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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愁绪(一) ...

  •   帝京,皇城。
      一声又一声地重咳传出。
      大殿内,文帝气色不佳,女领事上前轻拍着他的后背,奉上药汤,安抚道:“陛下该喝药了,请您保重龙体,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绝不会出事的。”
      文帝接过药碗,深吸一气把药汤喝完,凝神缓缓道:“都这么久了,还是没有嫇儿的消息……朕的身子又愈发不行了。唉!该如何是好……”
      女领事犹豫了一会,斗胆提议道:“或者在找到殿下前,先让二皇子替陛下分忧解难?”
      文帝没有说话,却是把碗直接扔到了地上。
      碎声下,女领事颤颤巍巍跪在天子脚边,改口道:“是臣多嘴,陛下息怒!”
      ………
      沈府。
      晚膳结束后,沈涟将女儿唤到书房谈话。
      长案上放着一件脏破的玄袍,沈涟伸手抚过玄袍衣侧,指尖细触衣上的浮云纹,眉尾一挑眼神变得犀利三分:“此人身上连半个佩饰也没有,就单凭这么一件缭绫,很难查出她真实身份。不过能穿得起这么最珍贵的缭绫,她的身份必然尊贵。”
      将这样来历不明的人留在府里,而不交给官府,也不知会不会牵连到什么是非之中。
      “阿瑛。”沈涟面上颜色紧跟着暗了一寸,看向女儿:“你想帮她恢复记忆助她找回身份,还是暗中继续调查她身世再做打算?”
      沈瑛眸光略黯:“此事容女儿今夜深思一番,明日再答复母父。”
      沈涟听女儿心里早有想法,就不多作追问,叮咛道:“我沈家从祖辈起就乐于行善,但从为不图任何目地才善举助人,此人的身份不明前先莫声张免得招惹不必要的是非,就当客人好好招呼。查明身份后也别透露出去,免得让外人以为我们沈家图她施报,悄悄地把人送回她本来的地方便可。”
      沈瑛颔首,父女两再无事相谈,她便离开了书房。
      入夜。
      月色虽明亮,黑暗却更加漫长无边。
      沈瑛沐浴过后,身上只着松敞的杏色罗衫,在后园的小池亭里半卧柳塌,白皙纤纤的手指举夜光玉杯,对着池水月影以薄酒解心愁。
      灵珑坐在榻边摇着团扇伺候着,见主子一连都饮了好几杯,不由多嘴提醒道:“姑娘,莫喝多伤身,明日一早还要去米仓清点。”
      沈瑛冷冷勾动殷唇,一双澈眸寒彻心骨,突地将手中夜光酒杯扔进了池里,荡漾的池水粼粼划开水面月影。跟着,她直接拎起酒壶,玉壶尖嘴压着唇瓣直接倒入口中豪饮。
      灵珑吓得眼睛大瞪,张了张嘴,却不敢再多嘴去劝。
      沈瑛一口气就饮了半壶的烈酒,不复再饮。
      半壶醺意足矣。
      真醉了可不行,真醉了心里的事就会不再受控制。
      心里这般想时,嘴上变得诚实。
      “殷瑜啊,殷瑜……”她低低发出醉声痴呓,喊着绞心挖肺的名字,不觉间,冰冷无双的眼眸深处,有着伤痛的情愫在涌动。
      这令她又恨又爱之人,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滚出她的心底。为什么不论自己如何强装不在乎,不论在心里如何告诫自己此生都不要再去念想他,仍是忘不掉呢。
      每每想起他便是一阵的心痛,这可恨的单相思,真可恨!她痛思着,又大口地饮下烈酒,一时喝得太急,呛地垂首直咳。
      灵珑慌忙轻抚主子的薄背,见主子这般失态的样子,心疼地双眸都泛起泪花。她五岁便入了沈府,一直伺候在姑娘身边,看着姑娘自幼开始是如何付出心思在殷家小公子身上。
      姑娘真真是太可怜了,但怪也不全怪殷家小公子无情,只能怪当初两家不该过早的定下娃娃亲。
      当初沈瑛还是三岁奶童的时候,常被母亲殷氏常带去殷家走动。那年正好殷氏的堂姐从外城搬回蜀城生活,这殷姨娘有个小公子殷瑜比沈瑛大三岁,两个孩子很快就玩在一块。
