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差》淡且独

4、四

　　二十五.
　　刑林从口袋里摸了包烟和打火机出来，他正打算点根烟慢慢抽的时候，苏礼就伸手抢过了他的烟与打火机。
　　“死穷鬼是不配发展抽烟喝酒这种烧钱的爱好的，”苏礼拿打火机敲了敲刑林的脑袋，“死穷鬼也是不配点根烟慢慢说起从前的，我知道我人很好，及时制止了你，不用谢。”

　　“你是什么人啊，”刑林忍不住弯着眼睛乐了，“死傲娇的小可爱么，关心我直说啊，我俩都是能共享秘密的关系了，不用拐弯抹角的。”

　　刑林是副冷硬的长相，平时不笑或者面无表情的时候，眼角是下垂的，嘴唇是平整的紧抿着的，眼神也很冷，就是让人看了都会不由自主生出远离的想法的超凶的模样。
　　平时冷笑或者嘲讽调侃的笑的时候，也无法让人心生好感。
　　可这副模样，一旦真心的笑起来——是会好看到心上一动的。

　　苏礼捂着胸口移开目光，坚定的告诉自己，刚刚只是心一个不小心抽了一下。

　　“谁跟你拐弯抹角还带关心你的，少在自己脸上贴着金开染坊了，”苏礼捂着胸口，从刑林旁边的位置走到了桌子的对面坐下，“你怎么这么多事，正经点儿！别笑了！回答问题就不能像我一样利索点儿吗？”

　　刑林收起了笑容：“能。”

　　苏礼莫名有点小后悔，觉得其实让对面这人笑着，不正经着，事儿逼着也挺好的。

　　二十六.
　　“我的秘密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太千篇一律了，像悲惨小说一样，我都怕你听了觉得假嫌它腻。”
　　“这十六年来，说实话过得挺不好的，曾经每天都会想着光是活着就这么累了，还不如死来得更加好一些，我是个穷鬼啊，家里也穷，我也不会些什么，以前是经常被大骂但偶尔还有钱拿，现在爸坐牢妈跳楼，偶尔能够拿到的钱也没有了，还要平白给我爷爷奶奶添一个累赘，真的想死了。”
　　“至于我妈死了，我发自内心的，没有难过，但也没有像我爷爷奶奶一样觉得死了个丢人现眼的东西觉得窃喜，没什么感觉吧，非要说，就只有一种：今天身边死了个人呢，离我离得特别近，我看着死的。类似于这样的感觉。”
　　“肩上的伤更加没什么好说的，小时候以为自己很抗揍啊，挥着膀子就敢和我妈的棒子硬刚，受了伤也没仔细治，落了病根也很正常。”
　　刑林全程面无表情，甚至声音都一直在一个很平稳冷淡的点上，徐徐的把三个问题的答案说了一遍。
　　像是在陈述三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一样。

　　二十七.
　　“是很没意思的故事吧，”刑林按着肩膀转动着手臂，脸上浮现一丝遗憾，“我或许把故事编得好听些，说不定还能赚你几点眼泪了，毕竟虽然你心狠手辣但还是个小娇气啊，小娇气最容易哭……我操！苏礼你……不是……开玩笑的吧，你真的……哭了？”

　　二十八.
　　苏礼有两个秘密，一个很惊天动地上不得台面的，一个不值一提但提了一定也是上不得台面的。
　　其一，喜欢他自己的亲生哥哥，这点早已被刑林知道了。
　　其二，他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就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那就是，他还真就是一个看俗气悲情故事，哪怕觉得假，还是看一次会哭一次的那种，还他妈自带发散思维，擅自在自己的脑海里把别人的不幸遭遇仔细的具象化的描绘一遍，于是就是越想越难过。
　　简直就跟那些看玛丽苏的小女生一样，知道很俗套但还是会上头。

　　二十九.
　　“我……”苏礼抬手抹了把眼睛，但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流，“操……”

　　“你别这样啊，”刑林不停的扯着桌上的抽纸往他脸上按，“别哭啊，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哭了，很烦人的……算我求你，不哭好不好？”

　　“操！”苏礼拿着抽纸随意的把脸上的泪珠给擦了，不停不停的哭使得他有些忍不住的抽泣，“我，我也……操，我不想哭的……”

　　二十九.
　　五分钟后，苏礼终于哭完了，他拿纸擤了擤鼻子，假装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说：“你继续说，我听着。”

　　“没得说了，我的破故事就这么点儿，我又不像你，还有什么情感经历，我又没喜欢过人什么的……你能告诉我，你刚刚在哭什么吗？我思维跳跃的瞎想了一会儿，你不会是反射弧他妈长到到这里来了才为着你哥的事儿气哭了吧？”

