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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行刺之事,你做的有失分寸。”

      立在阶矶上的男子,白衣如霜,风姿出尘,如踏在浮云上,袍子襟摆上镀了茶白的月晕,缥缈得非凡俗之人可以亲近。

      他徐徐转过身来,容貌竟是美得惊心动魄,不可名状:和氏之璧,不饰以五采;隋侯之珠,不饰以银黄;君子之美,物不足以饰之。

      他低垂眼睑,浓密如蒲扇的眼睫在眼下投射淡淡的阴影,声音如玉簪头敲打琥珀杯,很是好听,“越国如今积重难返,非人力可以挽救,你何必做无谓的挣扎?”

      列松如玉,积石如翠,卿美绝伦,世无其二。

      周祭推开门,便见孟衍,他冷笑道:“难道你以为我会缴械投降吗?”

      孟衍道:“我辅佐了你十四载,深知你的脾性,但我还是想斗胆一试,你可否……”

      周祭抬手打断他,“我周祭绝不会做亡国之奴。先生若是怕了,琵琶别抱便是。”

      “你非要如此吗?”

      周祭进入房中,重重摔了门,“夜深了,先生请回吧。”

      他说罢,背抵着门,缓缓蹲了下去,无限疲惫堆上眉梢眼角,人前的意气风发不复存在。

      孟衍站在门外,借着烛火看着那人矮下去的身影,眼里浮现出异常温和慈悲的光晕,他转身而去,心却仍然停留在此。

      你要战,我以命奉陪!

      次日。

      “在下江湖草莽,如何能取信于陈王,又如何能于九章台亲见陈王?”宴会散后,周祭单独相邀宋淮于殿中秘密商议,宋淮倚门而立,提出疑问。

      周祭道:“不知义士可曾听闻当年陈越博望坡一战?当初,我越国大将魏延与陈王舅父、时任骠骑大将军的谢沉舟于阵前交锋,重伤谢沉舟双股,留下严重后患,以至于他如今不能独立行走,动辄需要人来搀扶。陈王曾发誓要替他舅父报这‘伤股之仇’,若是义士提着魏延的首级前去,他必定欣然引见。”

      宋淮面上肌肉一抖,啼笑皆非地道:“据我所知,魏延似乎也是太子殿下的舅父?”

      周祭郑重点头:“确实如此。”

      宋淮虎躯一震,果然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么?在下惭愧,惭愧,不敢与殿下相提并论。

      周祭微微侧头,抿了抿唇,方道:“义士可是觉得祭此举太过绝情?”

      “在下绝无此意,太子殿下莫要多想才是。”宋淮立刻摇头如拨浪鼓,尴尬地讪笑起来。

      周祭一板一眼地道:“如今舅父年老体弱,不复当年大将风范,再不能号令千军万马,战于阵前,倘若他得知自己的性命能换越国太平,他只怕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计较其他?倘若让他默默无闻地死在家中榻上,那才是一个英雄末路的悲哀。”

      “……似乎也有些道理。”

      周祭又道:“舅父死后,我会张榜追捕宋义士,公告天下,舅父是死于你之手,并悬赏千金求得你的首级。到时你带领三千剑客投奔陈国,便易如反掌。”

      “何须三千剑客?只我宋淮一人,便定能取下陈王首级,献于殿下。”宋淮的语气,一如既往的狂妄自负,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他道:“若是刺杀成功,回到越国,魏延之死是否仍旧会算到我头上?”

      “义士凯旋之日,便是祭为你沉冤昭雪、列土封侯之日。”周祭严肃道。

      “多谢太子殿下。不知废太后现在何处?”

      “义士放心,即日我便会昭告天下,仍旧尊奉她为太后,移居行宫,从此衣食无忧,安享此生,”周祭道,“来人,带义士去曲幽台见废太后。”

      “多谢太子殿下。”宋淮两手一拱,作揖行礼。

      周祭虚扶了他一把,凑近他刻意压低了声音道:“虽说这废太后美艳冠绝天下,只是如今美人迟暮,早不复当年风貌,义士若是愿意,自有千千万万绝色美女供你挑选,何必为她一介女流误了生平男欢女爱的乐事?”

      宋淮涨红了脸,忙急粗了脖子:“太子殿下何故这么说?在下绝不是贪恋女色之辈,我与废太后也绝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这样的话,还望太子殿下收回!”

      周祭平静地笑了笑:“是祭冒失了,祭向你赔不是。”

      *

      告示榜前围了一群人,交头接耳,不停地讨论着。

      “你们听说了吗?”

      “这不都贴在告示榜上吗?谁没看见,你当我们瞎啊!你以为就你认识几个破字?”

      “都别吵了!安静看榜!”

      “据说一名盗贼潜入了破虏将军魏延的府邸,砍下了他的首级,如今官兵正在四处缉拿这名盗贼,可是至今全无线索。太子殿下在榜上说,若有人能拿下这盗贼,赏千邑,赐千金,封上大夫。乖乖!要是我找到这杀千刀的,是不是也能过一过官瘾啊?”

      “那榜上可说这盗贼长着什么模样?”

      “模样嘛,”他咳了咳,“还真没说。”

      众人发出嗤笑声。

      “切!”

      “切!”

      “切!”

      “这没头没尾地从哪里找起?难不成盗贼还把字写在脸上不成?话说盗贼就盗贼,道上的规矩是只谋财,不害命,这人为何非和魏延过不去?”

      “不知道!王家的事情,谁说得准?魏延死了,太子殿下说不定还在偷着乐呢,他们之间的纠葛啊,一朝一夕哪说得清楚?”

      “唉!”人群中不知是谁,一声长叹,结束了站谈会。

      宫外如此热闹,却没有分毫感染到宫中。

      奉天殿中,周祭一人独坐,看着木椟中盛放的一颗人头,还好,侍卫们洗得很干净,处理得很细致,整体还算整洁,没有让可怖的血脏了他的眼睛。

      “舅父,你死得好啊,死得妙啊。若不是听说你心甘情愿赴死,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丑事我还会继续帮你隐瞒么?”周祭伸手抚摸着魏延的头发,温吞吞地说话,好像在和人寒暄问暖,十分轻描淡写。

      殿外,满地丹枫葳蕤生光,宫人们来回奔走,匆匆踏上去,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更添几分秋日的肃杀森寒。

      周祭睇了一眼,一如既往地笑着,但面色苍白得如纸一般,他猛地揪住了魏延的头发,轻轻启唇:“你至死都在做你的英雄美梦,可其实你,不过就是任由人摆布的蝼蚁而已。舅父,你觉得可笑么?其实我的人生,比你的更可笑呢。”

      “有时我总在想,得了天下又如何,亡国为奴又如何,我的人生也就是这样,没有分毫乐趣的吧。可是,我不好过的话,为何要让天下人好过呢?”

      他反手将木椟合上,自嘲道:“奇怪,我怎么会和你说这些,怪哉,怪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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