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皆为茧》金箔

25、第 25 章

　　冷月如霜。

　　寸心轻巧的翻了个身，如风拂叶落般立于城墙之上，会被一群凡人追赶的如此狼狈的大神，一定不止她一个。可除了逃能怎么样？真把凡人打了就麻烦了。

　　身后有一道疾风，寸心有点恼火了，都把我追成狗了，你们还有完没完！她迅疾回身，同时手中寒刃出鞘，直抵对方要害，又堪堪停在咽喉前，那是个熟人。

　　“杨戬！”

　　寸心莫名就有些恼火，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之前是怎么和他分开的，但每次重逢，她都特别不开心，心里老憋着一股火，这把火每每折磨的她痛苦不堪。

　　“三公主……”

　　乍见之欢，杨戬无意中碰到她是很惊讶的，这惊讶来自于他居然有点高兴，他本来是有好多事要询问，这一刻却偏偏一个字也记不得了，称呼后便是省略。

　　寸心收回佩剑，眉头紧紧锁住，奇怪，她怎么从杨戬这句“三公主”中听出了情意这种东西？哼，什么东西！

　　她忽然记起自己因为顶罪被贬之后，有那么一回闲逛，恰巧看到众人在传一本撰写三界神仙野史的书，一时好奇便凑上去看。正是杨戬篇：二郎神杨戬，天姿性灵，昆仑拜师，斧劈桃山。得遇忠犬，月上逢仙。义结梅山，迫娶龙女，挚爱不得。师不认，妻不贤………

　　她气得直哆嗦，正要把那本书拍到人脸上，再狠狠跺上几脚，烧了撕了，可最终什么也没做，更让她害怕的是，这种东西为什么会被流传？是谁所著？为何人所允？……

　　世界变化太快，前一秒，他还是压妹杀甥的大坏蛋，忘恩负义，抛弃发妻，被众人唾弃。而下一秒，他逆风翻盘，成为修改天条的大英雄，抛妻成了迫娶，而她，自然而然就成了不贤善妒，挟恩图报的贱女人……故事的最后，英雄自然是抱得美人归，留下千年望月的传说……

　　“三公主？寸心？……”

　　寸心回过神来，垂下的眼睫如羽扇，遮住了瞳孔深处的幽暗，力图稳定声音，便轻声道：“好巧！我来朝歌探查弱水变化的原因，你也是吗？”

　　杨戬并不知道三公主内心的千回百转，此刻的他除了身世悲惨了些，还没经历战场的诡诈和官场的虚伪，心机还没那么重。直言道：“是的，不过……四公主就这么让你出来了？”

　　“我瞒着她偷偷跑出来的。”寸心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她管的比我父王还严哩。”

　　两人顺着宫墙疾行，夜风轻柔的吹起她的发梢，乌云蔽月，她便拿出一颗夜明珠。

　　夜明珠在她掌中散发柔柔的白光，恰如荷叶上的露珠，晶莹、可爱。

　　杨戬突然道：“三公主，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帮我，还为此被玉帝通缉，连西海都回不去了，我欠你的实在太多了。”

　　“别这么说，我被玉帝通缉回不了西海，并不是你的错，不要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头上揽。”寸心不赞同道：“我敖寸心既然选择要救你，就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

　　“若是万劫不复呢？”

　　寸心一脸淡定的道：“那便万劫不复吧。”

　　这种视死如归的坚定，便是铁石心肠也会溶化，何况杨戬的心还没有那么硬，他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只要有杨戬在，三界之内，任你驰骋。”

　　寸心笑了笑，抽出了自己的手。开什么玩笑，我选择救你，当然是笃定你会保护我啊！你又不是我什么人，凭什么让我舍生忘死呢？

　　收回手时感觉杨戬的手紧了紧，她由此向他脸上看去，从感激中生出的承诺，温柔坚定，却并无情愫。

　　“你认为是什么导致了弱水的改变？”

　　“我想弱水是不是也对你们说是商王倾倒了刑具和垃圾？但其实不是，我曾在水底察觉到一丝魔气。”寸心咬唇，决定对他说出自已的猜测：“那些亡于她的水族，死状很是诡异，并非溺毙……”

　　“你是说弱水入魔？”杨戬看了看她，招手示意她避过巡逻的宫廷侍卫。

　　“不，魔因执念而生。”寸心暗中记下王宫地形，口中则回答道：“弱水并没有什么可怕的执念，我不认为她会入魔，但是，她一定是被什么影响或者迷惑了。”

