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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又一个姓陈的 ...

  •   在承德停留几天就遇到被人下毒之事,贾环实在不愿多待。乌进忠看进好了货物也不愿意多待,带着贾环便上路走了。

      一路向北而去越来越冷,大车在承德装好了顶棚,乌进忠便提了一辆大车放在车队中间,让贾环歇息小马车排在第三让黄樱、甘棠两个丫鬟歇息。短短两三天,陈富便以天寒地冻相处不便为由挤走黄樱、甘棠。再以端茶递水,捏肩捶背,甚至暖床叠被为手段占据贾环第一丫鬟位置,稳不可破。

      贾环看着陈富像个虫子挤着挤着,死也要挤到自己被窝里,叹了口气:“小陈哥,我真真是没见过你这么娇气的奴才,我都快被你治服了。”

      陈富看着贾环,小小的孩子,肉嘟嘟的脸上满脸嫌弃,唉声叹气的样子。让人觉得欺负小孩子真开心:“环哥儿,你要知道,孩子娇不娇气跟身份地位是没关系的。大有那做皇子的,还不讨皇帝喜欢呢。也有饭都吃不起的穷人,自己喝汤把米给孩子吃。我虽穷,奈何老子娘疼我。”

      贾环看他笑得牙都龇出来了,心里闷闷的,真是想姨娘。

      陈富看他,低着头撇着嘴,暗骂自己真是的,明知他是个不受宠的庶子还刺激人家一个小孩子。

      陈富打哈哈转移话题:“环哥儿,我如今吃你的还你的,你别介意。将来等我出息了,千倍百倍的还你。”

      贾环看着陈富一边哆哆嗦嗦往被窝儿里缩起来,一边要说的好似将来要发大财。嫌弃的推了陈富一把:“你可别梦里搽胭脂——尽想,你是我家的家生子,一针一线都是我贾家的。你有多少家业也是从我家挣出来的,你拿什么来还我,拿我家的米放到我自己锅里?”

      陈富看着翻白眼的小孩儿道:“环哥儿,这话咱们就要好好捋一捋了。第一,我虽是你家家生子,可家生子就没有放还的吗?你这一趟千里迢迢被赶出京城,是谁自愿陪你赴汤蹈火。黄樱他是你的贴身丫鬟不算,甘棠原就是要被太太发卖的,不跟过来就要被卖了不算。赵国基……赵大哥他是你生母舅,也不算。只有我,只有我陈富,陪你来千里走单骑。”

      “你可别了吧,你听说你是被赶来的,原本太太相中你哥哥,你老子娘让你来的。”贾环转个身面对陈富,笑话他。

      陈富皱眉:“去去去,这都是谣传,我是自愿的。我想着你虽是个爷们儿到底是个孩子,一个人孤孤单单,每个父亲兄弟在身边,多孤单。我兄弟多,知道怎么照顾兄弟,我就自告奋勇来了。”

      贾环听他这样说,明知道是假的,还是眼眶一酸,扯着被子蒙住自己的脸。

      陈富看着埋头到被子里,又恨不得拍自己脑袋,我怎么又戳人家心口了。

      忙转移话题道:“咳咳,呃,我自愿来,还有一个道理。好男儿志在四方,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们荣国府,老国公在成为国公之前做什么的,还不是个泥腿子。要不是他随着那谁,高祖还是太祖,征战天下,哪有今日这番家业。你不要一辈子眼光就盯着贾家那份小小的家业了。你还小父母尚在就过的这样不如意,等你大了,父母去世难道就更好了吗?我告诉你不可能。”

      贾环把眼珠子从被子里漏出来,看着陈富说的面色红润,神采飞扬:“我告诉你,环哥儿,你还小,小孩子天生招人疼,你父母都没有给你太多好东西。这叫三岁看老,摆明了他们就是不疼你。难道你要等父母去了,分家时,哥哥们能多分家财给你吗?哥哥们比父母还要疼你吗?”

