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物志》遥远星系的红移

9、门禁

　　“请问是哪位？”楚辰打着哈欠打开了事务所的门。
　　他正疑惑着是谁有门铃不按反而在拍门，就看见了一个背着书包的男孩站在门外。
　　男孩正抬着头用莹亮的眼睛直视着楚辰，这年纪不过十岁左右，比楚辰的弟弟还要小几岁，身高也还够不到楚辰的事务所的门铃。
　　而这时的楚辰还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因为昨天有个客户说急着要收集的证据，他连夜整理了一下资料，就干脆在事务所过夜了。
　　还没等楚辰发问，男孩就连忙将书包从后拿到前边，翻找了一下翻出了一个小猪钱罐。
　　“你能帮我找我姐姐吗？”男孩把小猪钱罐递到了楚辰的面前。

　　楚辰明显地愣了一下，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年纪这么小的“客户”。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楚辰觉得还是应该细问一下。
　　“我同学说，前段时间你帮她找到过她失踪的爸爸。”男孩说。
　　楚辰想起这段时间他并没有找过什么“失踪的爸爸”，倒是找过“因为出轨而和小三跑掉去逍遥快活的爸爸”。
　　“你找人是不是很厉害？”男孩又问。
　　“那是当然。”楚辰自信十足地回答。
　　“那你帮我找我姐姐，我给你钱。”男孩将小猪钱罐塞到了楚辰的手里，就往事务所里面溜了进去。
　　楚辰差点没接住这个造型滑稽的钱罐，钱罐在他手里晃荡了几下才稳住，他听到了硬币碰在纸币上的闷声，连忙回头往里边望去，就看见男孩径自走到了沙发上坐了上去，姿势端端正正的，稚嫩的脸上表情竟然还有点严肃。
　　“等等，我不接小孩子的生意，”楚辰也往里边走去，“你的父母在哪里？”
　　“他们上班去了。”男孩说。
　　“你说要找你姐姐，他们不着急着找吗？”楚辰也坐在了沙发上，准备将钱罐递回到男孩的面前的茶几上去。
　　“姐姐很久没有回来过了，四年前她就不见了，警察叔叔也没找到她，”男孩垂下了眼帘，表情有些失落，“现在大家都不去找了。”
　　楚辰的动作顿了一下，钱罐没有脱手，他知道按照法律，一个人失踪满四年就可以向法院申请宣告死亡。
　　不再找下去，恐怕是因为这男孩的父母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吧。

　　但是要怎么将这件事解释给男孩听？
　　话说得太直白的话恐怕男孩不能接受，但是不说清楚的话，他肯定还会想着去寻人。
　　其实如果是成人带着足够的酬劳上门来的话，楚辰还能考虑一下这门生意，但是现在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小孩，酬劳就不用指望了，楚辰可不想骗走这钱罐里的零花钱，而且要找的还是连警方都没有找到的人，就算楚辰接下了这门生意，最后也很可能一无所获。

　　“你可以帮我找到她吗？”男孩抬头看着楚辰。
　　对上了视线的楚辰，有那么一刻差点以为自己看见了熟悉的身影，他记得，他的弟弟刚到他们家来的时候也是差不多这样的年纪，也有着这样无助可怜的眼神。
　　于是本打算拒绝的楚辰一出口就变成了“可以”。
　　“真的吗？你真的会帮我吗？”男孩的眼睛亮了起来。
　　楚辰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可是话已经收不回去了。
　　“但不是现在，我现在有事要忙，你过两天再来。”楚辰说。
　　“你不会骗了我然后跑掉吧？”男孩怀疑地看着他。
　　“年纪小小心眼怎么这么多？”楚辰训斥道，“我一家事务所在这里有这么容易跑吗？”
　　“那谢谢大哥哥，两天后我会再来的。”男孩一扫脸上的阴霾，道谢完跳下沙发就往外走了。

