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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醒(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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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说经过了一场打斗，但时间并没有过去很久，太阳只是微微抬高了一下他的头，依旧高傲的俯视着众生。
卫以惜一回到那个破洞，就看到艾凡躺在地上装死。
灰色头发的小孩捂着肚子躺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一副麻木空洞的表情。不用走近就能看出他此刻正在被深深的饥饿感折磨着，因为整个空间里充满了他肚子咕咕叫的声音，余音绕着头顶那两块破木板，不绝于耳。
听到脚步声渐近，他猛地抬起上半身，眼睛发亮的盯着卫以惜怀里的两个面包。
卫以惜，“……”
在艾凡渴望的眼神中把一个面包递给他，他心情有些复杂，原因并不是好不容易抢到的食物到了别人嘴里，而是觉得这场景怎么像是喂路边一只亟待投喂的流浪狗一样？
觉得自己的想象力有些丰富，卫以惜绷直的嘴角不禁缓和了几分。
艾凡本来想珍贵的食物能分给他一口就心满意足了，这样他还可以再去撑一阵子刨点食物残渣出来，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会大方到把一半的食物拿出来分给他，毫不犹豫。
他不敢置信的抬起头，却恰好捕捉到了卫以惜脸上一闪而过的暖意，微微一愣。原来这个人也会笑啊？全身上下都充斥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他还以为这个人是个行走的冰块呢。
虽然很轻，很淡，甚至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察觉，但却没有丝毫恶意，宛如一汩暖流，从心底涌入，细细流淌。
艾凡心中泛起酸意，如鲠在喉。自从来到这里后，他就变得圆滑狡诈，不再轻易相信他人，生活里充满了谎言与利益。而他面前的这个人……还尚未染上流星街的黑暗。
与此相比，他简直像是一摊污黑发臭的淤泥，从内里烂到了表层。
强忍下心中的愧疚，艾凡自我安慰道:这不怪你，你为了活下去，这种事是必要的，况且就算遇到的不是你，他也早晚会跌入这深不见底的泥潭的，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我没错……不怪我。
艾凡强行把心思移回手中的食物上，盯着看了一会，仿佛忽然下定了决心，拆掉了包装袋。他小心的把面包分成了三块，分离时一点面包渣都没有掉，足见他的仔细，随后小口小口吃掉了其中一块。毕竟年龄较小，他也一直有控制食量，饥饿感随着食物的入口消失了，然后他谨慎的把剩余面包用袋子包好封好，放进怀里。
他没有对方那样的资本，所以只能珍惜的对待每一次得之不易的食物，最多吃到消除饥饿感为止，万一撑大了胃口，受罪的只会是自己。
吃也吃饱了，是时候该展现自己的价值了，艾凡站起身，他绝不是因为对方的一丝好意而做的。
“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里的基本情况。”
卫以惜也在这段时间里填饱了肚子，正打算继续修炼，忽然听到艾凡开口，于是下意识把目光投向他。
艾凡尴尬的咳了一声，白嫩的小脸覆上一层薄红， “毕竟你提供给我了食物，等价交换，我就提供情报给你吧。”
情报也是他对于这个人来说唯一存在的价值了。
“在这里，一共有十六个区，以中心区为中心，其余十五个区包围着它，构成流星街这片地带。中心区是最为繁华的地带，据说那有数不尽的食物跟水，只要你有足够的实力爬到顶端，你就可以去那里享尽荣华富贵。”
“每个区都有每个区的老大，他们之间互相都有交易往来，以利益为纽带，如果你想往上爬，他们是最好的踏脚石。”当然，如果你有信心能够跟这些老狐狸勾心斗角取得胜利的话，不然，你就是他们的踏脚石。
“在这里，实力就是一切，不要妄想去反抗比你强的人，这样只会白白丢掉性命。”
沉吟片刻，他稍稍错开目光，不去看卫以惜墨色的眼眸，又加了一句，声音比之前低沉了许多，仿佛有沉重的东西掺杂在里面 “如果可能，尽量不要相信任何人。”
……比如他。
卫以惜完全没有注意到艾凡话里的深意，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艾凡明白他根本没懂，心里情绪复杂万分，不知是欢喜还是忧虑。
说罢，空气一度沉寂。
卫以惜平生喜静，独居于山庄中间的一处竹舍，品茶看书，与修竹相伴，不然就是在闭关室，闭关修炼。虽说是武林盟主，但常年孑然一人，孤单影只，除了阳儿时常来看他之外，并无其他好友知己。因此这种气氛他觉得很正常。