      陈富看着贾环细长眼睛红彤彤的看着自己,更加积极道:“环哥儿,你荣国府在家大业大也已经传了好几代了。俗话说富不过三,皇朝传个几百年还有灭国的呢。更何况你要,人家也不给你呀。不如趁在外边,没人管的时候,挣些银子。你将来回去了,是读书,成家,也不用看别人脸色了。不然买个纸笔都要官中出钱,看人脸色。喝个茶都要克扣你茶叶子,你还没出说理去。有了钱,将来分家,带着你姨娘出来单过,自己做个老爷。再也不用看别人脸色,免得在府里,犯个错就要拿棍子打你。”

      陈富越说越激动,眼睛咕噜噜看着贾环,里面一片澄澈。贾环笑道:“你哪里来的这些歪理,家里在怎么样,还从来没人克扣我茶叶子。我家老太爷以前也不是什么泥腿子,他是金陵富户,良田千亩,因太守逼迫太过才随太祖骑兵的。姨娘告诉我要讨老太太、太太还有老爷喜欢,还要讨大老爷、大太太喜欢,将来家业多分我些就够我吃喝不尽了。更何况,老爷教训儿子原是应当的。”

      陈富看贾环居然不听劝,眉毛都挑了起来,贾环忙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老太太老爷、太太、大太太我都讨好了,都不太喜欢我,分家产是不可能了。况且我也不喜欢挨打。可是那要怎么挣家业,难不成去乡下挖金矿不成?”

      贾环叹道:“都说我是个不经事的孩子,你才不经事。我也常听他们说,就是两个人进衙门,别人都要跪着,拿着荣国府的帖子就不必跪着。外地商人进京做买卖被人明里暗里欺诈勒索,拿着荣国府的招牌,卖个假古董都有人买。我看咱们得回京才能想办法,我可以去太太那里讨些事情做,前几年大哥哥也问太太要事情做来着,被太太骂了,说不是个读书的爷们儿该做的。我倒可以,我又不必做大将军。可是在乡下能干嘛,乡下生人还没野人多。”

      陈富看贾环上道,忙趴过去道:“环哥儿,你错啦。要是在荣国府做管事,那不是一辈子受人压制。在乡下才好呢,我告诉你东北都是宝。首先,咱们可以挖药材。……”

      两人嘀嘀咕咕要怎么发大财,前面车渐渐停了。

      乌金来请贾环下车吃饭,陈富先跳下车,一下去就冻了一哆嗦。等贾环站起来,再把贾环抱下车。

      乌金转达给他们乌进忠的交代,恐怕路上要下大雪,要在驿站住一晚。

      众人安排好了房子,贾环仍旧跟丫鬟们住个套间。陈富跟着赵国基还有其两个人,吃住都在一起。乌进忠父子和其他伙计混住。

      黄樱和甘棠给贾环布置好饭菜便又进了内间吃饭,两人本来没什么话说,被寒风逼迫成了小姐妹,每日说个不停。

      贾环听他们说话,一个人连饭也吃不香了。好不容易吃了饭,贾环去找陈富说话。赵国基说下人屋里不是他该呆的,又要赶他,要他死活赖着才能留下。可留下也没话说,陈富说个话,赵国基便要说一堆不合规矩,连带着其他两个伙计,垂着手,在那里站着可怜兮兮。贾环坐了一会儿,也觉得没趣儿,要不是陈富一只冲自己挤眉弄眼,贾环早就回自己屋里了。

      五人干巴巴坐着,谁知乌金来敲门让人去看热闹,原来一对父女在驿站自卖自身。

      那个老头低着头,只看到两鬓斑白,喘着粗气。那个女孩儿正是甘棠一样的年纪,长得倒是美貌,一头乌黑的长发,松松扎着,连个簪子也没有。看着不过是对一般的穷苦父女,那个老头手上却抱着一盆鲜艳的红白双株牡丹。贾环身在荣国府也见过不少奇花异草,牡丹也看过不下百种,各种颜色,红白双色也有。但是这样一株双花,红白分明的倒是从没见过。