　　站在最高的楼檐上便可俯瞰整个王宫，圆月似乎就挂在头顶，杨戬打开天眼，指向东面的三星子：“你看那边。”

　　顺着他手中墨扇所指，是一片幽静的湖面，银色的月光闪下来，如仙染林渡般梦幻。

　　“哇，好美哦。”美景如美人，头戴鲜花，身披薄纱，袅娜娉婷。

　　杨戬顿了顿，无奈道：“湖面有些奇怪。”

　　夜空洗墨，星子两三点，皓月如冰轮，可湖面上却什么都没有，月影呢？

　　突然，湖面起了涟漪，紧接着是漩涡，寸心感到有一股淡淡的魔息，白光一闪，巨大的吸力猛地将她拽了过去，她连忙将怀中玄水旗掷了过去，不料一阵天昏地暗，眼前光影变幻，出现了一座古朴宏伟的宫殿。

　　“小心。”杨戬在湖水变化之际，亦全力一击，然以他今时法力，竟不能撼动湖水，仿佛被什么吸收了一样，眼见寸心坠湖，他便也跟着跳了下去。

　　“三公主，你没事吧？”
　　“不要紧。”

　　寸心以手撑地慢慢站了起来，眼前是巨大的石柱，空旷的祭台，巨石铺陈的地面，两旁的岩壁上有悬出的兽形的铜灯，只是火早就灭了，余下一种清冷寂廖、无人问津的弃置感，这是什么地方呢？

　　“这里是比女娲宫更早的时代。”杨戬细细去分辨墙上雕刻的壁画，画中的主角是一个戴面具，脚下两条龙的男子。

　　“北海之渚，有神。人面鸟身，珥两青蛇，践两赤蛇，与颛顼并轩辕之胤也。”

　　“海神禺强？他不是早就死了吗？”寸心顿觉阴风阵阵，后脊发凉：“这到底是哪？我们是从纣王王宫的寿仙湖掉下来的？难道这是湖底？”

　　“不是。”杨戬蹙眉，走在寸心前面：“总之，先往前走走看，不要离我太远。”

　　顺着旋转式的巨大石阶向下走去，两旁岩壁上皆是雕刻的图案，有冰霜寒冻，玄水千里，头上有一根羽毛穿着花里胡哨的男子；有头长双角，背有羽翼，手握竹伞的女子……

　　“这些是……妖么？”寸心用指尖轻触，石头粗糙寒凉的触感传至中柩，令人生疑。

　　“嘻嘻……嘻嘻……”

　　“什么声音？”寸心惊跳而起，在这种黑暗阴森的地方，神出鬼没的笑声，其效果堪比一级恐怖片，哪怕她是龙，本质也脱不了女”子对此的害怕。

　　一道寒光闪过，地面出现一道裂痕，杨戬已经率先朝左前方的柱子出手。黑烟涌上，片刻后出现了一个身穿红衣，头戴黑帽的小女孩，相貌玲珑精致，杏眼忽闪忽闪的，如果她不开口，那可真是天真可爱极了。

　　“嘻嘻，又一个自投罗网的。”小女孩脆生生的语音奶声奶气，却满满都是恶意。她杏仁般的大眼睛中亦阴冷了起来：“既然到了我的地盘，也就不必伪装成这副恶心的样子。”

　　黑色气旋忽起，将她周身全部拢住，白光缭乱夹杂其中，法术散后，出现的不再是小女孩的模样，而是一名身材火辣、妩媚性感的妙龄女子。黑发白肤，眼波流转，一袭红衣自上而下，越发衬得肤白如瓷。领口极大，□□半露，以同色带子随意系起，裙子开叉极大，走动间便见修长美腿。

　　她朝杨戬走来，以指抚面，娇笑道：“你看，我美么？”

　　眼波如春水般荡漾，手指修长白皙，便是寸心都目瞪口呆，在她活过的漫长岁月中，从未见过如此衣着神态的女子，不禁面红耳赤。

　　杨戬冷着脸并未开口，只稍稍挡在寸心身前，右腕一转，化扇为刀，冷冷说：“你是什么人？缘何在此？”

　　“我嘛，在这里自然是为遇见你。”红衣女子格格娇笑，浑身颤抖，玲珑曲线愈加迷人。正当寸心想后退之际，有两支暗箭突然向她袭来，杨戬伸手握住。

　　寸心尚未看清，便见杨戬面色倏地一暗，将箭掷于地上，霎时爆开。那女子见此蓦地变色，原本笑吟吟的风情万种不见了，恼羞成怒：“你……你竟如此不识抬举！毁了本仙子爱宠，今日休想离开！”

