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守陵人》芭蕉吃老虎

2、Chapter2（修）

　　隔壁寝室拉起了警戒隔离线。

　　身着白色防护服的人员进进出出，辅导员和宿管站在门口压低着声音说话。

　　又一名年轻警官紧跟进来：“借个地儿坐，小林你问。”说着一屁股坐到戴月来刚收拾干净的书桌上，拧开手中一瓶矿泉水开始咕咚。

　　前脚进门、名唤小林的警官仍站在入口过道处，瞥了一眼戴月来和周静水：“搬宿舍？”

　　戴月来只好放开行李箱，就近坐到一室友的空座上：“嗯，搬到校外。”

　　周静水放下铺盖卷，看一眼微信——海龟环太平洋巡演中华太极道，老周同志童叟无欺。他打量了几眼两名警察：“警官，出什么事了？”

　　漏嘴室友更懵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怎么了怎么了？”

　　小林警官公事公办地翻开记事簿，握着笔：“你们隔壁有一位同学，宋子龙，教务系统信息显示，他昨天下午有几节课是和你们班一起上的，他缺勤，你们有谁知道为什么吗？”

　　“宋聋子犯事了？”漏嘴室友大惊，“不可能！那小子闷声放屁的！还是他被人打了？警察叔叔，他现在在哪儿？”

　　小林回头看了一眼宿舍门背面贴着的学生姓名和铺位信息，以及卫生检查分数纪录，笔下刷刷写着什么：“别紧张，宋同学可能失踪了，我们随便问问，知道什么说什么。知道他为什么缺勤吗？”

　　一听“失踪”，漏嘴室友不敢置信：“啊？他……他经常翘课啊，那个课很多人翘啊，体育课他也不喜欢，不去很正常啊……”

　　“哦？”小林警官抬眼，“可是他参加了学院篮球队？”

　　“嗨，”漏嘴室友摆摆手，“我们院女多男少，人手不够啊，拉来充壮丁的！再说只是预备队员，基本不用他上场。”

　　“哦，对，”小林警官目光从身穿球服的漏嘴室友身上移向戴月来，余光扫了眼四个铺位，打量片刻，“戴月来是吗？你没参加球队？听说宋子龙身高不足170，你有180吧？”

　　周静水要开口，戴月来抢断道：“我有先天心脏病，警官。”

　　“哦，抱歉，”小林警官收回目光，笔下一顿，又道，“一个人去校外住，没人照看吗？”

　　“我照看他。”周静水略一挑眉，不大高兴。

　　戴月来微微垂目，没有反驳。

　　“你？”小林警官盯着周静水的铭牌看了几秒，“S大，你是外校的。S市到这有段路程，今天交流会过来的？你们不是亲兄弟吧？”

　　周静水皱了皱眉：“对，交流会过来的，帮忙搬东西。不是亲兄弟，有什么问题吗警官？——这个宋同学，昨天下午到现在还不足二十四小时吧？这就立案了？”

　　小林警官有点惊讶地停笔抬头，注目打量面前这个外校来的同学——长得是相当不错，就是精神气潦草，看着竟然不像身上没事的。

　　小林警官目光在不是亲兄弟的兄弟俩身上又扫了几个来回，暗下判定——这俩都不如旁边穿球服小嘴叭叭的那个清澈愚蠢。

　　尤其是姓周的这个竟然敢长时间直视警察的眼睛。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

　　“哥。”戴月来拽了拽周静水，“不好意思警官，我哥他今天心情不太好。他是外校的，宋子龙的事你们接着问我们这的同学就行，我们知无不言。”

　　小林警官却不再发问，只是颇有意味地看着兄弟俩人。

　　“行了，”书桌上吊腿坐着的警官突然跳下地，“走吧小林，下一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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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壁宿舍里几个身穿防护服的人正在满屋喷消毒药水，辅导员和宿管皆是一脸找不着北，被几名警察提来拎去。

　　周静水又给他爸拨了一轮电话，还是无人接听。坐进出租车，手机“嗡”的一下，没电了。

　　“……”戴月来侧目看他，“充电器呢？”

　　周静水抬眼：“放酒店了……”

