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伏妖纪》蜜糖琥珀

36、大泽·秘径04

　　月光下，湖面上有一艘小木船孤零零地漂在那里。

　　坏了，怕是熊孩子自己划船去湖里玩掉水里了吧？

　　初九环顾四周，发现岸边的浅滩上恰好有一艘倒扣着的木船，旁边一团杂乱的渔网上扔着两根破损的船桨。

　　他两步跑过去，一个用力，凭着一己之力把那艘厚重的木船翻了过来。

　　还好老子平时锻炼的刻苦。初九把船往水里推的时候，还不忘自恋了一把。

　　船入水，他一手提了一只船桨，纵身一跃跳了上去。

　　湖边芦苇丛里过夜的小鸟被他惊的飞了出去，有几只从初九头上掠过，一粒温热的鸟屎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落到了初九脑门上。

　　草！要不要这么倒霉？初九此刻已经顾不上太多，随手用他那件价值不菲的外套袖子胡乱抹了一把就继续划船了。

　　他脑海里此刻只有四个大字：救人要紧。

　　长这么大以来，初九除了小时候在公园的湖面上泛过舟之外，就从未划过船了，冲浪倒是经常玩。不过这划船和冲浪可差远了。谁能想到看上去很简单的划船动作这么累人，真不知道熊孩子是怎么把船划那么远的……初九咬着牙几乎调动了浑身的每一块肌肉来参与这项工作。

　　划着划着，他无端地感觉自己脚下凉凉的，低头一看不由得大惊——这船舱怎么突然出现这么多水啊，都没过脚面了……

　　一秒钟之后他终于反应过来了：妈的这艘船是漏的！怪不得被人遗弃在了岸边！

　　抬头看看湖中那艘小船，再回头看看岸边，都离得老远。

　　进退维谷。

　　半秒钟之后，初九做出决定：继续划！

　　在他快累成狗的时候，脑子里莫名就浮现起“让我们荡起双桨”的旋律……当真是怪异诡谲……

　　好在他本就身强力壮，硬是一鼓作气把船划到了湖中那艘木船旁边。这时候船舱里的水已经快满了……

　　“小铭！小铭！”初九从自己的船上一跃跳上隔壁那疑似董希铭划过去的小船上，俯身对着水面大声喊着。

　　然而水面一丝波澜也无，他当然知道这都是徒劳的，若是董希铭真的在水里是决然听不到他的呼喊的。所以他已经准备脱衣服下水了。

　　他刚解开外套的拉链，却被无意中一瞥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他发现在这艘船浅浅的船舱角落里，整整齐齐地放着什么东西。

　　是一身衣服，还有……一双鞋，初九蹲下身子看了看，看上去眼熟的……

　　慕春生！这些明明都是他今天穿过的衣服！

　　这么说，他也在这附近？最有可能的是，在这里水里！？

　　初九一时间有些茫然，深夜的水面平静漆黑，仿佛贮藏着无尽的秘密和危险。

　　“慕春生！”初九朝水面喊着。

　　对了，还有那盏头灯！初九慌忙掏出头灯打开，戴在头上。

　　“慕春生！董希铭！”初九把身子趴在船沿上，让头上的灯光照向水面。

　　尽管灯泡很亮，和对于湖中无尽的黑暗来说，只能算是杯水车薪。

　　正在初九一筹莫展之际，突然一阵风扑面而来。那阵风就像来自水底一样，直吹向初九的面门，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就在这须臾的功夫，他赫然发现前方不远处的水面出现了一个飞速旋转的旋涡……

　　与此同时，天上竟然还下起雨来了……

　　肯定有什么不对！初九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口袋里摸了摸专机。安静如鸡。

　　这他妈的就有意思了……什么妖一边兴风作浪一边还这么低调？

　　这时候，他猛然见发现那个旋涡正在旋转着朝自己靠近！疾驶而来的风像一匹匹野马，直愣愣地穿过他的头发，在他耳畔留下呼呼作响的声音，只一次呼吸的功夫，那旋涡已经来到了他的船下！

　　老子今天和你拼了！

　　初九一只脚踏上船舷，警觉地观察着四周，等着那无形的敌人先出手。

　　说也奇怪，那旋涡来到初九的船下以后，就减慢了速度。初九感觉他家老房子那台不知道买了多少年的洗衣机转的都比这快。

　　那旋涡转到初九头灯照射的区域以后竟然不挪窝了，初九得以看清旋涡的中心。这一看不要紧，看到的状况让他大惊失色！

　　他在旋涡里看到一张苍白的脸，然而不是董希铭，却是慕春生！

　　这人行不行啊？这是作大死呢？

　　初九根本来不及思考，纵身一跃跳进了冰冷幽暗的湖水中。

　　入水以后他才发现，自己周遭哪里还有慕春生的影子？

　　头灯的亮光在水中显得更弱了，堪堪只能照亮初九身前一臂左右的距离，他霎时感觉自己置身在一团浓重的迷雾中。

　　姓慕的？你在哪里？

　　初九用脚踩着水，双手不断地在身边摸索着……

　　呼……他绝望地把头伸出水面换气，却惊讶地发现那旋涡竟然还在缓慢地转动，而且就在自己五米开外的地方！

　　姓慕的，等着我啊！

　　初九奋力游过去，在靠近旋涡的地方潜下水面，在水下用力睁大眼睛搜寻着春生身影。

　　忽然，一个黑影从他眼前闪过，朝着更深处沉了下去。

　　是他！

　　初九随即奋力划水，紧随其后！

　　不知道往下游了多少米初九才将春生一把抓住。

　　此刻他赤.裸的身体像湖水一样冰凉。

　　姓慕的，你还活着吗？

　　初九双手捧起他的脸，在水中头灯惨淡的光晕下，只见春生脸色苍白，好看的眼睛和嘴巴都紧紧地闭着，若是忽略那不够舒展的眉头，竟然和他睡着的时候一般模样。

　　你是死了吗？你睁开眼啊！

　　初九飞速地计算了一下从他听到落水的声音到撑船来到这里再到此时找到春生一共用了多少时间。

　　在加州完成过PADI的五项专长潜水课程并以优秀的成绩申请到名仕潜水员执照的初九还记得受训的时候教练曾经提起过，目前人类水中闭气的吉尼斯世界纪录是13分多少来着，好像不到14分。