      驿丞带着这对父女,像驿站里的富户解释。原来这对父女原是吉城花农,姓陈,一手种花的本事出神入化,堪比唐朝的郭橐驼。

      这对父女半年前去京城参加百花宴,与四海八方的花农、花匠比试手艺,欲扬名天下。谁知自个儿的大徒弟,原本定好的上门女婿,竟然偷了陈老头的鲜花前去比赛。还一把火烧毁了陈老头带去京城的所有花苗,气的老头差点中风。

      父女俩报了官,谁知大徒弟讨好了一个贵人,把事情压了下去,判定花房失火是个意外。

      父女俩咬牙回家,打算养出一株新花献给贵人,在报仇雪恨,谁知那个大徒弟又骗留在老家的奴仆,把老头的方才花苗全卖了。

      老头要不是会家时在驿站遇到前去京城找他们的老管家,还不知这个事呢。这可好,火上加油,陈老头彻底是病倒了。陈小姐忙前忙后,典当所有衣裳收拾买药,请大夫也不见好。还是,老仆偷偷带来的一株牡丹开了花,这老头才挺着一口气活了过来。

      这父女在驿站耽搁了半年,欠下不少钱,老仆前段时间也病死了,下葬银子还是驿站垫付。没办法这对父女决定自卖自身,只是有些要求。一要两百两卖身钱。二他只种花,别的不干。三要允许他两年后进京报仇。这驿站往来人口大多是些进京送租子的庄头,谁会花钱养这个佛爷。故而到了现在都没人买,驿丞给他银子,让他们父女还家,老头也不愿。驿丞要把陈小姐拉去卖了换钱,陈老头也不管。死抱着花盆不肯撒手,也不降低要求,陈小姐苦苦哀求也不管。

      驿丞领着人看了一圈,以前好容易有个富商看中陈小姐美貌要买她做妾,陈老头答应了,陈小姐不愿答应,被陈老头打了一顿。

      驿站里的人听说更不愿意了,谁要请个佛爷回家,还连带个菩萨。况且陈小姐也不是天仙,为了个美貌女子愿意跟京城的贵人杠上。。

      陈小姐看着四周的人,有的人眼中露出怜惜,待陈小姐看过去,又移开眼睛不去看陈小姐。有的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陈小姐缓缓跪下给众人磕头:“哪位老爷愿意答应我爹的请求,小女愿意做妾。当牛做马,无有不应。求大老爷们可怜可怜我们吧,我老父亲硬气了一辈子。把花看的比命还重,第二看中的就是我师哥。如今师哥跑了,还烧毁花苗。我爹活不下去啦,他只剩一口气了。他不会去京里报仇的,他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陈老头却抱着花盆,噌的一声跳起来,指着陈小姐的脑袋骂道:“你个死丫头,你咒我。我好的很,我一定要报仇,我要报仇。当年,我也随老爷起过兵,为老爷做过先锋官,要不是老爷去的早。如今哪里轮到你们这些小子害我。”

      众人看着不忍,去没有人答应去买。

      乌进忠听了那番话,倒想起自己跟随国公,东奔西跑的日子。看着那老头如同看见另一个自己,一时有些物伤其类。想要将人买回去,又有些迟疑,毕竟贾环在这里。

      这边陈富也在劝贾环:“把他们买下来吧,这个老头,居然能种出这样神奇的牡丹,种人参想必也不在话下。”

      贾环不由叹气:“你不要说风就是雨,这种花和种人参差的远了。”

      “我知道”陈富打断道,“我还知道,会种花的不一定能种人参,能种出人参也不一定能三五年就种出来。马上就种出来的,也不一定能种出三四亩够咱们卖。但是环哥儿,要是第一步连个种的人都没有,那就更不可能有第二步,第三步了,万事开头难。而且,他有手艺,手艺难求,更何况手艺这样绝的。咱们这是遇到了,要不是赶上他们落难,平日里咱们得去请这样的人吧。就是不去种人参,也比那些只会洒扫的人强呀。这是天降小弟,不可不收。”

      这边乌进忠考虑片刻,来向贾环求情,说要买陈氏父女。乌进忠在贾环面前提起老国公,感叹要不是国公爷,自己也要讨饭吃了。贾环本来作为后人就怯了两分,加之陈富一只嘀嘀咕咕,吵得耳朵疼,贾环自然点头。