　　一股气浪横扫，两人战在一处，短兵相接。

　　寸心前进一步蹲下身来，原来地上根本不是什么短箭，而是两条小蛇，全身赤红，从未见过的种类，此刻，已被杨戬用法力炸死。

　　刚刚他那一下，莫非是被这蛇咬了？

　　寸心边仔细看那蛇尸边思索，待她回过神时，那红衣女子已经溜了，杨戬紧追不放。她本欲叫他等一下，可他俩速度太快了，转瞬即逝，看看周围阴森可怖的环境，空旷安静的吓人，她哪敢停留，忙朝他俩的方向追去。

　　咦，北边好像有人？

　　眼角的余光似瞥到一个男人？寸心忙转头前去查探，然而那里却只有祭台空空，兴许是看错了吧？寸心咬了一下唇，决定不要一人留在此处，顺手拾起地上一片残镜，离开。

　　寸心从湖底上来，见湖中圆月倒影清晰，水草沙石小鱼无一不在，莫名又恢复正常了？还是一开始便是我们看错？那究竟是什么地方？……但无论如何，似与弱水的变化无关。

　　杨戬追丢了那女子，又怕寸心一人会遭遇危险，便返回到湖边，正巧与出水的她四目相对，此时，她衣衫尽湿，紧贴身体，既不舒服又尴尬。

　　“不如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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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置的宫室中，找到干净的衣服换好。寸心从内室出来，发现杨戬……可能中毒了。

　　“你是不是被那女子的蛇咬到了？”她一副若有所思，从龙珠传承记忆中嗅到了一点儿蛛丝马迹，此刻，看着杨戬的神情异样。

　　“嗯。”杨戬点头，又道：“不过，那两条蛇是无毒的。”虽然被咬中的瞬间，仿佛有电流自身体中窜过，但那不是中毒的反应，那样红衣女子究竟是什么人？

　　很快，杨戬不仅手微微发抖，就连扇子几乎都握不住了。他体内有一股蓬勃的热潮肆无忌禅的冲击，与此相关的三首蛟最先受到影响。一声巨吼，三首蛟化为了人形，清正的神情荡然无存，满脸淫邪的笑容。

　　“美女们，我来啦！哈哈哈哈哈……”

　　三首蛟大吼一声，转便向王宫深处跑去，霎时便消失了身影。

　　寸心初时震惊，但也顾不上他了，她终于想起来，那小蛇是什么了，春蛇。传说禺强在北海蛇窟中找到送予爱妾旖苏，以春药喂养的催情蛇。后来这种法子便流传开去，确实无毒，只不过……更是麻烦。

　　“杨戬，你打死的是催情蛇呢。”寸心将手抵住他胸口，感到心脏呯呯乱跳，低声道：“需要我帮你吗？”好奇中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像杨戬这样的男人中了春药会如何呢？

　　这个时辰，打开门做生意的青楼应该有不少，寸心想一颗东海夜明珠换个把花魁应该没什么问题……

　　“不行！你出去，快走。”杨戬连声音都透着疲惫，将全副精力都用于抵抗体内一波又一波的情潮，生出幻觉。

　　“好吧。”寸心估计要真塞个女人指不定会被人恨上呢……“呀，我想到了，月宫有一味仙药名叫玄霜，可以帮到你。”

　　玄霜仙药，至阴至寒，或许可行。

　　“月宫？”杨戬怔了怔，片刻清明。

　　“不如我去广寒宫将你被蛇咬的事告诉嫦娥仙子，请她偷偷拿一颗玄霜丹出来。”

　　寸心笑了笑，不怀好意。如果嫦娥拒绝帮忙，势必有损她一直热心助人的形象；如果她没有拒绝，此事若暴露，必会引起玉帝王母对她更加不满。

　　真让人迫不及待呢，寸心正欲往外走，却被杨戬一把拽住：“不可！”

　　“有何不可？”寸心回身欲挣脱他，杨戬本就没什么力气，这一下甩开手，脚一软便向前倒去，和回过身来的寸心碰了个正着，她又正巧矮了些……

　　感觉到湿润温暖的嘴唇压到自己的唇上，杨戬脑中轰然一声，仿佛有白光乍开，许多画面闪过，似曾相识，有一个女子很伤心，眼泪静静滑下的模样，让人心中大痛。
　　………

　　寸心捂着自己的嘴。这人啊，就不能想着去干坏事，马上遭报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