      两家长辈们见沈瑛总爱粘着殷瑜,殷瑜对沈瑛也特别好,沈家虽一直靠着凤侣关系以蛊术传宗,可假如沈瑛不喜雌郎,嫁个真正男儿也是甚好。毕竟在晋国男儿变得非常稀少,整个蜀城也就只有殷家这么一个男丁存在,殷姨娘又愿意让小儿子入赘进沈家,两家就马上定下了这门婚事。
      因此沈瑛自打懂事,就知道殷瑜以后会是自己的夫婿,便对他比任何人都要在意,都要上心。随着年复一年的岁月累积,她自我投入的情愫在心里越来越根深蒂固。
      但在沈瑛十四岁那年,眼看就要及笈便能完婚了,殷瑜突然偷跑去边关参军。留下书信要殷姨娘去与沈家解除婚约,否则他永远不回蜀城,宁愿战死杀场。
      殷姨娘愧对沈家,没把殷瑜威胁退婚的真相公开出去,找沈家私了。沈家非常干脆的答应退婚,毕竟殷瑜如果一直倔着不肯回来会耽误了沈瑛的以后,到时更让外人说尽笑话。
      于是沈家和殷家一齐对外称,国难当前殷家小公子身为男儿自当去参军卫国,而沈家也不愿让一个生死都听天由命的人来耽误沈瑛的终身幸福,故解除与殷家的婚事,等沈瑛及笄后重新招亲。
      结果老天三番捉弄,沈瑛连续戴孝九年,不过招亲的事延迟急得只有沈父殷母,沈瑛很无所谓,婚事只是为沈家香火不是为她自身的幸福。
      她的感情,她的付出,早在那一年全成灰烬。她心里的伤和心头的刺,至今仍无法愈合及拔除,一寸还成千万缕。
      她永远记得殷瑜离开殷家之前与她最后一面的那些话,那些话把她的心击地粉碎粉碎,将那么多年以来的感情全化成一厢情愿。
      他,只把她当妹妹。
      永远只是妹妹。
      哪怕她降低身份肯嫁进殷家也绝不可能娶她为妻。
      绝不。
      沈瑛含泪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又气又恨又想挽留,但他既已这般表态不会惜她,她定不会再卑贱自己去哀求去挽留。也不只有他可以薄情,她也能绝情,当时便指天起誓,此生谁都能嫁,唯独不嫁殷瑜。
      唯独他,绝不嫁。
      哪怕他以后会后悔,会来哀求她原谅。
      也绝不!
      但为什么,明明当时那么有毅力去忘他,没料想十年了,始终难忘。
      看来可恨之人,必有难忘之处。
      “姑娘。”灵珑突然小声说:“傻子来了。”
      沈瑛被打断了思绪,收敛着心神,单手撑起身,醉迷迷的目光冰冷地瞥向身后。
      灵琦带着傻子入亭中,傻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沈瑛,视线放肆大胆地从沈瑛身上扫了个遍后,脸上又开始表露出羞态。
      “姑娘,她吵着要来找你。”灵琦沉声禀告,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沈瑛凝眸看着傻子,微微一眯:“会饮酒吗。”
      傻子脑袋轻轻一歪:“我,我能学。”
      这般回答,甚好。
      沈瑛侧过身,对灵珑轻摆衣袖,灵珑会意起身退旁。
      傻子径自坐到了榻旁,方闻到浓烈酒味时她马上蹙眉,显起厌色,看样子从未沾过滴酒。
      沈瑛把手中的酒壶递过去,随口冷道:“喝吧。”
      傻子没有犹豫,接过酒壶启唇就含着壶嘴,喝上了一小口。酒入口时滑感非常,随后便在口中火灼火辣般滚烧起来,刺地舌尖发麻,头皮也发麻。傻子眼中不由冒出水汽,马上咽下喉,一阵被割喉管似的刺痛,逼得眼泪都滚落出来。
      烈酒穿肠,一路灼烫灼烫,穿透到胃底。她难受极了,忽像狗儿一样张着嘴吐着舌,不停倒抽气缓解这股辣劲和烧劲。
      沈瑛见她这副样子,不禁勾唇笑出了声,脸上的冰态与冷漠和缓了三分。
      傻子闻悦耳笑声,再看着她那嫣然笑容,心底里紧紧一颤。
      原来她也会笑。
      她的狼狈,换她的笑,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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