　　“充电器在酒店，你为什么不在酒店？”

　　周静水恼羞成怒：“咋的了？我带着充电器你现在能给我充电啊？”

　　戴月来从兜里摸出一个充电宝，拔掉自己刚充满电的手机，把线头让给他：“充吧。别着急，周叔看到后回电打不通，会打我手机的。”

　　“……”周静水默默接过充电线插上，“叮咚”一声——

　　“听众朋友们大家好，”车内广播突然从“一个人的寂寞两个人的错”切换了个频道，清脆爽利的女声响起，“这里是C市早间新闻直播间，现在为您播送一则紧急通知……”

　　车身猛的一刹，前方十字路口，交警示停，一排救护车从眼前开过。

　　周静水戴月来同时抬头，看向对方。

　　“操！怎么回事？”司机破口大骂，滴滴滴滴的狂按喇叭。

　　“……广场现已封锁戒严，”车厢内播音声平稳地自顾继续，“请广大市民朋友们切勿靠近。鉴于我市近期连发多起不明死亡事件，请大家暂时减少外出活动，家中常备消毒酒精及常见疾病用药等医护用品，身体异常不适及时前往正规医院就诊。未来一周内各社区、学校、企业、机关单位都将组织简单的公益体检活动，请大家积极配合。在官方调查结果公布前，保持镇静……”

　　“嘿！”司机拍喇叭，烦躁地又切了个台。

　　“人民中路与大学城路交界处暂时交通管制，还在路上的驾驶员朋友们请绕道而行……下面为您插播一条突发新闻，高新区万达广场刚刚发生了一起意外，老人晨练时不慎摔倒，一对过路夫妻上前搀扶反被讹诈，双方争执致老人猝死，随机夫妻二人与路人发生暴力冲突，多人负伤，救护车与警车同时到达现场，目击者称医警人员已封锁现场，民众对现场喷洒消毒药剂的行为表示疑惑，但有关部门示意大家不必惊慌……”

　　“……什么玩意儿？都说的啥？”司机嘟囔着，交警放行，被后面的车滴了一声喇叭才重新开动。

　　戴月来看向车窗外，多了不少执勤交警，满大街车辆堵堵停停龟速前行，行人都低头盯着手机。他转回头看周静水，半晌，低声说：“我想起来了，宋子龙这个名字。他小时候是个聋子，我隔壁屋的。后来我跟院长阿姨去你家住，太久不见就忘了。这批实验效果不稳定，你让周叔查查同批参与者都还有谁，可能需要召回实验室。”

　　周静水拿过戴月来的手机要再给他爸来一记夺命连环call，到手发现没解锁，递回去要戴月来解锁，不料拇指下意识按在解锁键处，手机“嗡”的一下亮开了：“……”

　　“以前趁你睡着时录入的，”戴月来脸上笑意转瞬即逝，漆黑瞳仁里收进一点昏蒙天光，“我要是也像他们一样，你拿着我的手机，里面有以前的照片。”

　　周静水如同被人当头一棒抡下，脸色瞬间惨白，手指又僵硬又哆嗦地要去翻手机相册，忽然“嗡嗡”传进几条微信消息——全是他昨晚自己发过来的：

　　“为什么不回？”

　　“我去接你，路上不无聊。”

　　“算了，不回也没事，反正家里没人。我去你那吧，C市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敲打/表情]，我错了，C大就C大吧。要不出去玩吧，你之前说要去新西兰还是河南来着？”

　　戴月来在一旁歪头瞅着：“……荷兰谢谢。”

　　“……”周静水再次恼羞成怒，捂着屏幕，犹豫还要不要去翻手机相册。忽然一个来电，加勒比海盗主题曲《He’s a Pirate》炸响开来，“啊喂爸，你在哪？看新闻！”

　　对面似乎生怕隔了条摸不着的电话线这头听不清，拔高嗓门道：“哎儿子，你和来来在一块儿呢？我在家呢，昨儿实验室等结果刚回来睡了一会儿，怎么了？”

　　“我说周博士，您是被架空了吗？——最新一批参与实验室计划的人大多都还在本市吧？跟踪记录体检报告你都看过没？看微信！我给你发图片了！点一下图，两根手指按住放大，放大会吗？”

