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代诛魔》秋实绯然

23、红莲绽

　　晋阳城郊，原本清朗的天空忽然变得白茫茫一片。乌云接踵而至，又将苍穹渲染得极低沉和压抑。
　　“要变天了。”顾惊寒自言自语。
　　他已经在落木坡守了三天，百鬼封印并没有任何异常。但他仍有些放心不下，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远处的闪电划出一道刺眼的光亮，轰鸣的雷声滚过群山，顾惊寒却稍得慰藉。幸好让蒋虹回了青屏观，她虽然法术高强，却最怕打雷下雨。
　　“顾少侠，在想你的师妹吗？”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
　　那声音温润优雅，又带着些许戏谑。顾惊寒闻声望去，一个人出现在落木坡顶，就站在五行八卦阵印记的正上方。
　　仿佛是心中紧绷的弦忽然断裂，顾惊寒浑身打了个激灵。他定了定神，提剑走到落木坡下，和那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把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只见此人上穿靛青短衣，下着荼白罗裳，腰佩一枚环形玉饰，手中摇着一柄墨色折扇，束发的金色长穗在风中上下漂浮。他不仅衣饰华美，而且长相美若冠玉，英俊不凡。估计每个女人看见这张脸都会心动，甚至嫉妒一个男子竟有这般容貌。
　　顾惊寒的关注点当然不在他的脸上，因为自己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声息，好像他凭空就出现在了那里。这样的身法，绝对是个一等一的高手。
　　顾惊寒道：“前几日百鬼封印遭到破坏有所松动，就是阁下的手笔吧。”
　　那人摇扇子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合了扇子笑道：“顾少侠只一眼就猜出这等事来，在下好生钦佩。”
　　顾惊寒道：“既如此，阁下应该知道封印已被五行八卦阵加固。不管你还有什么企图，都请就此收手吧。”
　　淅沥的雨点开始滴在皮肤上，如指尖轻触琴瑟的弦。那人平静道：“在我尝试攻破这里时就知道，青屏观一定会在封印彻底崩溃前进行补救，所以……”他展开扇子，“五日前我在此布下了逆转咒，此刻差不多要生效了。”
　　顾惊寒闻言顿时一惊，居然是逆转咒！
　　一旦咒语生效，五行八卦阵的加固作用就会被逆转，反过来去破坏百鬼封印。没有什么能抵御五行八卦阵的威力，封印崩溃只是片刻间的事情。
　　顾惊寒懊恼不已，没想到对手精心布置了这样的圈套。同时他又甚为不解，逆转咒失传已久，为何这个年轻人能使得出来？
　　他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抖，可时间却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啪啦”一声，百鬼封印赫然出现了一道裂口。
　　雨滴连成了细丝，从天幕急速垂落下来。那人仍站在落木坡顶，不紧不慢地道：“若百鬼四散，只怕人间再无宁日，顾少侠应该不愿见到如斯惨状吧。”他淡定从容地摇着扇子，似乎在等着看一出好戏。
　　百鬼封印的裂口越来越多，顾惊寒的冷汗自额头划过脸庞。远方一个闷雷炸裂，封印应声崩塌，碎成无数晶莹剔透的残片。被困许久的百鬼蜂拥逃出，霎时天昏地暗，风雨飘摇，冤魂凄凉的哭嚎声响彻落木坡。
　　就在百鬼四下流散之时，一道无形的屏障迅速张开，连同那个神秘人一起，将他们全部阻拦在屏障之内。
　　囚困结界！
　　百鬼好不容易逃出封印，自然不甘心又被困于结界。他们胡乱撞击这道屏障，却没有办法突破，于是全都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盯着结界的中心。
　　雨势忽然大了起来，滂沱的雨水仿佛被人从天上倾倒而下。顾惊寒的头发和衣服全部湿透，紧紧贴在他的肌肤上。雨幕遮挡了他的视线，雨声影响了他的听觉，积怨百年的厉鬼将他一人团团围住——无论天时、地利还是人和，都是最危险最糟糕的境地。
　　顾惊寒忽然很羡慕陵光，因为防御结界和囚困结界无法同时布下，若他会陵光的幻屏术，便能在困住百鬼的同时将雨水阻隔在外，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狼狈。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怎么羡慕起一个妖怪来了？
