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岁集》从凰

1、少年与妖（一）

　　初次见面，他是一身青衣、风度翩翩的少年，而她是……一棵树。

　　他极为刻苦，每天风雨不落地到她面前练剑，

　　那剑总被舞出“飒飒”的声响，扬起一地的草屑。

　　后来她看到他的次数渐渐少了。

　　几年后，她再也没有看见过他。

　　她努力修炼，也不知过了多少岁月，终于化为了人形。她是一棵桂花树，化形成了一位身着一袭鹅黄色衣裳的貌美女子。

　　她决心去找他，年复一年，她终于找到了他。可少年的容貌较之前没有半分变化。

　　这时她才知道，原来那位少年竟是一位修仙之人。

　　她全然不顾一路上来各路同类所说的不要轻易靠近人类的告诫，欢喜地跑过去。

　　却被他用一柄长剑指着，语气清冷地问道：“你是谁？”

　　她一下慌了神。“我……”她张口想要辩解，却突然发现自己没有名字。“我是你之前在我面前练武的桃花树呀！”刚说完，她便暗恼，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自己。

　　见她语气诚恳，他的面色缓了缓，收起长剑，说道：“哦，是你？没想到你竟然已经化形了，日子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

　　“嗯，是我！”见他认出自己，她的脸上扬起了一抹笑容。

　　“你没有名字？我叫祁远，若你不介意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取一个名字。”他也笑了，笑着对她说。

　　“好！”她的眼睛都快要笑的看不见了。

　　“桂瑶，如何？”他向她询问意见。

　　“桂——瑶——，真好，我也有自己的名字了！”她特意将声音拖得很长很长，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欢欣。

　　看着她开心的样子，他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

　　她一下子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他被她呆萌的样子逗乐了，温和地对她说：“天色不早，我要回家了。你也尽快回家吧，到了晚上，女孩子一个人待在外面不好。”

　　家，那是什么？桂瑶的心里很疑惑，却没有问出来。只是隐隐感觉，这个少年要离他远去了，心里很不开心。

　　“我没有家，你可以收留我吗？”桂瑶努力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祁远。

　　这次换到他愣住了，想了一会儿，他摇摇头：“不行，我的家人绝对不会允许你的存在的。”

　　“那我该怎么办？”她很沮丧。

　　“其实你还可以变回原形，直接扎根在地上啊。我虽然不能让你回家去到我家去住，但是以后我每次出来都可以找你去玩。怎么样？”祁远安慰她。

　　“那好吧……”桂瑶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同意了。

　　祁远放下心来，御剑飞走了。桂瑶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依依不舍。

　　他可是第一个说要给她取名字的人类呢。

　　祁远说到做到，后来他果然常常会去找她玩。

　　他们常去深山老林探险，每次有危险，少年总是护在她的身前。每次望着祁远的背影，桂瑶的心中想的都是要尽快强大起来，换她来守护这个少年。

　　后来，桂瑶也说到做到了，每次遇到危险，她总是与他并肩作战。他们携手闯了许多秘境，获得了无数珍宝，也受过濒临死亡的伤。

　　有次，祁远命在旦夕，桂瑶急得不得了但又无计可施，只好在一旁悔恨地掉眼泪，她想要不是自己，祁远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

　　祁远在一旁傻乎乎地望着她笑，她问祁远笑什么：“可是有解毒之法了？”

　　“有呀，”祁远笑得更柔和了， “有你在，我都不痛了。”

　　桂瑶脸红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祁远不笑了，他抿起嘴角，认真地对桂瑶说：“只要你还需要我，我就不会离开你。”

　　桂瑶怔住了，又红了脸庞，声音细如蚊呐地说：“嗯。”

　　他们也不知道相伴了多少岁月，但这个美好的时光结束于一纸婚约——祁远的父母不知怎的知道了祁远与桂瑶的事，为他定下了一个同是修仙家族的大小姐。

　　桂瑶本以为，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不需要再多说。可是她没有想到，祁远竟然接受了这段他根本没有感情的婚姻。

　　她闯上门去质问。那时，祁远抱着那个大小姐，那个名门望族出生的姑娘甜蜜的倚在他的怀中，与祁远深情地对视。

　　她的心突然一抽一抽的痛。

　　她问祁远：“你为什么选择她？！她哪里比我好？她的容貌，她的武力，她对你的了解，都不如我！”

　　可他只是冷笑：“就算她哪里也不如你，也有一点比你好，我爱的是她。”

　　她的心仿佛被一柄利剑插入。

　　她对着他吼：“真是可笑！我还以为，我们之间的心意，不必多言。”

　　祁远抬起头来，目光冷漠的像看路边的一块顽石：“你想多了，单是‘人妖殊途’这四个字，我们之间就永远不可能。”

　　她突然感到一口鲜血涌上喉头，被她强压了下去。就算被拒绝，她也决不能露出败相。

　　他抱着那个大小姐，决绝地转身离开。

　　她呆立在原地，心中是万般不敢置信。

　　原来，原来，再多的情意，也信不得。

　　她忍着心痛，离开了祁家。既然他无动于衷，自己又何必再多留恋。

　　后来她也有曾有所怀疑，特意回祁家一探究竟，却被人告知祁远已被族中下放到西荒。

　　她又去西荒寻他，她看见祁远与沈晴还是成了夫妻，诡异的是，他们成了凡人。

　　如果只是家族联姻，他们又怎会在一起。

　　她看见他们俩生活在一个小小的村子，祁远偶尔去山上打猎，用猎物换取生存所需，而沈晴就留在家里，为他做饭，洗衣。过节的时候，他们就去镇子上闲逛。

　　她看见祁远为沈晴买下大大小小的玩意儿，为沈晴描眉绘妆。

　　她看见沈晴喊祁远回家吃饭，给祁远上药，为祁远揉肩。

　　他们的生活平静而美好，她也曾向往过。

　　她仔仔细细地检查了祁远几遍，除了虚弱了一点，再没有别的异常。

　　就是说，不是下毒下蛊，也不是秘法诅咒。

　　祁远是真的爱上了沈晴。

　　他当初说的，全是真的。

　　她暗中滋养了祁远和沈晴的身体一段时间，就离开了。

　　从此她浪迹天涯，以一壶酒为伴。

　　以为不会再为谁展颜，却遇上了那位，大概是她命中的劫。

　　醉到深处，她也偶尔会想起，那个曾经让她心痛如绞的少年。

　　她游历了那么多风景如画的地方，可寿元将尽时，浮现在脑海的，还是他的身影。

　　临死之前，她笑了，喃喃自语道：“看过世间，最后最想去的，果然还是有你在的地方。”说罢，她闭上眼睛，长辞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