　　“谁这么没出息会被气哭啊？”苏礼啧了啧，“我就随便流个眼泪洗个眼睛，过了就过了，都这么大人了，追着问多没意思。”

　　刑林叹了口气，伸手把苏礼耳朵旁头发上的一点纸屑给拿了下来。
　　“我有一句话，你可能不爱听。”

　　苏礼抄起桌上的奶茶喝了一口，应道：别说。”

　　刑林站了起来，拿起放在一旁的书包，语速很快的说：“我觉得你不喜欢你哥，你这种可能属于，我没什么文化就不扯高深的了，通俗点儿来说，你这也就是把曾经那点儿温暖的保护在心里无限的美化了，然后怀着对你哥的感谢，以及对江柘把你哥抢走了的不甘心……这一系列复杂的情感，你不知道怎样定义，所以干脆简单的扣了个喜欢的帽子，然后在心里理所当然的说服了自己。我要说的就这些，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你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你哥的事情也是，呐，我们算是朋友吧，反正我单方面霸道的做主了。还有，如果只是喜欢男人的话，我觉得可以。”
　　刑林说完，不等苏礼给出什么反应，直接把书包背上，就快步走了出去。

　　苏礼听着刑林快步下楼梯发出的脚步声，心里乱得一塌糊涂。

　　三十.
　　月考过后，和之前的中考结合起来，学校说是要开一次家长会。

　　苏礼回家和老爸说了之后，得到的答复是他和老妈明天都有走不开的事儿，但他哥恰好放假在家，可以让他哥去。
　　苏礼迟疑了一下，还是上楼去和他哥说了。

　　“家长会？”苏倾除了在江柘面前是带着笑意的，其他人，哪怕是爸妈，哪怕是亲弟弟，都是一贯的冷淡的面无表情，“我明天约了和江柘一起去爬山，但是是你……”

　　苏礼听到他说要和江柘去爬山那里就听不下去了，一把怒火来势汹汹的烧光了他所有的理智，他甚至控制不了自己猛地上扬的声音：“江柘江柘江柘，江他妈的西瓜柘啊！哥你满脑子除了江柘还有别的人吗？我才是你亲弟弟不是吗？你就不能看看我吗？你以为就你天天和江柘亲亲抱抱谈恋爱我不知道吗？我什么都明白，我只是不说，哥你明白吗？”

　　苏倾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门外就传来了一句怒吼，随后，在楼下听着楼上在争吵而上来看看发生什么，恰巧听了全程而气得涨红了脸的老爸出现在了门口：“他明不明白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明白了！苏倾，你给我把这事儿说清楚！”

　　三十一.
　　苏倾的房门紧锁着，苏礼被老爸拎着扔了出去，老爸在里面和苏倾说着什么，隔音不好的门外苏礼能听到很吵的说话声，但具体内容是什么，他不知道。
　　因为他没有像以往一样，把耳朵贴在门缝那里，聚精会神的在听。

　　我到底做了什么？苏礼自责着，我吼什么？我让我哥暴露了？
　　一切都完了。

　　三十二.
　　爷爷在厨房做饭，奶奶在大门外搬了条小板凳坐着在编竹篮，刑林站着房间的窗户旁，他收回向下看着的目光，终究还是摁灭了手中的烟。
　　苏礼说的的确是事实，他这样的穷鬼，是不配抽烟的。

　　“家长会”这三个字刑林挺不乐意听见的，他从小到大，没人给他开过一次家长会。
　　爸妈是从来不放在心上，也觉得去了是在浪费时间，自己也没有到值得让他们去的地步，而爷爷奶奶，刑林不想让他们去，怕麻烦他们。
　　这次的家长会，刑林想了想书包里那张年级第一的成绩单，说不想炫耀，不高兴，不想得到别人的夸奖，那都是假的。
　　会有谁不希望得到别人的肯定呢？
　　刑林走到床边躺了下去，他瞪着发黄的天花板想了好一阵子，最后觉得还是算了吧。
　　肯定又怎样？
　　被肯定也不会被在意。
　　自己之于爷爷奶奶是累赘和拖累。
　　至于那个姓苏的小娇气，大抵也是不会把自己放在心上的吧。

　　三十三.
　　晚上十二点，刑林好不容易有了睡意，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再没两分钟大概就可以幸运的睡着了，可正在这个当口，他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手机里一共存了三个号码，爷爷奶奶的以及苏礼的，这个点一定不会是爷爷奶奶打来的，刑林昏昏沉沉的想，难道是苏礼？他还从来没有主动给我打过电话……想到这里，刑林睡意荡然无存，他坐起来，抓过手机，果然是苏礼打来的电话，刑林没有犹豫，摁下了接听键。
　　“刑林，”苏礼的声音听起来很低沉，“我在桂花公园等你，就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