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遨游[修真]》风闲

1、谁说盛极转头衰01

　　皑皑白云上，五色夺灵阵光华流转，化天地精气为泉，以阵心为眼，灌冲而下。直坠五百丈，被一道莹蓝光慕阻拦，溅开成雨。

　　碧海汪洋间，一座孤岛沉浮，形如弯月，立壁千刃，无数刀戟剑斧贯入山间，杀伐之气汇聚，于山峦环抱处再成一泉，就叫着戮泉。

　　这样一座孤岛，这样的天地双泉，世人称呼“天霄”。

　　更久远时，也叫着神兵葬地。乃是洪荒年间，诸仙乱战，无数神兵被击毁，有大能见之不忍，移山倒海，埋葬残破神兵，并种下万火之精与后天五行灵脉，以天地大阵自封万万里，日夜煅烧，以期神兵再造。

　　岛中异火与神兵崩毁时的怨气交杂，使得这岛阴阳同生，冰火共存，与海洋冲刷。

　　功夫不负有心人，如此三万年，真有神兵苏醒，更甚至葬地有灵，诞生出了意识，化出了形体，自称玄英子。

　　光阴流转，葬地生灵与前来寻宝的求道者一同建立起一宗一派的根基。

　　亦是此方大世界顶级宗门，天霄宗！

　　此时距离天霄万万里之外，一艘巨船乘风破浪，船身奇诡，隐约可见狰狞兽首，半掩在海平面下，随波涛露峥嵘。这是无极大世界常用的建船手段，以海中巨兽骸骨为船身，取灵筋做接续，筑以千年不死木，任大浪不能侵袭，任风雨难透船身。

　　此时碧空如洗，白云如絮，耸立的船帆有接天之高，又因船速太快，两侧水幕激散，如鹏鸟展翼，浩荡不知边际。

　　忽然一道剑光亮起，摇摇晃晃追逐水浪，然后有稳定的剑芒跟上去护持，传来对话声。

　　“师兄师兄，怎么这么多水，竟似看不到头。”

　　“这叫海。”有青年温声应道：“无极大世界九成为水，水汇聚一方，其大无垠，便叫做海。”

　　“海？看着是比村里的溪水大，应该也比县城那条河大。

　　听说我家乡往南，有大江，每天船只往来有千艘，将好东西往京城送。海有两条江那么大吗？”

　　“海更大，百川东到海……天下水脉，汇聚成汪洋，才是海。”青年顿了顿：“哪天你金丹结成，可以抵御罡风，就往上飞，无极大世界虽然只是洪荒残块一角，但有五行灵脉镇压，自成方圆，其形状如鸡子，亦有大道法则眷顾。从上往下看，山川如龙，碧波无边，你才会知道，什么叫广，什么叫大。”

　　“百川东到海……”少年憧憬喃喃，他是贫家子，只在这一路上，随师兄师姐们学习了些文字，但是这句子简单易懂，里面的意境，让他心中如潮水奔涌，将狭小的世界冲开一道缝隙，打开一扇门。

　　如果没有被仙门选中，他这一生，见过的最大的“海”，不过是村头那条没过膝盖的溪水。更不能想象，有一天翱翔九天上，俯瞰江山。

　　他玩的高兴，不知愁苦，转头又问起来：“无极大世界那么多水，那哪里盖房子，哪里种地读书呢？”

　　“海上也有陆地，叫做岛，有泥石岛，龟壳岛……我们要去的宗门，就是很多岛屿组成，最中心的那个，叫做天霄。也是我们宗门的核心所在。”

　　听着上方叽叽喳喳的对话声，一个独立船头，眺望海天的女子微微抬起头。她葛衣素服，打扮极尽简练却不掩姝色。神色温柔，唇角收敛时，又有一种特别镇的住的气质。

　　她名叫殷成素，是这一辈的大师姐，此次任务，是要将这百年内，通过了种种考验，正式加入宗门的外门弟子们接引回天霄。只可惜百年积累，遍寻周边大小世界，也不过区区两百人。散在“瀚海舟”上，更加显得寥寥。

　　对话声越来越近，殷成素和那应话的温和青年对视一眼，对方略一点头，就将注意力放在吵闹不休的师弟身上，护着他在巨船上来回翻转，时不时冲向海面，抱起一条大鱼。

　　一道道剑光悬浮，新弟子们互相追逐嬉戏，更多更稳定的剑芒同样跟随上去，防止他们跌落，或者飞出没有阵法守护的地方。海上凶兽无数，初入道的小弟子没有什么手段，偏灵气氤氲，是最好的饵食。

　　殷成素作为大师姐，在长辈不出面的情况下，怎么看护好这群新弟子，就成了她的责任。

　　但这时气氛太好，虽心里许多忧虑，殷成素也暂时放下，微笑望着，耳边海波涛涛。

　　想当年，自己同样被宗门从小世界接引而来，也是乘坐这艘船，乘风破浪，得见天霄。

　　一晃两百年，那时自己初来，心中无数不安，直到月破云出，金戈铮鸣，惊问师傅这里可是蓬莱。

　　做凡人时，一年年一岁岁的过。到如今，百年竟成纪年。

　　“师姐，我早早就看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刚才的青年安抚住师弟之后，落在殷成素身边，玩笑道：“独自莫凭阑啊。”

　　“丰凌师弟，”殷成素不由笑了：“我第一次做这任务，有些放不下心罢了。”

　　“哪里是放心不下，在我无极大世界的海域之上，在这瀚海舟之内，又能有什么危险呢？师姐你百年前就结成上品金丹，之后却迟迟不见蜕变，师门长辈都说你在孕育不得了的神通。但危险也是常人数倍，这次让你出海接引，就是要应机缘，可是这一路，也不见什么遭遇。师姐可是苦恼于此呢？”丰凌问道。

