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沉默里等你》朝拜

6、chapter 6

　　chapter 6 程默居然连做饭都带着纸和笔

　　苏嫦费尽口舌，程奶奶依旧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苏嫦以前经常遇见这样的情况，老人嘛！怕这怕那，加之有些厌世心理，就更不愿意治疗了，所以她觉得，程奶奶的态度这么强硬，放弃治疗也是有原因的。

　　眼见着欢喜的气氛因为自己的病变得沉闷起来，程奶奶有些不舒坦，歪着身子去叫厨房里的程默：“默默，你做个饭这么长时间？又偷懒了吧！”

　　那边自然没有回应，程奶奶忽然虎下脸来，要去查看，苏嫦连忙起身，道：“我去看看，您还是在这里休息吧！”

　　说完，苏嫦便快步走出堂屋。

　　屋外的小院子被太阳晒成金黄色，苏嫦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侧过身时看见与堂屋相隔不远的厨房，她在想今天来的也许不是时候，是不是应该告辞了。

　　很快，苏嫦闻到一股油烟味，然后是炒菜的“刺啦”声。

　　苏嫦走到厨房门口，轻轻叫了一声“程默”。

　　因为是白天，厨房自然不会开灯，但屋里还是有些暗，程默拿着铲子站在灶台前翻炒，突然从翻炒声中听见自己的名字，她往门口一看，见是苏嫦，连忙挥挥手：她以为苏嫦要进厨房，挥手的意思是让她不要进来，自己出去。

　　苏嫦显然会错意了，见程默向自己招手，抬脚便踏进了厨房。

　　屋里果然比外面暗了很多，还有些闷热，苏嫦注意到程默额头蒙着薄薄的一层细汗，她本想掏出纸巾给她擦擦汗，却见程默用袖子往额头抹了一下，然后又回了苏嫦一个腼腆的笑容。

　　已经是最后一道菜，等到菜的香味已经在厨房上方弥漫了一圈，程默才将菜盛进盘子里。

　　苏嫦正准备说些什么，这时却见程默拿着笔纸埋头写着，她有些奇怪：程默竟然连做饭都带着纸和笔。

　　程默抬起头，将纸递过去，苏嫦低头一看：“我奶奶的病严重吗？真的会出现那些并发症吗？”

　　苏嫦看完，既欣慰又难过，欣慰是程默听进了她说的话，至少还有个人是愿意配合的，难过是程奶奶不一定会和程默一样配合。

　　但只要有一线希望，苏嫦还是不愿放弃的，所以，她说：“这种病很多人得过，也有治好的例子，如果程奶奶积极治疗，控制住血糖，一定会把各种并发症扼杀在摇篮之中。”

　　这时，苏嫦脑中突然灵光一现，她又接着说：“当然，治疗费用你们不用太担心，我认识一个主任，治疗这种病很在行，除了买血糖仪和血压计需要些钱，其他的花销很少。”

　　果然，程默眼里立刻亮了起来，她看起来很激动，笑着向苏嫦握拳，伸出大拇指弯曲两下，这在手语里，是道谢的意思，苏嫦不知道，但并不妨碍她去感受程默发自内心的喜悦。

　　苏嫦忽然想到，医疗费——也许这就是程奶奶迟迟不肯答应治疗的原因，但既然了解到心病所在，身体上的疾病也就迎刃可解了。

　　她又看看程默，见她高兴地双手合十，一副谢天谢地的模样，连便利贴都顾不上写了。当然，她也忘了，自己的原意是来告辞的。

　　…………

　　程家虽然拮据，待客却一向是大方诚恳，因为准备匆忙，程默简单炒了几样小菜，看似简单，却也着实费了些心意。

　　翠绿的油麦菜浓香诱人，素炒莴笋片更是秀色可餐，水煮肉丸冒着热气，为了照顾程奶奶的胃口，程默还专门蒸了鸡蛋羹，又炒了份酱油豆腐。

　　堂屋沙发前的茶几这时派上用场，将将被当成临时饭桌，程默原本有些为难，怕苏嫦嫌弃，但见苏嫦看见饭菜后赞赏的眼神，便暗暗压下了心思。

　　三个人围着低矮的“饭桌”而坐，因为有苏嫦在，程奶奶兴致很高，一个劲地嘱咐苏嫦夹菜。

　　苏嫦微笑以对，用筷子夹了一根菜放进碗里，程奶奶见她吃饭斯文，又不好直接帮人夹菜，只抱怨道：“唉！年轻人就不要和我这个老太婆客气了，我身体有病，不能给你夹菜，怕传染给你。”