　　“我怎么什么生意都接下来了?”楚辰看着手里的钱罐。

　　两天后，楚辰跟着男孩到了他们家。
　　楚辰的本意并不是真的要帮男孩找人，而是想跟男孩的父母谈一下，或许他们应该了解一下自己儿子的心结，把潜在的家庭问题解决一下。
　　但他到了那里的时候，男孩的父母并不在家。
　　“他们还没回来，”男孩开了门带着楚辰往里边走，“你要喝饮料吗？有果汁。”
　　“给我一杯水就行。”楚辰走了进去，打量了一下男孩的家，感觉家里的光线不太够，杂物也有点乱。
　　“家里没有人收拾吗？”楚辰问。
　　“以前都是妈妈收拾的，但是妈妈现在有点忙，所以是我帮忙收拾的。”男孩端来了水。
　　“你妈妈以前没有上班吗？”楚辰问。
　　“有次我去上学的时候，妈妈送我到学校之后拉着我说她不想一个人呆在家里，”男孩说，“后来她就开始上班了。”
　　男孩的母亲原本是全职主妇，但两年前又开始上班了，现在两夫妻在同一家公司。

　　楚辰看了一眼客厅里摆着的全家福，只有父母和男孩在照片里。
　　“你姐姐有留下照片吗？”楚辰问。
　　“爸爸和妈妈都把照片藏起来了，但是我偷偷留了一张。”男孩回到房间翻找了一下，拿了一张照片出来。
　　是一家四口的照片，里面的男孩还只是一个三两岁的小孩，男孩的姐姐也在里面，却很奇怪地有种不协调的感觉——
　　少女的左肩正被男孩的父亲搭着，却僵直了身体，勉强地笑着。

　　“你的姐姐和你的爸爸是不是有过什么矛盾？”楚辰问。
　　“妈妈说过，姐姐只是有点怕生。”男孩说。
　　“怕生？”楚辰问。
　　“我们亲生的爸爸很早就走了，后来妈妈又给我们找了个爸爸。”男孩说。
　　楚辰这才明白，原来这是个重组家庭。

　　楚辰等了很久，还是没有等到男孩的父母回来。
　　“我看我还是改天再来吧。”楚辰准备动身。
　　“不要，”男孩的样子却显得很焦急，还拉住了他的衣摆，“你先不要回去，再等等。”
　　“为什么？”楚辰问。
　　“他们在十点之前一定会回来的，我家的门禁是十点。”男孩说。
　　“门禁？”楚辰看了一眼时间，发现还有十几分钟就到十点。

　　剧烈的拍门声夹杂在钥匙琐碎的声响里，还伴随着两人焦急的声音：“开门！快开门！”
　　下一刻门就被打开，冲进来了一男一女的两个人，他们一冲进来立即又用力地将门关上了。
　　“差点就晚了。”男人长舒一口气。
　　女人则靠在墙上几乎瘫软下去。
　　“爸爸、妈妈！”男孩唤了两声连忙向他们走去。

　　“妈妈回来晚了，我待会儿就给你做饭去……”女人露出了勉强的笑容，却在下一秒就发现了客厅里陌生的身影，她连忙将走过来的男孩抱住，警觉地看着楚辰，“你是什么人？”
　　“你从哪里跑进来的？”男人警惕地盯着楚辰。
　　“先别动手，我是你儿子请的……”楚辰原本想解释说是他儿子请来的私家侦探，却忽然改了口，“我是他的朋友。”
　　男孩也愣了一下。
　　“什么朋友？我们从来不知道他有你这样的朋友！你现在立刻给我出去！”男人厉声说道。
　　楚辰的表情不禁有点无奈，毕竟大晚上的一个陌生人出现在这里真的很可疑。
　　“爸爸，这个大哥哥真的不是坏人……”男孩也试图为楚辰辩解道。
　　“等等，不要让他出去，”女人忽然脸色苍白，“已经过了十点了，不要开门！”
　　男人一看挂钟，脸色也立即变了。

　　突兀的拍门声响了起来。
　　一下又一下。
　　“是谁在外面？”楚辰问。
　　男人没有说话，只有一双眼睛看着楚辰。
　　拍门声从缓慢，逐渐变得越来越焦急，拍得越来越响。
　　一直持续了一个半小时左右，等周围终于彻底安静下来了，女人却几乎已经崩溃了，她带着哭腔问男人：“响得越来越久了，怎么办，每晚十点都是这样，搬家也没有用，她想进来……”
　　“带小进回房间。”男人立即打断了她的话。

