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暗夜里的光》一粒小麦

8、Chapter 8

　　下午七点，其他人都下班了，苏叶拿着马不停蹄整理出来的数据和报告，在墨南办公室门前反复徘徊，像一只踱着步子找食物的小鸡仔。

　　围绕在苏叶周围的是那股挥之不去的紧张感，压抑的情绪几乎要将她吞噬。

　　苏叶抬手看了看时间，不能再拖了，她闭上眼睛深呼吸几下，鼓起勇气伸手敲门。

　　“进来。”

　　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墨南背对着她立在落地窗前，听到开门声，回头，清冷的眸光看向她，淡淡的表情没有一点起伏。

　　借着黄昏的落日光芒，苏叶再一次打量着墨南，他的确英俊不凡，气宇轩昂，合体的西装衬衣，高大挺拔的身材，看起来自信沉着。

　　此时的墨南，眼睛里已没有最初看到苏叶时的悲伤和踟躇。他看起来神色镇定，从容不迫地点头示意：“坐。”

　　苏叶没有坐，而是直接走上前，把手里的资料递过去，“这是您要的资料，近三年来的每月报表和分析报告。”

　　“喝点什么？” 墨南问。

　　“不用了，谢谢。”苏叶说话的语气十分客气。

　　墨南坐下来打开桌上的台灯，低头仔细翻看手中的资料。

　　昏黄的办公室里一片安静，只听到哗啦哗啦翻动纸页的声音。

　　苏叶看着正专注翻看资料的墨南，自己傻站在这，显得有些尴尬，便轻手轻脚地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

　　不知道为何，一向从容大方的她，到了墨南面前突然变得十分拘谨，坐在沙发上仍觉得束手束脚，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手放在腿上摩挲着裙角。

　　苏叶实在无事可干，只好盯着桌子上的盆栽看了半晌，又把目光挪到墙角的空调，接着目光移到窗外正缓缓落下的夕阳，今天的夕阳真美啊，把天边都染红了。

　　最后，她的眼神还是不由自主地转到了墨南的身上，从她坐的这个位置看过去，正好是背光，看不清墨南的面容，只能看到一个轮廓，但是就那么一个身影，却好似有魔力一般，牢牢锁住了她的目光，无法移开。

　　奇怪，这个画面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苏叶大脑开始不受控制地恍惚起来，有一些模糊的碎片在她脑海中拼凑，几乎就要拼凑完整，可好像就是缺了那么一块，遮挡住了最重要的信息。

　　……

　　“这些年果然成长了许多，表格清晰明了，报告言简意赅，做得很好。”墨南突然说了一句话，打破了静谧的空间。

　　“嗯？什么？”正在恍惚中的苏叶被吓了一跳，刚才墨南第一句说了什么？她没有听清楚，只听见了“做得很好”，墨总是在夸奖她吗？

　　墨南却垂下头继续沉默地翻看资料，仿佛未曾开口。

　　苏叶不敢再胡思乱想，定定地看着墨南手里的纸张，眼神随着他的手指来回转动。

　　就在苏叶觉得气氛凝重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墨南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夹。

　　他靠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苏叶，一言不发，看得苏叶心里直发毛，不明白这个副总到底想干什么。

　　本就昏暗静谧的空间里，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声，一时间，房间里的气氛过于微妙，苏叶竟有一种想要逃跑的冲动。

　　墨南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终于调整好状态之后，这才缓缓开口：“你……”

　　“墨总，”几乎是同时，苏叶也开口了，带着礼貌的笑容，十分客气地问，“还有别的事情吗？”

　　墨南愣了，刚刚调整的情绪瞬间被打乱，只能条件反射般地回答：“没有了……”

　　“好的。”苏叶毫不掩饰自己如释重负的神情，赶紧站起身来告辞，“那我下班了。”

　　“资料先留下，我再看看，你这几天准备一下，抽个时间去拜访客户。”

　　看着被她揉捏的皱皱巴巴的裙角，墨南眸光一暗，站了起来：“需要我送你吗？”

　　苏叶没料到墨南说出这样的话，似乎被吓了一跳：“不，不用了，有人接我。”

　　看着苏叶毫无留恋转身离去的背影，伴随着关门时清脆的响声，如同她的拒绝那般干脆，墨南眼中掠过一丝心痛。

　　天色暗了下来，大楼里渐渐安静下来，天边渐渐浮现出星光，像是墨南指间星星点点的烟。

　　过往种种，化作一帧帧画面，在他眼前飞速闪过。

　　他想象过无数次有朝一日重逢的情景，想象中的画面总是凄惨而决裂，但现实却是如此真实，未曾料到，他们之间竟冷漠至此。

　　……

　　墨南到任MT，延续了他以往的工作风格，短短几天，就让大家见识到了传闻中的墨总，果然名不虚传：雷厉风行、自信跋扈、冷淡寡情、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

　　众人倏然感觉压力大增，叫苦不迭。

　　“孙哥，你看一下，这个数据和之前的有出入，还有后面列表里的单位，麻烦你再仔细核对一遍，这次会议很重要，一定要赶在明早开会之前把全新的报告书做好……”苏叶指着桌上的文件，皱着眉头逐条分析。