　　苏嫦一听老人是这番所想，刚要否认，她知道糖尿病是不会传染的，但不知想到什么，反而劝慰道：“正是如此，你才要积极配合治疗，到时候，天伦之乐，安享晚年，不就近在眼前？”

　　程奶奶不为所动地撇撇嘴，随即又碰碰程默，“你也别愣着，给小苏医生盛点汤。”

　　说完她又对苏嫦说：“你别看我家程默人傻傻的，愣愣的，人家做饭还是很不错的，就是整天弄些……”说到这，程默涨红着脸给程奶奶比划着“停止”的手势，程奶奶倒是很适时地打住了。

　　不得不说，程默做的饭菜味道很不错，咸淡适中，几个家常菜尝起来也都有滋有味的。

　　但苏嫦胃口一向很小，吃了半碗米饭便放下碗筷，程默伸手要给她盛饭，苏嫦摇摇头，笑着说：“不用了，谢谢你！我已经吃饱了。”

　　程默便露出一副惋惜而惆怅的模样，苏嫦看着有些好笑，好像自己拂了她多大的好意似的。

　　程奶奶也在一旁说：“小苏大夫胃口不行啊！天天看病可不能亏待自己，我看那些医生都是白白胖胖的，你也不能被人家比下去了！”

　　苏嫦一听哭笑不得，又不知怎么解释，只得低头默默喝茶。

　　饭后苏嫦要帮着程默一起收拾，刚拿起碗筷，便被程默不由分说地夺走了，无法，只好在一旁陪着程默洗碗。

　　因为程默不能说话，苏嫦若是开口问些什么，程默必定要擦手写字，这样也挺麻烦，苏嫦想了一下，决定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程默收拾，偶尔帮忙倒水或是递碗，虽然总是会遭到程默认真地制止。

　　碗筷碰撞声在两人之间来回折腾，苏嫦看程默手在水的淋冲下，渐渐变得白里透红，但程默看样子却是习以为常，苏嫦自己很少洗碗，苏母觉得洗碗这种事只是一种技能，会做就行，不强迫孩子们一定要多么会做家务，更何况，苏嫦上面有两个哥哥，苏母对她的要求也就没那么严格。

　　所以，这种事在苏嫦看来，只是一个洗碗机就能解决的，但她并不知道，很多事情，并不只是简简单单一个洗碗机就能轻易解决的，比如灶台清洗，电饭煲总要泡一下才更好刷等等。

　　于是苏嫦在心里合计，下次来时可以送台洗碗机过来……嗯……还有一副洗碗手套。

　　程默以为苏嫦站在身边有话要说，却见苏嫦一直盯着自己的手出神，不禁有些不自在，脸也在不断地发热。

　　话说，苏嫦带了礼品过来，她还没有道谢；苏嫦对程奶奶这么上心，那自己是不是要做些什么……

　　这时，一阵急促的“笃笃笃”敲门声将沉默的气氛打破，两人几乎同一时间回过神。

　　“默默姐，是我，快开开门！”童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程默瞬间反应过来，连忙跑了过去，苏嫦心里纳闷，也跟了过去。

　　虽然手是湿的，程默也顾不上什么了，她快速地拉开门，等门外那个小小的黑影扑进来，又以同样的速度合上门，这一连贯的动作，看样子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门外这时传来奔跑声，还有隐隐约约的叫骂声：“死丫头！跑哪了？看我逮住你不打死你！”这声音听着像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带着气急败坏。

　　等那人骂骂咧咧地跑远了，苏嫦才把目光放在进了院子后惊魂未定的那个黑影身上。

　　定睛一瞧，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面黄肌瘦，右脸高高地肿了起来，双颊带了两圈糙黑，倒添了许多可怜，从披肩凌乱的发型可以识别出是个女孩。

　　小孩收起防备的神色，看着程默，乞求道：“默默姐，我待一会儿就走。”

　　程默摸摸这小孩的脑袋，又冲她比划几下。

　　那孩子很聪明，立刻看懂了，说：“我妈妈去工地了，现在还没回来。”

　　这小孩见一旁站着的苏嫦，看看她又看看程默，程默便低头在纸上快速写了几个字，那孩子连忙凑过来看。

　　苏嫦还一脸茫然时，就听见那孩子突然回头冲自己叫了一声：“医生姐姐好。”

　　程默本来想解释苏嫦是给程奶奶看病的医生，没想到这孩子这么自来熟地打了招呼，便默认了她这样称呼。

　　苏嫦看着小孩，点点头，回应道：“你好！”

　　这孩子便转过身，看着程默，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默默姐，你能不能再给我几个小鸭子？”