      陈氏父女就拿着贾府官中的钱,到了贾环名下。众人看无戏可看就渐渐散了,驿丞送走了烫手山芋,拿到了补偿,连忙让人把陈氏父女的铺盖东西送达乌进忠他们屋里。

      陈小姐做了丫鬟,却仍对贾环感激不尽,贾环自打出门就不爱看女孩子哭。让甘棠、黄樱带他进屋收拾一番。乌进忠也带着陈老头前去收拾,陈老头到底不傻,抱着花盆骂骂咧咧跟着乌进忠走了。甘棠、黄樱带陈小姐进了里屋换洗,一会儿甘棠却又出来问贾环拿小药箱。原来陈老头本来脾气就暴躁,生病之后对女儿更是抬手就打。

      贾环让甘棠去拿药,对陈富道:“你说的对,娇气不娇气跟有没有钱势没关系。老子娘疼他,他就娇气。不疼他,他就没的娇气。”

      陈富道:“要我说这是报应,陈小姐这是愚孝,才会被父亲这样殴打辱骂。要是她敢反抗,她爹就不敢这样欺辱他。陈老头要不是偏心那个白眼狼的徒弟,也不会被背叛了。”

      贾环拧起眉头:“陈小子,你真是脑后生反骨。父母教训子女是应当的,子女只有受着,难道还敢反抗,岂不是枉顾人伦。再则,那陈小姐是个女儿,陈老头自然要疼爱徒弟一些,将来养老送终,摔丧驾灵的只有他徒弟了。”

      陈富眉头一挑,一把扯过贾环,道:“我今日倒要好好给你上上课。”

      陈富把贾环拉到一边道:“环哥儿,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告诉我,你爹娘因为你是庶出偏心,你觉得应不应该。应不应该,你说实话。”

      贾环眼珠子转转:“这跟你说的有什么关系。”

      陈富道:“有关系,你看因为你是个庶子饱受歧视,你就该晓得,这是不对的。人是好是坏,不由身份决定,嫡出就一定好?那当皇帝的还有不是嫡出的呢。庶出的便不好?你又哪里比宝玉差呢,纵使差些也不过是因为缺少教育罢了。你看,这世上有很多道理,其实是没有道理的,他就是错的。子女为什么要反哺父母呢,因为子女受父母生养之恩,等子女长大了要赡养父母来做报答,对吧。”

      贾环看着陈富不说话,陈富又道:“那父母趁着子女年幼殴打子女,等父母老了子女是不是也要还呢?”

      贾环差点蹦起来:“你这是要翻天了。”

      陈富一把按住贾环:“你看,父母之恩要反哺,是因为父母给与了我们血肉,给了我们教育。父母给予的一丝一毫都要还给父母。那父母给予的疼痛又为什么不可以反哺。”

      贾环头一回听到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一时脑门冒出冷汗,不知作何回答。

      陈富又道:“那是因为教育,父母有时候打我们,责骂我们是为了教育我们。”

      贾环点头如捣蒜:“对对对”

      陈富又道“但是”,一个‘但是’吓得贾环一个机灵,陈富憋着笑道:“咳,但是。你说,你要是很喜欢一个人。他做错了事,你是会好好告诉他哪里错了。还是不管不顾,先拿棍子打死他。”

      贾环看着陈富,扣着手指甲不知该怎么回答。

      陈富笑着道:“比如你姨娘,姐姐错了。你肯定是会好好说话,决不会打的,对吧。”

      贾环一脸迷茫,摇摇头。似乎哪里不对,又不知哪里不对。

      陈富趁热打铁:“再者说,世上没有人不是母亲生的。人们要孝顺母亲,却为何要蔑视女儿。不管谁的女儿,将来难道不是也要做母亲的吗?一个父亲,今日这样折辱自己的女儿。那身为外孙,他日要不要找外公为母报仇呢?”

      “这这这”贾环把细长的眼睛睁的老大,看着陈富,嘴巴张张合合不知道要说什么。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又一个姓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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