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遨游[修真]》风闲

14、（抓虫）照妖镜下

　　人之一生，是有着隐隐的命运线索的。

　　这命运线索贯穿始终，就像一段故事里的大纲，影响着里头人物的种种选择。

　　仙道中的掐算，也是因循着这条线索。

　　而当有人挣扎，迈出了原本在他的命运线里，不可能迈出的那一步时。

　　天命如弦，就会被无形大手拨动，唤醒了上古异宝的一点灵机，形成无字书。

　　只见一道无形气机从书册上产生，投射到底下少年的身上，建立了脆弱的联系。

　　这就是“观察”。

　　此后无数年，伴随着锁定之人，记录下人生种种转折，甚至受其影响的周围人的命运变化，恍若一人之史书。

　　随着这联系建立，一直昏昏沉沉，灵魄寄托无字书的陈之鱼，也终于苏醒过来。

　　他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个大步奔跑的少年，他年纪十四五，却已经长得比一般人强壮，动步间极有章法，显然打熬过身体。长发乌黑健康，用一个别致的竹冠高高束起。因为咬着牙，面目扭曲狰狞，却有一种慷慨和勇气。

　　在他的左前下坡处，一只花豹半攀在树上，四爪勾住树皮，肌肉蓄势待发，无情兽眼紧盯着不远处闭着眼睛站在原地尖叫的高愣少年。

　　这是……

　　不急细想，陈之鱼看一眼高空中若影若现的无字书，操纵自家这本，猛得扑了上去。

　　照妖镜被人为撕裂之后，一直处于一种似完整似分裂的状态中，陈之鱼机缘巧合，成为其中一枚碎片之主，拥有更高一层的优先级。

　　两本无字书合二为一，陈之鱼只觉神魂颠倒。恍惚间仿佛看到无数接天巨浪，一层层从碧海汪洋向着岸边拍去。

　　千山万阙在浪潮下崩毁。

　　一头大妖跨海而出，头顶层云，一呼吸气吞三万里，恍惚盘古再世，下半身赤鳞蛇尾，横跨东海两级，挺身而立，抬掌贯穿九天，擒天火入人间。

　　妖灾灭世，人间沉沦。

　　一青衣道人越众而出，手执照妖镜，渺小的身影有浩浩之威。大妖俯首，摄入照妖镜。

　　无字书空白的封底上，第一个照字再次挣扎着闪动。

　　每闪动一次，陈之鱼都感觉到自己的神魂凝实一分。只可惜现在只有三魂两魄，元识不全，不太能分辨到底增强了多少，心中却还是浮现出喜悦，果然，这条路没有错。

　　随着两书合一，陈之鱼感觉有一道细弱的牵系，绑定了下方飞奔的少年。也知道了此间大多事。

　　“人道大兴，既亡也猖。虽然还没有看见所谓的人道大兴，但修真界确实一步步堕落了。”

　　看似还在讲心性，讲气与命，却完全偏离了内核。只知道争胜争气运。

　　“上古不存，人间沦落。”

　　陈之鱼凝视那奔向同伴的少年衙内。看他在靠近时猛的顿住，掏出一把加持了零星灵气的弹弓，对准了那只花豹。

　　他的手抖的太厉害，几次都不敢松开弓弦。机会就一次，失手就失命。

　　那道牵系轻轻搭在刘元身上，随少年心思浮动而微微颤动，仿佛风中的蛛丝。

　　但是陈之鱼却又能感受到一种稳定。

　　天心择徒，苛刻又不苛刻。只要选定，就可以是许多年，除非被观察者完全背离，否则就是一生。

　　因此虽然刘元心中再次犹豫挣扎，这道牵系，还是轻轻又稳稳的系在了他的身上。

　　一些几乎察觉不到的灵性，经由这道牵系传入少年的身体。

　　这一点灵性太少，用在凡人身上，连加强体魄都做不到，但能使人心思稍加清明，抹去丁点尘埃干扰。

　　刘元大口呼吸，听着破了音的尖叫，心里烦的不行：“你能不能闭嘴！”

　　本来花豹就已经被叫喊吸引了过来，刘元这一吼，更是雪上加霜。受到挑衅的豹子一推树枝，就落在了地上，脚爪轻盈中见力量，一触即跃起，横跨极远。

　　如果不是山林多障碍，已经直接扑杀到眼前。

　　刘元心中一横，做事做尽！这时候再犹豫再逃跑，才是取死之道。

　　所以他不仅不退，反而努力镇静下来，一脚将只会尖叫的二蛋踹翻在地上，自己背靠着树木免得脚软：“嘿！小猫，打狗也要看主人。想吃我小弟……”刘元张开弹弓，对准越来越近的豹子：“问过我同意了没有？”