　　孙胖站在她面前，硕大的体型抵得上两个苏叶，但是她的气势却丝毫不受影响，从容不迫，条理清晰，井然有序，待她说完后，孙胖一脸信服地拿着文件走了。

　　刚走到门口的墨南定住了脚步，他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苏叶。

　　记忆中的她永远是跟在自己身后的跟屁虫，一脸懵懂，迷迷糊糊，却又小心翼翼，像只没有长大的幼鸟，时刻需要别人的保护。

　　而此刻的她，目光定在电脑屏幕上，心无旁骛地投入着，微微沉思的样子，无论是全身上下流露出的专注和自信，还是说话时眉宇间跳动的神采，一切都让他觉得那么的陌生。

　　五秒钟后……

　　苏叶重重地把一叠文件摔在桌子上：“我的天啊！收假第一天，就让人干这么多活，中午都没休息，这个新来的副总，真是剥削人的资本家！又想牛干活又不给牛吃草……我都快饿死了！”

　　苏叶的牢骚还没发完，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咦？怎么这么安静？按照惯例，此处应该有附和声才对啊？

　　她慢慢坐直身子，抬起头，露出被电脑屏幕遮挡住的视线，瞪大眼睛环顾四周。

　　发现大家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而且一个个表情扭曲，仿佛憋得很痛苦。

　　苏叶微微蹙眉，混身上下的毛孔都嗅到了危险的气味，她慢慢回头……天哪！门口站着的那不是墨总吗？

　　墨南此刻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眼神深邃，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让人捉摸不定。

　　苏叶大窘，老脸一阵发烫，只好尴尬地干笑一声，默默地扭回了头。

　　真是丢死人了！

　　身后这才传来一阵潮水般的哄笑声。

　　墨南漫不经心地微挑眼角，走了进来：“快下班了，最近大家确实很辛苦，晚上一起吃个饭吧。顾子明，你定好地方带大家先过去。”

　　“谢谢墨总！”

　　“下班喽！吃饭去喽！”大家纷纷站起身来收拾东西。

　　顾子明笑眯眯地走到苏叶桌前：“咦？你怎么还不动，不是都快饿死了？托您老人家的福，才有了这顿饭，我代表部门广大同仁，真诚地对您舍己为人的精神表示感谢。”

　　说完，顾子明后退一步，装模作样地弯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苏叶看着一脸幸灾乐祸的顾子明，咬牙切齿：“连你也要落井下石吗？”

　　品味轩位于城市最繁华的地段，夜幕低垂，华灯初上，桌上觥筹交错，你来我往。

　　下了班，离开办公室的众人难得放松下来，不谈工作，只管开心，桌上笑笑闹闹吵得不得了。

　　苏叶来得晚了，到了才发现，大家都很自觉地避开了墨南身边的那两个位子，尽管今天是墨南请客，可是他那副生人勿近的气场，还是让人望而生畏。

　　顾子明当仁不让地坐在了其中一个位子，然后抬了抬下巴，示意苏叶坐在另一个位子上。

　　苏叶快速搜索了一圈，没有找到多余的空位，心里暗骂这帮不讲义气的家伙，无奈地坐了下来。

　　苏叶一落座，顾子明便一个劲地给她使眼色，示意她赶紧给墨南敬酒。

　　苏叶抓起筷子挡住侧脸，假装没看见。顾子明眼角都快抽搐了，也不见苏叶动作，只好咬咬牙，恨铁不成钢地作罢。

　　墨南坐在桌前，手里端着酒杯，耳朵里听着他们瞎侃，眼睛却不自觉地瞥向一旁的苏叶。

　　她还是白得像一只瓷娃娃，不说话的时候，举止之间，依稀能看到当年那个扎着马尾的少女模样。

　　酒桌上的她可静可动，玩笑的尺寸拿捏得很好，恰到好处，遇到有人劝酒，都被她三两句笑语给轻飘飘地挡了回去，既不伤人面子，又不让自己委屈，果真是游刃有余。

　　现在的她，已经足够强大，已经不需要人照顾，她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在微微的酒劲下，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到了几年前……

　　那也是在酒桌上，单纯懵懂的苏叶第一次和公司同事一起吃饭，她不知深浅地学别人倒了一大杯红酒，傻乎乎地一口气干了，几个不怀好意的男同事便借机劝酒，喝到最后，苏叶端着酒杯的手都在颤抖。

　　墨南本不想理会，他觉得这样的女人实在太蠢，竟然没有一丝防备心，初入社会，受点教训也好。

　　可到最后，他还是看不下去，随口编了个理由，带着她从餐厅溜了出来。

　　出了门，她伸着个小脑袋不安地反复确认：“这样也可以？真的可以吗？不打招呼就走，会不会显得我没有礼貌？”

　　他冷冷地甩了一句：“礼貌是留给值得尊敬的人，而不是给人渣的。”

　　……

　　“墨总，苏叶是个非常非常优秀的姑娘，我们两个搭档好几年了，她一直是我最得力的干将，她工作能力很强，平时虽然有点执拗，但是为人很真诚，做事也很认真……”顾子明的声音把墨南从回忆中拉扯出来。

　　墨南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嘴角带着一丝苦涩:“我知道。”

　　顾子明以为自己听错了：“嗯？”

　　墨南不动声色地改口：“我说，我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