但是艾凡就有些难受了，在这安静的落针可听的环境里，如坐针毡。
终还是按耐不住心中的浮躁，他站起身拍拍手，出声道:“你这个破屋，不，应该说是破洞，该好好整治一下了，你也不怕睡着睡着，上面那两块烂木板掉下来砸到脑袋。”
仿佛是抗议一般，相互支撑的那两块木板竟然真的吱嘎响了两下。
艾凡大惊，连忙跳离木板正下方，喊道:“我天！我天！真的要塌了！”
卫以惜忽略灰发小孩浮夸的动作，淡淡望了一眼，起身，往洞外走去。
艾凡见状，大惊失色，怎么办？难道是嫌他烦了？
他连忙站起身，可这洞的高度不够，脑袋咚的一声碰到上面颤巍巍支撑的木板之一。构造本来就不够结实，再加上他这结结实实的一头锤，那个木板的小腰板发出清脆的咔嚓一声，眼见就要英雄折腰了。
艾凡脸色大变，一动不敢动，就怕他动的下一秒被活埋在这垃圾堆里。
僵持了半天，艾凡也觉得自己的腰有点受不了了，酸涩的不行，于是他尝试的小心翼翼低下头。
所幸，虽然脊梁断了，但英雄还是顽强的撑在头顶，这令艾凡松了一口气。他于是也不敢做大动作，慢慢的弯腰低头，小心的挪出洞穴。
接着迈着小短腿跑了一段路，想找回被他烦走的大腿。
然而大腿没跑，他一眼就望见了。
那个小小的身躯轻易地从旁边一处垃圾堆中抽出一块比他还大的木板，垃圾山没了木板的支撑，哗啦一下坍倒在地，又给地上铺了一层花哨的地毯，而罪魁祸首正在淡定的扫视周围，岿然不动，看的艾凡目瞪口呆。
在这附近，正好有许多废弃的木材，还有一些零碎的废铁，也许正是因为此处这类无用之物居多，几乎没有食物，所以才会寥寥无人。
就在艾凡傻眼的这一会，卫以惜已经找了四大块木板，他把它们摞在一起，微微皱眉。
艾凡回过神，原来是在找撑洞的材料。看对方一脸严肃，刚想走过去问发生什么了，就看到大佬半蹲下身子，右手成手刀形，一掌劈了下去。厚实的木板发出咔嚓一声，应声而裂，干脆利落又不失整齐的断成两半。
“……”
艾凡又一次在风中石化了。
脑海中瞬息飘过无数字眼，思绪纷杂，滚作一团。
卧槽！这个人竟然直接用手劈开了。
他确实不是流星街人吧为什么简单粗暴这点跟流星街人一模一样啊！
就在他马上就要风化时，一道稚嫩的声音唤回了他的心神。
“艾凡，去捡拾些铁钉。”
灰发小孩身形一晃，立刻埋进垃圾堆里，不见了踪影。
卫以惜心中闪过一丝疑惑，转身继续寻找木料。殊不知此刻艾凡的心声:卧槽！大佬喊我名字了！
心神俱震之下，他丝毫没有察觉，他似乎离最开始的目的越来越远了。
在无边无际的垃圾海中，两个矮小的身影正在弯腰搜寻着什么，颇像在垃圾堆里翻来翻去找吃食的两只流浪猫。
“卫以惜，我又发现了一根铁钉。”灰发小孩举起手中锈迹斑斑的钉子，眼里充满了骄傲与自豪。
“……”前面黑发黑衣的小孩仿若未闻，只是兀自继续手中的动作。艾凡对他漠视的态度也不甚在意，只是小心翼翼的把手里的铁钉放在地上的那一小堆同类铁钉中。
卫以惜不知说什么好，他不知道之前触动了艾凡的哪根神经，自从让他找铁钉开始，他每发现一个，就要汇报一声，刚开始卫以惜还会对他微微点头，后来次数多了，不胜其烦，索性也懒得搭理他了。
就在这搜料之旅将要结束时，忽然，一声婴儿的啼哭传入二人的耳朵，他们都微微一愣。
独属于婴孩的尖锐啼哭声在这处可以称为安静的地域格外突兀刺耳，哭声不停的刺激着他们的耳膜。
这是卫以惜有生以来听到的第二次婴儿啼哭声，第一次是刚见到他的弟弟阳儿时。
……
那时的阳儿就像是一个红巴巴、皱缩缩的小猴子，极其认生。
他本来正被母亲抱在怀里，一副安逸的小模样，睁眼见到他这个陌生感十足的人，吓得一怔，立刻开始放声嚎哭，那声音可真是直冲云霄，响彻天际。
他本来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却忽然注意到婴儿眼角闪过一抹银光，仿若受到吸引一般，卫以惜微微抬起手，伸向那抹银光。
忽然，他的手指被一个温暖的小手抓住了。微微一怔。
接着，一阵咯咯的轻笑声传入耳扉。
小猴子睁着那双还含着泪的黑眸，对卫以惜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纯净无暇，没有沾染一丝世俗的气息。
……
卫以惜回过神，这才注意到他竟然已经不自觉来到了哭声源头的身边。地上鲜红的襁褓干干净净，不沾一丝灰尘，看起来似乎是刚被人扔到这里的。
婴儿见自己撕心裂肺的嚎哭终于引来了注意，停了一下，但这个人他并不认识，于是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懵懂的看着对方。
卫以惜俯下身子，里面的婴儿一如他初见阳儿一样，红巴巴，皱缩缩，像一只小猴子，只是那双眸子，是宛如上好美玉一般的翠绿色，漂亮温润，令人看了一眼便不自觉深陷其中。
一大一小就这么傻愣愣的对视着，周围的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忽然，一道声音传来，“卫以惜?”