　　周博士打了个哈欠：“啊？图片，等等……”

　　“爸您可快点吧！”出租刚好停到楼下，周静水拉戴月来下车，抬行李上楼，“你先看着等一下！我帮来来搬东西！”

　　“啊好好好，来来还好吗……”

　　“哔——”周静水挂电话。

　　戴月来从风衣领口拎出红绳拴着的钥匙，开门：“进去吧，东西先放里面地上。”

　　周静水一边放东西一边回头看，前一秒还焦头烂额像是能立即窜出去轰炸太平洋，下一秒哭笑不得：“你三岁吗！还挂脖子上！”

　　戴月来不以为耻，笑吟吟晃荡着红绳给他看：“多年夙愿，抓紧时间尝试一下。”

　　“……”周静水的“哭笑不得”瞬间僵在脸上。他沉默地搁下铺盖卷，直起身从白大褂下的牛仔裤兜里扣扣索索，摸出个钥匙，隔空一抛，“给你。”

　　戴月来下意识伸手一接，认出是周家大门的钥匙——瞬间他的“笑吟吟”也僵在了脸上。他随手把钥匙放在玄关处的立柜上，沉默地转进厨房间去。

　　只听周静水在外面闷声闷气开了口：“以前，我妈活着的时候每天都接咱俩放学，我也没有家门钥匙，后来咱们去念寄宿高中，每周回家一次时有我爸在家等着，咱们也都用不着钥匙。也就最近我爸觉得连你也高考完了，他开始不着家，我连番几次回去被关在门外，才想起来自己拿一把备用钥匙……”

　　“哥，”戴月来走出来，“我……”

　　“我知道你没别的意思，”周静水站在厨房门口，“可是来来，我不喜欢你说自己没有家，也不喜欢你给自己找这么一间屋子——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你打算躲里头，‘谁也不打扰’悄么声地‘死’了。你说你想长长久久活着，可是你随时准备好死了。你压根就没想过，我……”

　　“要哭吗？”戴月来走到周静水面前，凑近盯他的眼睛，“别这样。”

　　“……”周静水生生憋回一汪泪，指着手机屏幕上他爸的来电记录悲愤控诉，“如果不参加这个实验，保守治疗……”

　　“我不要保守治疗，”戴月来平静而坚定道，“我不要保守治疗。治疗过很多次了，无法根治。哥，如果你能活一百岁，我只能活三十岁，甚至更短，那么我三十岁的时候会比二十岁的时候更舍不得死，二十岁时会比现在更舍不得死。”

　　窗户大敞着，秋风突兀吹来一阵浓郁的桂花香。

　　周静水闭口不言，眼神同样坚定。

　　戴月来放缓语气：“实验总是有风险的。如果我的运气足够好呢？你看，周叔到现在还没回电话，S市应该没出什么事……”

　　“嗡——”周静水心肝一跳，瞪了戴月来一眼忙接起电话，开免提：“爸。”

　　“喂儿子！来来还好吗？”

　　“我没事周叔，”戴月来忙应声，“但C市好像有些其他实验参与者出事了，情况似乎比以前严重，实验室和这边大概没交涉过？新闻都在报。S市有事吗？”

　　周博士默了片刻，连珠炮般激动道：“这次实验在几百个物种身上都取得了成功，其中灵长类生物见效最佳，人体试验此前所有追踪反馈结果也表明，‘星汉3号’药剂具有令人惊奇的修复再生功效，它能治愈当前医疗手段无法治愈的绝大多数疑难杂症，甚至可以极大极大限度地延长人的寿命！怎么会突然出现今天这种情况！S市也兜不住了！”

　　“……”电话这头二人面面相觑。

　　“儿子你别回学校，别回家，先呆在来来身边，”周博士那头似乎在穿鞋要出门，“我马上回实验室调追踪体检信息，你……”

　　声音突然停了，周静水晃了晃手机，往窗边凑，“我要做什么？爸？”

　　电话那头“咚咚”两声叩门，门开，有人道：“您好，是周春秋周博士吗？警察问话，请您跟我们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