　　这么说……

　　不，他一定还有救！我一定要救活他！

　　想到这里，初九一把揽过被他紧紧抓着的春生，扶着他苍白的脸，提起一口气，嘴对嘴给他渡了过去。

　　他的嘴唇比身体还要冰冷，却是意想不到的柔软，初九的唇仿佛触到一块行将融化的冰淇淋。然而的他的牙却紧紧的咬着，初九顾不上许多，下意识地伸出舌头，用力推开了他紧闭的牙关。

　　做这些的同时，他还在一刻不停地用力踩着水，拉着春生朝水面游去。

　　游上一段，再渡一口气过去。

　　如是再三，纵然初九拥有再优秀的心肺功能，此时也已经快到了极限。

　　几乎是咬着牙又往上游了一段，初九抬头看到上方有一个黄色的光点，半晌他才意识到那是轮又大又亮的圆月。

　　快了！马上就到水面了！

　　姓慕的，你给我坚持住！

　　眼见成功在望，初九心中大喜，奋力登水，向上冲去。

　　他先把春生的头推出了水面，就在他自己把头伸出水面之际，突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拉住了他，下一秒他就被旋进了水里。

　　那个旋涡！竟然还在！

　　在自己被水流卷走之前，初九奋力把春生往上一推。

　　姓慕的，这次我救了你！

　　周围突然变得明亮起来，身体也变得舒展而轻松，感觉好像伏在自己那张贼舒服的大床上，不过这床怎么好像在移动？

　　怎么会有温润的水流从身侧滑过？

　　我这是在哪里？是要死了吧？初九在心里对自己说。

　　可是眼皮像是有千钧重，初九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只能张开一丝丝。

　　迷迷糊糊地，他似乎看到自己此刻正趴在一个宽厚而颀长的背上，这个背白的发光，不是很平滑，像是有一些手掌大的……鳞片！？不，这不绝不是人类的脊背！

　　这是什么妖吗……是接我走的吧？

　　初九还能感觉身下的东西一直在快速朝前方行进，可他的眼睛却再也睁不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耀眼的金光透过了初九的眼皮，他这才感觉自己像一片羽毛一样缓缓地从空中落下，最后落在一个柔软的所在。

　　当自己全身都落下来的时候，初九知道，这回自己已经死透了。

　　可是为嘛还有意识？

　　好像还听得到周围有人说话的声音。

　　他们在说什么？好吵啊……

　　“小叔叔，小叔叔……”一个孩子的声音就在初九的耳边响起。

　　这个声音，有点熟悉啊，是……

　　董希铭！

　　初九猛然睁开眼睛，一看就看到男孩那张苍白的小脸。

　　“小铭！你怎么也在这里？”初九一挺身坐了起来。心说完蛋了，这孩子也挂了。

　　“我和谷雨来这边玩啊！”男孩指了指自己身后。

　　初九望过去，一张小姑娘清秀的脸庞从董希铭身侧慢慢露出头来。

　　谷雨，还真是她？

　　“这是哪儿啊？”初九揉了揉眼，这才开始环顾四周。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仿佛是石砌的小屋里。

　　“小叔叔，欢迎来到极乐宫殿！”董希铭眉飞色舞地答道。

　　极乐？还真是死了。初九苦笑了一声。

　　从小床上站起身来，从小屋的窗户里望去。

　　窗外没有他想象中的青山绿水或者云遮雾罩，竟然是一大片游乐场！他都能看到远处的过山车欢快地顺着轨道飞驰。而且这小屋明显建在高处，摩天轮的顶点似乎都没有他所在的位置高。

　　“这极乐世界是个游乐场？我是不是走错了？”初九拍着脑门问董希铭。

　　“你怎么知道这个游乐场叫极乐世界？”董希铭反问。

　　初九：“……”

　　“这里是神仙的游乐场。”董希铭身后的小姑娘怯生生地说。

　　“神仙？哈哈哈，原来人死了以后就能当神仙啊！”初九笑道。

　　谷雨：“……”

　　董希铭：“我们没有死啊……”

　　“没死？那你还能回去吗？你知道你爸你妈找你都快急疯了吗？”初九居高临下地看着董希铭。说这话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董长风和何云芝一定也快急疯了。

　　董希铭表情不变，用手指了指谷雨：“她可以带我回去啊！”

　　谷雨也点点头，很认真地说：“是我带小铭来的，我也能带他回去，我保证。”

　　“那我呢？”初九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也是你带来的？那敢情好，一会儿把我俩一起送回去吧，全村人都在找小铭呢……”

　　哪知谷雨却摇摇头：“我没办法送你回去……”

　　WTF？你没法送我回去？难道要把老子一个人扔在这里吗？

　　还没等初九发问，谷雨又不紧不慢地开口：“谁带你来的，谁就能送你回去……”

　　“那我是谁带来的？”初九一头雾水地问。

　　“我舅舅。”谷雨道。

　　“你舅舅谁啊？初九问，这孩子问一句才说一句，急死人了。

　　谷雨指了指房间的门：“我舅舅已经回来了……”

　　她话音刚落，那扇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