　　小孩子突然这样要求，程默愣了一下，那孩子继续说：“我妈不让我刻木头，但是我同学很喜欢你做的小鸭子，还用作业本和我换。”

　　程默点点头，示意她等在原地，然后回了屋子。

　　苏嫦一直在一旁看着，这也许是程默的交流圈，她虽然挺羡慕这孩子可以如此默契地看懂程默的手势，但还是觉得不插手为好。

　　这孩子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忽然抬头看向苏嫦，小声问了句：“你是医生，那你可以治风湿吗？我妈妈的腿老是因为这个疼。”

　　苏嫦思索一下，尽可能给出中肯的建议，“这个得让你的妈妈去医院挂个号，检查一下，看病症是如何引起的，才能确定治疗方法。”

　　那孩子认真听完，有些遗憾地“奥”了一声，又问：“一定要去医院吗？”

　　苏嫦点点头，算是答复。

　　这孩子又说：“那有没有不去医院就能治好病的方法，我妈妈不喜欢去医院。”

　　苏嫦有些奇怪，生病自然要去医院，科学的治疗方法才能让康复的几率加大，苏嫦想了一下，说：“那可以让你妈妈去看看中医，用这个调理身体，也能好。”

　　那孩子愣了愣，“中医？这个可以治好吗？会花很多钱吗？”

　　这时苏嫦忽然懂了这孩子的妈妈不愿去医院的理由，她想了又想，实在不知道小孩口中的“很多钱”到底意味着多少钱，于是给出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中医也花钱，但需要看你妈妈的病情严不严重。”

　　这孩子听了很失落，皱着眉待在原地踌躇了好一会儿，半天没有说话。程默这时抱着个袋子出来，袋子里装了由木头刻成的各种各样生动形象的小动物。

　　小孩围过去，忍不住从袋子里挑了一个兔子，爱不释手地看了一会儿，又问程默，“这些都是给我的吗？”

　　程默笑着点点头，将袋子往小孩怀里一送。

　　小孩的脸上顿时洋溢出笑容，抱着袋子双手合拢地向程默道谢。

　　程默笑了笑，摸着她的头，送她出门。

　　这时，程奶奶的声音突然出现，“程默，你又拿那些木头玩意做什么？不嫌丢人现眼呐——这不是魏灵吗？程默你怎么又带她过来，都跟你说了多少次，别和魏家那小孩混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那叫魏灵的孩子本来临走前还想问苏嫦一些问题，见程奶奶从屋里出来，吓得脸色一白，一溜烟跑了。

　　程默将门关上，冲着程奶奶摇摇头。

　　程奶奶顾不得苏嫦在场，直接道：“你和那孩子混在一起做什么？人家家里乱得很，你没看她继父那个样？能招惹吗？唉！你这个不省心的！”程奶奶说了几句抚着胸口，气得说不出话来，程默连忙跑过去扶着她。

　　程默偷偷看看苏嫦，见她面色没什么异样，连忙又冲程奶奶连比划带点头，程奶奶瞪了她一眼，说：“我可不管那么多，你别招惹人家，哪天我一个老太婆，两腿一蹬过去了，看谁帮你！”

　　人家的私事，苏嫦也不好多问，恰好这时也不早了，苏嫦便准备告辞回去。

　　见苏嫦要离开，程奶奶也被转移了注意，连忙拉着程默，吩咐道：“耽误人家医生这么长时间，还让人看笑话，多不好意思，你快送送人家。”

　　程默点头答应，苏嫦正好也有话和程默说，也就没有拒绝。

　　午后的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再适当的吹着春风，还是很闲适的。

　　苏嫦和程默并肩走在小巷里，跨过几个坑坑洼洼的小坑，苏嫦才问：“你经常这样帮别人吗？”

　　程默听了她的话，想了想，停下脚步，在纸上写，“小魏灵很可怜的。”

　　苏嫦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她有些哑然：你自己不也很可怜，还是愿意帮助人家，其实她想问：“可怜？比你还可怜吗？”随即苏嫦又摇摇头，觉得这话问不出口。

　　想了想，苏嫦还是找回原先的话题，她看了看不远处的车，扭头和程默说：“你一定要劝劝程奶奶，让她尽快接受治疗，这病拖不得。”

　　程默看着苏嫦，面容坚定地点点头，眼里满是感激之情，感谢苏嫦如此上心。

　　说实话，其实苏嫦心里异常渴望程奶奶可以康复，她觉得，如果程奶奶真的去世了，最可怜的就是程默，因为如果这样，程默，大概又要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哪怕程奶奶对程默凶巴巴的，可这世上，又有几个程奶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