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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   原来这孟衍虽然剑招出神入化,有登峰造极之象,但由始自终,他从未拔开过剑,只是凭着剑鞘击打敌人。

      周祭恨铁不成钢地摔手爆吼起来,别人都是真刀实枪地干仗,他倒好,都这个时候了还装什么慈悲为怀?

      一道焦雷劈开灰蒙蒙的天空,霎时间,金光万丈,照亮少年眼中森森的杀机。

      周祭捡起了方才蒙面人射过来的箭矢,眼中晦暗难明,他飞奔入厮杀正酣的人中,没有章法地胡乱捅了下去,又快又狠,又重又猛,像是一头嗜血的猛兽,像是逃出了笼子的恶狼。

      是爆发,更是宣泄!

      一个倒下了……

      另一个也倒下了……

      一十二名刺客,无一人死于孟衍浮屠剑之手,而俱是死于周祭箭锋之下,或者更准确地来说,他们是死于周祭凶残暴虐的气势之下。

      大雨泼洒下来,毫无留情地砸在他身上,他的头发、衣裳紧紧贴着身子,伴随着恐惧紧紧包围着他。彻骨的寒冷让他瑟缩起来,他抬起手,指缝间流走的都是殷红的血,和雨水一道,汇聚成河,汪洋泛滥,那样深沉的颜色,成了他眼中最后一抹亮色。

      也是他余生所见的最后一种颜色。

      “你为何要杀人?”孟衍眼神颤抖着,不可置信地询问他。

      “那他们又为何要杀我?你问这样的问题不觉得可笑么?难道别人拿刀来杀我,我还要兴高采烈地将脖子凑上去么?”周祭反问。

      孟衍没有答他,眼里是深深的悲恸,他朝周祭走过去,一步步,像是行走在刀锋之上,疼痛难以自抑,靠得近了,他看清了他眼里的沉寂与隐藏最深的恐惧,他……竟然在害怕?

      “人是我杀的,与你无关,你不用难过,更不用自责,要怪,你统统都怪到我身上好了!”周祭的眼瞳黑沉沉的,声音不带半分情感。

      “不怕,不怕。”孟衍温声道。

      周祭抬起了头,他这是在安慰他么?分明是自己杀了人,他为何又让他不怕?他用仅存的几分清明问道:“……你不怪我?”

      “其实我第一次杀人时,也跟你一样害怕。”孟衍竟然微微一笑。

      “先生也杀过人?”

      “比你杀的多得多。”怅然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无奈,当往事一幕幕浮现在心头时,他的眼眶,隐约有了湿意,不过好在被雨水掩藏得不留半分痕迹。

      周祭见状,突然不问了,气氛一下子冷寂下来。

      二人一前一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缓缓地走在雨中,去找一处避雨场所。

      黑云翻墨,潇潇雨骤,如在乱弹一曲琵琶,嘈嘈切切,都悉数拥挤起来。

      周祭需要借这雨,洗刷他手上的血色,而孟衍,他需要这雨来掩埋他的……愧疚不安。

      走着走着,看到了一间破茅舍,勉强能避雨,周祭先他一步走入,捡起几根枯柴,生起了火。

      孟衍盘腿坐在他旁边,抬起广袖揩了揩面上雨水,待到放下时,他看见了周祭带着凶光的眼神。

      周祭散漫地拨着火堆,看着烈烈焰火一窜老高,他眯了眯眼,伸手去掐焰头,和一般的邻家少年郎无二,此刻光看面向,他就像是个大胆顽皮的孩子,但那双眼,狠厉决绝的眼,毁坏了孟衍所有的美好幻想。

      “先生,我杀了他们,但我不后悔,但凡有人对我动过杀念,无论他是人,是鬼,是佛,是魔,他就都该死!”像是冰块被切碎,他的声音铿锵顿挫而又阴冷无情。

      “那你是在害怕什么?”孟衍毫不留情地揭穿他,目光落到了他发抖的手上。

      周祭立刻将手缩回了袖子中,遮掩得严严实实的,再抬头时,面色已经自若,“不说我了,先生第一次杀人,是在什么时候?”