艾凡缓步走至他的身侧，微微俯身看了地上的婴儿一眼，嗤笑道:“哭的这么大声，就算是在这荒凉的边沿，不过多久就会吸引人过来的，尤其是那些饿的发疯的人。”
卫以惜微微皱眉。
在这可以吃人的地方，无外乎婴儿的肉最嫩，最鲜美，而且它们还毫无抵抗能力，肆意哭喊，最容易吸引那些饥饿的孩童。
毕竟这里奉行的是实力至上，五六岁就能在流星街活下来的人比比皆是，没有实力的人死不足惜。
艾凡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厌恶道:“真不懂那些人是怎么能够生吃人肉的，想想就恶心，反正我就算饿死，也不会去吃尸体婴儿。”他把双手枕在脑后，转过身，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走吧走吧，供养机构离这里有几十公里远呢，以我们现在的能力，不可能把他安全送到的，也省得麻烦，还是把他留在这里，任他自生自灭吧。”
卫以惜迟疑了片刻，最后有些沉重的点头，他很清楚，以他现在的能力，确实没办法边找食物边跑那么远，况且路上肯定没有安全的睡觉地点，精神不振的情况下，自己活命都难，更别提还要考虑婴儿的体力跟食物问题。
卫以惜站起身，身体微转，刚打算走，忽然看到那个红彤彤的襁褓中伸出一个白嫩可爱的小胳膊，正好伸向他的方向，含着泪水的翠绿眸子直直的盯着他，透明晶亮的泪水在里面悠悠打转。
心底的柔软被触动，伴随的还有沉重的负罪感。
见眼前之人没有反应，婴儿的啼哭声更甚。
艾凡不耐的督促，“干嘛呢快走啊！一会说不定就来人了。”随着卫以惜的沉默，他缓缓瞪大眼睛，想到一个不敢置信的可能。
“你……不会吧……”
卫以惜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转回身，在艾凡震惊的目光中走向那个襁褓。
他半跪在婴儿的面前，轻轻的把一根手指递过去，不知为何那根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婴儿用自己的小手裹住那根手指，紧紧握住的同时，哭声戛然而止，随后破涕为笑，翠绿的眼眸带着满满的笑意，仿佛是遇到了生命中最亲近的人。那笑容，比天使还要纯洁无暇。
仿佛被感染了般，卫以惜微微敛眸，淡漠的眸中也覆上一层浅薄的笑意，他反手轻轻一握，将婴儿的手执在指间，这小小的柔软令他再也无法漠视。
看到这一幕的艾凡快步走过来，满脸急躁道:“你不会真的想养他吧，你知不知道这里可是流星街啊！你带着个累赘不可能活下去的！”
卫以惜没有回话，只是定定的看着婴儿眸中满满的喜悦跟满足。
艾凡快要抓狂了，他在旁边来回踱步，嘴里的话语像机关枪一样不停的响起，“你是不是傻你知不知道婴儿是最难养活的一种！他们需要的可是奶粉！在这里连食物都难找，更别提这么稀缺的奶粉了，你只有去更加危险的地方才能抢到！那里可不是像这里一样偏僻的分界区，处处充满杀机，你会死在那的！”
见卫以惜默言不答，艾凡更焦躁了。
“好好好，我懂了，我们养他一段时间，然后把他送到供养机构好吗?”
见卫以惜还是不肯回应，艾凡脸色严肃起来，他攥起身侧的拳头，“两个月，“声音里透出一些咬牙切齿，”假如他不能在两个月以内断奶的话，我死也要把他扔出去，卫以惜，这是我的最低底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