　　顾惊寒暗暗苦笑，大概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是非对错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但他并不后悔用结界困住百鬼，唯一遗憾的，就是可能再也没有机会照顾师弟师妹了。
　　顾惊寒抽出长泽剑，将百鬼环视一遍，高声道：“诸位纵然有天大的冤情，阳间也不再是滞留之处。有我顾惊寒在，你们休想踏出这落木坡一步！”他的眸子忽然凶狠起来，如同一只盯上猎物的狼。长泽的寒光闪过，带着决绝的杀气斩向百鬼。
　　顾惊寒的长泽剑与苏业承的广月刀一样，都带有天地间至阳至刚的清气，正好能克制百鬼的阴气。顾惊寒以“飞影流星步”配合“寒木春华”剑法，一鼓作气斩杀了十多只亡灵，速度之快让百鬼措手不及。
　　百鬼俱惮长泽剑的清气，不敢正面抵抗，便围在顾惊寒两侧及身后伺机而动。顾惊寒则一味进攻，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尽可能多地消灭对手。战线拉得越长，他离死亡就越接近。
　　然而凡人的力量终究有限，顾惊寒渐渐感觉体力不支，速度也慢了下来。一只亡灵抓住机会，像追风的箭一般冲向顾惊寒的背部，利爪直逼他的心脏。
　　在雨声和哭声混杂的环境里，根本无法靠听觉避开背后的攻击。但是顾惊寒还有一样本领——他的直觉。
　　杀气临近的那刻，顾惊寒向右边一偏，随即回身刺向偷袭者。长泽穿透躯壳，亡灵灰飞烟灭。
　　鲜血在被雨水浸湿的白衣上晕散开来。
　　顾惊寒虽勉强避开了这致命的一招，却还是伤到了侧腰。他强忍疼痛继续挥剑，几十只恶鬼却一拥而上，用利爪束缚住他的手脚，用獠牙啃咬着他的皮肉。顾惊寒将周身灵力聚集在剑身，咬牙道：“都给我……滚开！”
　　那简直不是人发出的声音，而是野兽的低吼。灵力瞬间爆发出来，恶鬼被逼退到数丈开外。顾惊寒猛然呕出一口血，靠长泽剑支撑才没有倒在地上。他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鲜血将白衣染成触目惊心的红色。他筋疲力尽，浑身冰冷，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
　　雨水毫不停歇地敲打着大地，百鬼仍徘徊在四周，数量还剩一半左右。
　　顾惊寒笑了。
　　对于别人，这是真正的绝望；
　　对于顾惊寒，这是最后的机会。
　　他以左手持剑默念咒诀，剑锋划破右手手掌，长泽剑被染上暗红的血色。落木坡剧烈地震荡起来，群山撕裂，碎石滚落，连瓢泼的雨水都被激荡的剑气卷上九霄。
　　“这是……”落木坡上的神秘人喃喃道：“破魂血祭？”
　　如陵光先前所料，除了苏业承，另一个修炼这青屏观禁术的人正是顾惊寒。苏业承练到了七成，而他已练到了九成。
　　漫天血刃飞向亡灵，也飞向了落木坡上的看戏之人。他们甚至没能再发出任何声音，就在这排山倒海的绝杀之招下化作了尘烟。
　　落木坡恢复了安静，静得只能听见雨水洗涤大地的声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顾惊寒和他的长泽剑一起，也安静地躺在那里。
　　他送走了百鬼，却将迎来死亡。
　　暴雨似乎小了一些，顾惊寒在迷离涣散的意识中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接着一个声音出现在了头顶：
　　“真是可怕的招数……”
　　是那个神秘人！
　　他明明受到了破魂血祭的攻击，为什么还活着？
　　顾惊寒并未再去想这个问题，因为他连呼吸的力气都消耗殆尽。
　　那人将折扇插在腰间，半跪在顾惊寒身边。他手中多了一株奇特诡异的植物，无论根茎、叶片还是果实都是透明的。他摘下一颗果实给顾惊寒喂下，轻声道：“在下来此之前已通知了你的师妹，至于能不能等到她，全看你的造化了。”
　　顾惊寒的嘴微微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人站起来，向顾惊寒深鞠一躬，然后他的身影消失在了茫茫雨幕中。
　　顾惊寒闭上眼，他的血融在冲刷大地的雨水里，绽放出朵朵触目惊心的红莲。

　　第二卷开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