      他知道孟衍必定不喜欢提及此事,但此刻他看着孟衍有了裂缝的表情,忍不住感到报复的快感,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果然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呢,“到底是为什么呢?杀的又是些什么人呢?”

      孟衍整个人僵住了,表情极为难看,淡然无波的眼神有了明显的破绽,让他的冷静难以为继,过了很久,久到周祭以为他不会开口时,他方幽幽地道:“……是我的同门。”

      周祭身子一抖,愕然看着他,没由来的,抑制住了刨根究底的想法。

      如今面对刺客都不肯拔剑,当日杀死同门时,他该是万分愧疚的吧,那该是他一生的噩梦吧?

      不过我与你不同,你的噩梦已经过去,而我的噩梦还在继续。

      雨彻夜在下,洗刷天地间的罪恶血腥,却再无法让一切纯洁干净如初。

      雨停之后,周祭将身上最后一件玉饰当掉,换得了两匹骏马,与孟衍一人一骑朝越都平城而去,好在除了上次的刺杀案件,这几日都相安无事,他们昼夜趱程而行,到达平城时,已经是三日后。

      “儿臣见过父王。”

      “草民见过王上。”

      大殿之上,二人掸衣而跪,比肩而拜。

      周祭垂下眼皮,眼角的余光去扫前方腆着肚子而立的男子,他记得前世里,他曾亲手为他合上了棺盖,亲自为他殓葬,可此时,他就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恨他,恨他对自己的一切不公,恨他将一个空壳子、烂摊子交给他承担,可是,他无法欺骗自己,他的内心是难掩的雀跃。父王还活着,真好。

      他甚至在想,也许重来一次,并不是多么不堪吧。

      “好,好,回来就好,这几日寡人派御林军四处搜寻你的下落,可都是一无所获,你到底去了何处?”越王问道。

      周祭心头一暖,答道:“儿子听闻江陵孟氏家主孟衍乃天下第一剑客,特地奔赴千里去拜见高人,请高人出山,为父王分忧解劳。”

      孟衍蹙眉,敛眸,他何时答应出山了?

      越王语气不屑道:“再是得道高人,不过是一介布衣,你是我越国的储君,岂能轻易纡尊降贵,折辱了身份?”顿了顿,他懒洋洋地扬了扬眉,装腔作势地问道:“孟衍呢?他现在何处?”

      孟衍作揖道:“草民孟衍,见过王上。”

      越王撩开冕旒,斜眼瞅了瞅孟衍,眼里现出一抹惊艳之色,嘴上却故作嫌弃地道:“这么弱不经风的样子,跟寡人宫中的武士相比差远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能办成什么大事?”

      孟衍刚要说话,周祭跪直了身子,忙道:“儿臣久慕孟先生剑法,请父王封孟先生为太子太傅,教习儿臣剑术。”

      “……准奏。”

      “多谢父王,儿臣告退。”绝不拖泥带水,见好就收,周祭偷瞟了孟衍一眼,阔步走出了议事殿。

      周祭正兀自开怀,身后传来一阵阴恻恻的声音,带着万分的无奈,“我只说来向越王请罪,何曾说过要做你的太傅?”

      “你以为,在方今乱世,以你的声名地位,就算你想置身事外,你又能做得到么?”周祭道。

      “那你又凭什么认为,我只有你这一个选择?”

      周祭肃容,扬睫看向远方,声音沉沉道:“因为只有我才能助你实现你心中的‘道’,做到真正的天下为公,社会大同。”

      不过,是要用武力的方式。他在心底默默道。

      道?何为道?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你真的能帮我实现我的理想么?

  • 作者有话要说:  卡卡卡卡卡卡卡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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