　　殷成素没有回话，看着眼前碧海，青丝吹动，如画中人。

　　身边却有一种微妙的气场，层层能量散开。

　　丰凌先是一愣，连忙退开千米之外，同时分出无数剑芒，围住周边，不让人靠近。
　　他没有想到，才说着蜕变之难，下一刻，殷成素就直接开始蜕变了。

　　当年结成金丹，风云聚会，天象昭昭，惊动四野，人人都说天才。之后殷成素却再无寸进，作为钦定的当代大师姐，眼看着同门中不断超越，虽然没有明面上的指责，还有着师长帮忙解释，但是殷成素自身还是背负着极大的压力。

　　直到回程，坐上这船，她渐渐就有了明悟。

　　她之障，是为心障，也果然是心障。

　　海水变幻，又浮现当年，那时的殷成素还是一个小世界皇城中的普通世家女子，和青梅竹马的顾氏郎君踏春时，惊闻痴皇帝逼宫登极，闭锁城门，将无数官宦世家杀的血流成河。

　　顾郎君拼死带着自己出逃，期间生死相许，约定在山村中成婚，静待痴皇帝无道而亡，天下恢复清明，就能重整家族荣耀。谁知途中失散……

　　自己为了寻找他，拜入一座无名道观，学习武艺，以女子身行走天下三十年，寻遍千山万水，有时揽镜自照，看鬓角风霜，几乎忘记旧时模样。

　　本以为一生如此，谁知真的打听到顾氏郎君的下落。殷成素前去悄悄看望时，其实没有想过还能再续前缘，只是想要年少时的热恋和誓言，有一个结局。更想知道那个曾经名动京华的梦里少年，那个在追兵杀来时让自己先走的伟岸身影，是不是好好活着。

　　那人簸了一只脚，一个有几分清秀的农家女子陪伴身边，两人早已成亲，孩子都在相看人家了。

　　本来打算就此离去，谁知世事莫测，让人从不得安稳，殷成素发现，顾氏郎君所娶妻子，竟然是江湖上有名的妖女，日日杀人练功，从未退出江湖。

　　殷成素行走江湖三十年，仗三尺剑，行侠义事，从不犹豫。这时却辗转反侧，动与不动之间，几成心魔。直到妖女又要掳掠无辜，这才避开故人，追踪着妖女踪迹，趁无人踪时，悍然拔剑。

　　风萧萧，雨淋淋，两人一追一逃，拼尽毕生功力，那妖女眼看不敌，拼着重伤，转身往家中逃去。妖人性烈，不肯留心上人独在人间，想要同去黄泉。而他们的儿子也不是善类，看母亲被殷成素追杀，挟持村民以做威胁……

　　殷成素气势如虹，武学入先天，又怎么是一个三流人物能威胁得了的。

　　当着故人眼前，最终杀其妻杀其子，赶尽杀绝。

　　两人最后相对，早已无话可说，此仇此恨，生死难休。

　　夜风如刀，夜雨冰凉。

　　也曾青梅竹马两心牵，也曾一朝惊变分飞燕。三十年寻寻觅觅，风和雨，尘土染白青丝。

　　终究成空话……

　　殷成素埋葬他们一家，站在坟前。

　　回忆那些岁月，听着风吹雨打声。早年道观所传的无名功法自行运转，心中一片清清。

　　她这一生，消磨良多，问心却从来无愧。

　　如此多年，妖女不断杀人练功，林中尸骸累累，金银埋藏，此间无人无辜。

　　纵然再来一次，也是这个结局，因此，虽有痛苦，却不后悔。

　　随着心思解开，曾经传授殷成素无名功法的女观观主从天而降，问她可愿随她离开凡尘，正式拜师。

　　原来早在三十年前，就被仙门选中，作为了种子，今日终于脱颖。从此踏上仙途，得赠仙药灵丹，使青丝重乌，容颜回转。往昔种种，竟仿佛梦中。

　　瀚海舟上，殷成素丹破成婴，元婴左掌虚握一朵青莲，莲花还未盛放，只有三瓣花瓣微微展开，代表三种神通。

　　海上云层低垂，仙音袅袅。

　　殷成素抬起头，她还记得那个风华绝代的少年，踏春时为她戴上的花，那花栽进了心里，一日不能忘。

　　而当她真的放下时，反而落地生根，盛放结果，诞出道心。

　　红尘多难，人世由来最无情。恩怨皆斩，方为此间人。

　　殷成素回忆往昔种种，千百种心情，也不过是换做微微一笑。

　　“师姐……恭喜了。”丰凌拱手。

　　其他同门站在一边，见殷成素看来，连忙也一起大声道：“恭喜师姐！”

　　殷成素挥手散开灵光，金丹为壳，元婴为果，壳破果出，有许多遗泽，就都给了这些师弟妹们。

　　弟子们欢呼着去抢那些灵光，虽然剑芒生疏，心中却快乐。终归有一日，他们也都要做出选择，洗净尘心，结出不同的果，长成不同的树。

　　丰凌看师姐无恙，也就不再说话，静静陪伴着。

　　巨船追日，斗转星移，眨眼云破月明，无数岛屿从雾霭中显露，有弟子惊讶：“此处可是书里蓬莱？”

　　天霄就在眼前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真爱梗，第一章放在存稿箱蛮多年，重新读了一遍，爱意重燃。
就是感觉这文可能有点不主流，耽美文开局还是个妹子……做好心理准备了，谢谢大家点开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