　　客厅里只剩下了男人和楚辰。
　　“你现在立刻就……” 男人顿了一下，余光落在刚才响过的那扇门上，改了口，“你明天一早就给我出去，不然我立刻报警。”
　　“明天？现在不能打开门吗？刚才在门外的是谁？”楚辰问，“还是说，你怕那个人现在还在外面？”
　　“给我闭嘴。”男人只回了这一句话，楚辰发现，男人的眼里布满了血丝。

　　楚辰就这样在客厅里被男人严密监视了一个晚上，直到第二天早上被轰走。
　　然而楚辰并没有就此作罢。
　　期间楚辰和男孩通过电话，发现男孩其实根本听不到拍门的声音，他只知道他的父母在几年前忽然定下了十点的门禁。
　　楚辰仍偷偷留意着情况，直到有一天发现男人离家之后并没有到公司去，而是到了一个偏远的地方。
　　楚辰在后面跟着，看着这荒山野岭，觉得有些阴森。

　　男人最后停在了一棵树下，还带着一把铲子。
　　铲子铲入泥土最后掘出了一具早已化骨的尸体，男人已浑身是汗。
　　“如果当时不是你乱挣扎，我怎么会错手杀了你？这全都是你自找的，想找我报仇？大不了我现在把你挖出来再杀一次！”男人瞪着一双血红的眼，侧举起铲子就用刃边重重地往那早已化骨的尸体砸了下去，原本还算完整的尸骨就这样一下一下地被他砸碎。

　　关于那具尸体到底是属于谁的，楚辰有了猜想。
　　恐怕，当年是这个男人杀了自己的继女。
　　楚辰刚想要离开然后报警，却不小心踩到了树枝。
　　这琐碎的声音被男人听到了，他立即望向楚辰的方向，一棵树正好挡在楚辰身前，男人拎着铲子一步一步地向那棵树走去，试探地问：“谁在那里？”
　　楚辰的心跳有点急促，他现在赤手空拳，和拿着武器已然陷入疯狂的男人搏斗的话，还是有点悬。

　　匆匆的脚步声和女人的声音却响了起来：“你真的到这里来了？你怎么……啊！”
　　见到了那具支离破碎的尸骨的女人惊叫了一声，继而是哭嚎：“她都死了你怎么还要这样做……”
　　“她缠着我们不想让我们有好日子过，我这样做有什么问题？”男人问，“就因为我们埋了她回到家的时间正好是晚上十点，她就要天天这个时间来烦我们？”
　　“如果当初不是你她又怎么会死？她是我的女儿啊！”女人开始怨责男人，“都是因为你贪心不足连我的女儿都想下手……都是因为你！”
　　“我当时不过是一念之差，现在人不死都死了，难道你还想把我捅出去？”男人说，“别忘了是谁在支撑着这个家。”
　　女人除了哭声再没说话，为了不影响自己的生活，女人隐瞒了女儿的死，当初埋尸有她参与的一份，他们现在正在同一条船上。
　　“我就看她今天还能不能再来。”男人说。
　　他们离开之前又将那破碎的尸骨重新埋了回去，而楚辰从树后走了出来，然后报了警。
　　几个月之后法庭的结果出来，男人被判了刑，而女人因为协助藏尸被判了缓刑。

　　不久之后，女人带着男孩来到了楚辰的事务所。
　　对于破坏了他家的现状，楚辰抱有一些歉疚。
　　“这件事藏在我心里很久了，事情迟早都要解决的，只是早晚的问题。”女人并没有责备楚辰。
　　而男孩则将之前楚辰落下的一串钥匙还给了楚辰。
　　楚辰看着那串钥匙，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对了，每天晚上你家还有奇怪的拍门声吗？”他们临出门前，楚辰忽然问。
　　“谢谢，已经没有了，我们家现在已经没有门禁了，”女人回过头来，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因为我已经回来了。”

　　楚辰终于想了起来，他那串钥匙应该是那天丢失在埋尸现场的。
　　没有在十点之前回到家的女人，就这样被夺了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