　　他眼睛一眨不眨，压着呼吸不松手，只求近一点，再近一点。

　　花豹低啸一声，再次跃起飞扑，狭长的兽瞳映照出刘元圆睁的虎目，和不断起伏的胸口。

　　刘元松开了手，石子弹射而出，弹弓应声破碎。他看也不看，连滚带爬的转到树后头，也不再去管二蛋的生死，自己埋头一门心思狂奔。

　　等安全了，非抽死那傻子不可，刘元心里想着。

　　陈之鱼被动的跟着他跑，他视野清晰，早就看见刘元弹弓射出，那花豹嘶吼一声，从肩膀到半个身体，都炸了开来。

　　刘元应该也听到了动静，但他衙内的命，混混的性。做事先思坏，极少侥幸，所以他还是在跑，直到精疲力尽，隐隐听见后头猴精和大丫喊着说豹子死了，才敢停下来扶着树喘气。

　　“妈的，吓死老子了。”嘴上脏话一连串。

　　山路难走，刘元以为自己拼命在跑，其实根本没能跑出多远。等气均了，他大步回转，和找上来的小弟们汇合。

　　看见浑身软绵绵被人扶着的二蛋，刘元果断又拽断一根树枝，再次上前就是一顿乱抽：“我让你叫，你倒是再叫啊，声音那么尖，你是娘们吗？裤子脱了给我看看卵蛋还在不在！还站在原地叫，叫！能把豹子吓死啊？”

　　还在惊惧里的二蛋反而被这一顿抽唤醒了神志，高高大大的一个，双臂一伸就抱住了刘元的大腿干嚎：“衙内，衙内我没死，呜呜呜……”

　　“你马上就要死了！”刘元磨牙。

　　“衙内你为什么又打我，我好不容易才从豹子嘴边上跑出来的。别打了，痛死了，呜呜呜。”

　　“跑出来？怎么跑的，跑起来着给本衙内看看啊！”

　　“衙内，衙内别打了，我不敢了，呜呜呜。”

　　“还哭！还哭！”

　　“衙内我错了，我不是娘们，呜呜呜……”

　　“你也配和娘们比，柳柳都比你强！”

　　“呜哇哇哇哇！”

　　陈之鱼失笑。

　　一边打量起其他人，特别是柳柳，几里外的王蕴和，军户少年等人。

　　无字书显化之前，陈之鱼意识混沌。

　　无字书显化之后，二册合一，陈之鱼就了解了刘元身边许多人许多事。

　　只要和刘元相关，每个人的一举一动，各种行事，都有清晰的脉络。

　　运足目力，甚至可向前追溯到对方呱呱降生，向后看见几息之后的未来。

　　无字书，果真可称是一人之史书。

　　但也因此新生了许多疑惑。

　　在陈之鱼看来，柳柳抓紧这次仙门择徒的机会，敷衍老爹，带着妹妹，不顾一切偷逃出来。从几乎无光的未来中闯出一条新路，理应有一定机会唤醒无字书。

　　王蕴和饱读圣贤书，对未来有详细的志向和规划，一步一脚印，既不在意县中对他和刘元的比较，也不在意外界的夸赞和种种腐蚀，一心在功名路上前行。

　　但是在仙道有路时，不惜多年付出，迅速放下书本，和稳稳的未来。在王举人跟前跪地磕头，一谢养育之恩，二谢敦敦师恩，三谢多年珍爱。

　　然而还是选择辜负，并且毫不犹豫放下高傲身段，用尽一切曾经不屑的手段，拉拢各路人马一心求胜。

　　他也有机会唤醒无字书。

　　但最终，却是刘元率先拨动命弦，得到造化。

　　其中到底有什么不同？

　　陈之鱼心中一动，借无字书宝光，凝聚神念，拨动了一下那道牵系。

　　那道牵系明明细弱有如蛛丝，刘元一个念头就能让它轻颤。但是对于陈之鱼的拨弄，却仿佛老树面对清风，磐石面对流水，毫无所动。

　　果然，此子之命运，其实根底极强啊，在凡间尘世里，是不世的人杰，在仙道亦是天地所钟。

　　何谓命运？人一生之宿命和气运的结合。

　　一个人有当世人杰的气数，那么他的性格，选择，行动，都影响着无数人。

　　大船转身，水涛击岸。小舟转身，不过轻轻涟漪。

　　这便是不同！

　　性格决定命运，一时片刻的对命运的挣脱，并不能改变一生。

　　柳柳虽然也尝试着挣脱了命运，但当她真的入了仙门，以其追求安定，渴望照看妹妹，平稳生活的内心，很可能渐渐沉默，成为芸芸普通修真者的一员。

　　王蕴和，军户子，都是类似的问题，他们或许凭借聪明才智，或许凭借坚韧不拔，甚至运气足够，未来能成为一方大能。

　　但是，又怎样呢？没有真正的跳出藩篱，终究不得超脱。

　　而刘元，才是最终被看好，认为其未来一举一动，都如大船转身，波澜凭起，有大震荡。

　　他选择救人之前，是草莽，选择救人之后，为豪杰。是一次由负至正的改变。

　　因此惊醒了无字书，作出选择。

　　陈之鱼凝视刘元，心中无数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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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去吃喜酒，早点更新，大家么么哒。
回来后重读发现很多不仔细的地方，修了修。
这章是核心设定了，不知道写得明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