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枝词（捡了一只小皇帝）》乐楚

3、论缘由·二

　　“你倒是心疼那个小家伙。”苏祺河抿一口茶，“好茶，苏晋送的？”
　　祝良萱没接茬，斜斜地看他一眼：“殿下是想打探谁的斤两？”
　　“你觉得呢？”苏祺河微笑，“要是阿照有斤两，也不会磋磨至此。我就是奇怪，你怎么对他心软如斯？”
　　“承你的情，毕竟是你幼弟，我总该替你照拂。”
　　苏祺河暗自摇头，祝良萱的秉性他再清楚不过，但这些事情不甚要紧，他索性不过问，转了话头：“苏晋的人呢？”
　　“自然早就回禀了他。毕竟这么大一个人，我可做不得无人知晓，不如就让他知道。”祝良萱双手捧了杯茶，氤氲的热气飘起来，对面那人面孔模糊不真，只那睫毛扇子似的垂下去，遮住眼睛，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薨了明灵帝，总归是国丧。他一时半会拿我做不了什么。”苏祺照臭名昭著，苏晋顺水推舟定了他的谥号为“灵”，前朝丧国昏君魏灵帝，此时比照了苏祺照，祝良萱觉得苏晋实在狭隘，已经得胜的人，还不忘踩那落魄之人两脚。
　　苏祺河倒是又笑起来：“我怎么会让你嫁给他。”
　　“说白了还是绍地于您有用。”
　　苏祺河心情大好地伸出手捏她的脸：“怎么会，有你在，天下都没什么用处。”话说出来，两人皆是一愣。
　　祝良萱知道他只是玩笑，此刻却有些悲凉，只能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打掉那双手：“送客吧，绿玉。我去看看那个小祖宗。”
　　“我同你一起。”
　　“你是想吓死他？”
　　“难不成为了维护他脆弱的身子骨，还要瞒着这事不成？”
　　苏祺河低了头看她，气息太近，祝良萱腾地退后几步，耳根微红，心道这人着实不是东西。
　　“反正今日不成，总得让他有个准备。”
　　“你倒是心疼起人来了。”苏祺河语气辨不出喜怒，倒是又直了身子，一眼没看祝良萱径直走了。
　　红绮进屋也瞅着气氛不对，郡主低垂了眼也不知在想什么，她不敢吱声，静静地立在一旁。一盏茶的功夫，祝良萱又忽地笑起来，冲红绮点点头：“苏祺照醒了吗？过去看看吧。”
　　红绮亦步亦趋，只在心里怕，不知道郡主遇上那位少爷，又是怎样的光景。
　　那位一早醒了就没停折腾，倒也不哭不嚷，只把那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砸，非得听个响，瓷的没了就抡着椅子把砸窗扇，谁也拦不住，但他好像也没想跑，只是屋里穷折腾。

　　祝良萱一推门便察觉不对，退一步的功夫一片碎瓷已经顺着额头划过去。
　　苏祺照也愣了，他只是撒泼，没想着真的伤人，此时祝良萱额头一道细细的伤口，血顺着流下来，她容貌生的明艳，倒像是花钿蹭开了，别有几分风雅。可那人就那样站着，也不哭闹，眉目清明，容貌于女子是何其重要的事。他有些愧疚不忍，却又动动嘴说不出话来。
　　红绮心道糟糕，吩咐下去唤医女来：“郡主，这伤？”
　　“无碍。”祝良萱拿块帕子捂上去，“一会程先生看看便好，死不了人。你倒是有精神了？”这后一句却是对着苏祺照。
　　“抱歉，我没想着伤你。”苏祺照此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他记得曾经宫里王美人被宋美人伤了脸，两人不惜大打出手，不过是一指甲划伤，王美人硬是哭的昏死过去，升了分位，又连着下了几天的赏赐才偃旗息鼓。这会子祝良萱毫不在意倒叫他更加愧疚，自己本就欠着她一条命，若是因为这脸影响了女儿家的亲事，他少不了要赔她更锦绣的一生，可苏晋不会因着这一茬就不娶她了吧？
　　这小狐狸答非所问，他长得同苏祺河八分相似，可心里想什么面上丰丰富富透了个底朝天，一点也不像他哥哥。祝良萱暗自发笑，昨日那顿板子打得他昏厥，想来也是装的，说他憨实却总有几分小聪明顶着，怪不得当初苏祺河提起来又爱又恨。
　　“好的这样利索，想来也是可以保护得了人。”下人搬了椅子上来，祝良萱按着帕子坐下，“晚上同我出去一趟。”
　　“你不怨我？”
　　“嗯？”
　　苏祺照示意她的额头。
　　“你知道你为何如今这个地步吗？”祝良萱心里还是愤懑，哀其不幸，“也是走了生死关过来的，还捉拿着小聪明不放。你是凭什么觉得我会保你无忧？你就算有利用价值也该掂掂自己几斤几两，真不知道苏晋如何教的你。”祝良萱没辙，遭了那样的背叛，也是幸得他命大，捡回一条命还是心不在焉，不说怎么筹谋出路，却还想这些容貌的事。苏晋啊苏晋，真真是“毁人不倦”。
　　苏祺照不笨，他想的通，只是不愿想。他逼死长兄，沉迷女色，骄奢无度，这都是实打实的事，苏晋杀他，他也认，早就做好了一死了之的打算。如今祝良萱这么一救他，他反而想清楚的事又不清楚起来。杀苏晋报仇吗？他不想，也没那个资格。大明人人怨怼他，百姓恨他昏聩，贤臣对他心死，就连那些奸恶的人都瞧他没脑子，他如今多活一天是一天，何必徒增烦恼。“也是皇叔从小教导，所以他杀我，我也不恨。”苏祺照笑不出来，“我做的错事太多，本就是该死之人。如今郡主救我一命，不管是公还是私，以后郡主拿我的命，尽管拿去就是。”
　　祝良萱见他眉目间竟然有几分悲凉，心又软下去，大抵是这张面孔像极了苏祺河。
　　“你还年少。”不过志学之年，有什么来不及。祝良萱本以为现在让他见苏祺河太早，现在却觉得不得不见，否则这少年垂垂钝钝下去不知道要成什么样子，于是吩咐了红绮去同苏祺河传信，“晚上同我出去，你也切勿妄自菲薄。”祝良萱说不出什么有用处的安慰。
　　苏祺照倒是拱手一笑：“全凭郡主吩咐。”
　　祝良萱也不晓得说什么，只是点头，行至门口却又听那少年在身后蓦地出声：“多谢，祝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