:“我、我咋垫后了?不是说好让我在中间的吗?嘤嘤嘤。”

      4号差点被5号拖累死,此刻语气十分不善:“我都还没嘤嘤嘤,你一个大男人嘤嘤嘤你要不要脸啊!”

      “命都要没了要脸干什么!”

      4号还想回怼,可一看见5号帅帅的娃娃脸,她又很可耻地没了脾气,说:“那你也要笑着嘤嘤嘤啊!”

      1号不耐烦这两个咋呼的,直接打断两人,“别吵了,继续往前走。”

      5号只好扶着墙,艰难地重新站起来。

      此时6号中年男人目光落在墙边,提醒道,“有东西,好像是……一张纸?”

      胡之甾闻言,忽地想起什么,急急出声:“别捡!”

      6号中年男人已经走前几步越过胡之甾两人捡起纸笺,背对着大家慌里慌张地把纸笺中间夹着的话费赠送券偷偷藏进口袋,刚藏完便被胡之甾吓了一跳,他转身忐忑地问:“我已经捡了。怎么了?”

      事已至此,胡之甾只好问:“能看清纸上写了什么吗?”

      6号立刻把纸笺凑到烛火下,依稀辨出几个字。旁边的3号女人看出了一些门道,有些犹疑地对胡之甾说:“似乎是八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胡之甾闻言,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不妥可大了。冥婚婚俗里,已亡的未婚女子人家会特意留下记有已亡女子八字的纸并一叠钱在路上,谁若捡走钱和纸,就算是应下了这门婚事。6号捡走这纸,扮鬼的NPC肯定会找上他。

      这群人不知为何,过分地害怕真人NPC,胡之甾也不想再引起骚乱,便委婉地说:“没什么。就是要跟好其他人,不要掉队。”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话尚未说完,那盏孤零零的昏黄烛火陡然一跳,竟幽幽地变成了鬼火一般的荧绿色。

      紧接着,耳边忽然簌簌风响,有女子咿呀之声盖过了铜鼓唢呐,众人只见那白衣女鬼像一缕烟附着在6号男人背后,一张诡谲血腥的脸逐渐在他肩上凝成实型,镶满玻璃碎片的长舌此刻插满薄利的刀片,混着血渍,悄无声息地绕上6号的脖子。

      6号此时还有几分疑惑地询问队友:“我脸上有什么吗?”

      因极度的恐惧而脸色苍白的4号抖着唇瓣,声若蚊吟地喊了一个字:“跑……”

      6号:“什——啊!!!”

      凄厉的叫声铺天盖地,除了胡之甾和少年,属5号离他最近,能够清晰地在诡异的烛火下看清他那张目眦欲裂的脸。

      6号男人用手攥住缠紧他脖子的舌头,拼命想要将这舌头拉开扯断,可那舌头上布满刀片,刀片捅开捣烂他的掌心,他的手被扎了个鲜血淋漓。

      “救、救……”

      他徒劳地微张着嘴发出微弱的气音,鲜血争先恐后地从他嘴里汹涌而出。那女鬼用舌头缠紧人往墙上拉去,嘶哑地发出大笑。

      这笑声尖利至极,刺得人耳朵发疼。胡之甾想掀开喜帕去看发生了何事,就听背他的少年低声道:“别动。”

      胡之甾手一停,追问:“这次又怎么了?鬼来了?”

      旁边6号男人的声音渐弱渐停,他眼睛瞪得极大,面上因非人的痛苦而扭曲。女鬼舌上的刀片将他脖子绞得粉碎,将他那死不瞑目的头颅带进了墙内,只留了一句无头的尸体扔在廊道间。

      外边铜鼓唢呐声忽地转了调,隐隐变得轻快起来。身边的鬼火无声无息地灭了,在廊道的尽头,又幽幽亮起一盏。

      4号和5号在惊惧失色和保持笑容来回变换跳跃,尘埃落定后,才发现脸上的肌肉已被拉扯得酸痛难耐。

      7号女人在沉默中长久叹了一口气,才略带疲倦道:“继续走吧。”

      少年平平稳稳地背着胡之甾继续前进,神色未变一分,仿佛之前的场景稀松平常、不值一提。甚至能冷静自若地回答胡之甾的问题:“6号,被鬼拖走了。”

      4号听此,差点没维持住脸上僵硬的笑容。

      ——拖走了?这么血腥恐怖的尸首分离你就一句“拖走了”给打发了??6号的尸体还在地上搁着呐!血还流着呐!

      胡之甾心想这里的NPC还挺敬业,6号人高马大顶着一个啤酒肚都能把人拖走,NPC这身体素质很是过硬。

      反正总能再遇到,胡之甾听了倒也没急,反而笑容和煦地逗起少年来:“有没有吓到?”

      “他肯定没有,但我肯定有。”

      5号哭唧唧地接过话头,突然觉得当新娘子也没什么不好,全程盖着喜帕什么都看不到,还有人背着往前走,这不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角色吗!

      “哥们,商量下,”5号恬不知耻地提议,“你看新娘子中途可以换人吗?我突然觉得我也不是不可以!”

      胡之甾笑了:“后边假如让你和鬼拜堂成亲、自己一个人躺进棺材里什么的,你也可以?”

      ……那必然是!不可以!5号讷讷道:“那什么,打扰了、打扰了。”

      胡之甾于是偏回头,再问少年:“我蛮重的,你累不累?”

      少年答:“不重。”和想象的一样轻。且背他是求之不得,又岂会是负累。

      胡之甾又说:“我看你有点眼熟。弟弟,我们之前认识吗?”

      少年一直平稳、不急不徐的步伐有过一瞬间的凝滞,但这凝滞微不足道,少年便听见自己用平静的声音毫无起伏地回答:“不认识。”

      幸好廊道无光,无人得见他此刻双眼通红、癫狂难抑的狼狈模样。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鬼嫁新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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