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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七章 ...

  •   那句话的冲击力不亚于B-29战斗机轰然而过投下颗原x子弹,哗啦一下在陆子颉脑子里炸开朵花。

      他后知后觉地听懂这句话的真实含义,愕然抬头看她。而岑希阴谋得逞般露出个冷笑,停顿都没停顿一下转身就走了。

      陆子颉想:“中二病么。”

      他盯着岑希远去的背影,心头漫延开一种古怪的空落,望向路灯下站着的岑川。那人则事不关己地偏过了头,沉默地倚靠在灯杆旁。

      温黄灯光倾泻下来,颜色如一汪水滑的蛋黄心,投下来一团灯影。岑川在那里头木木地杵着,眼神发愣,像是被这一小圈微弱的光晕囚禁在了原地。

      他如同刚演了一出浓墨重彩的好戏,这时候看客散尽就抽离了背脊上那根线,力气和关节也都被卸了,失魂落魄地盯着岑希离去的方向。

      他想为刚刚的一切申辩,但又觉得这已是不言而喻的难看,喉头紧涩,半晌,才干而哑地吐出几个字:“……你怎么来了。”

      “你见我听过话么。”

      石子被一脚踹来,骨碌碌地滚到鞋边。那声音自远而来,裹着点坏气儿与轻佻:“坏学生可不吃你这套啊,小岑老师。”

      他像是被那一声唤回了神智,怔怔看他。陆子颉笑得有点坏,眼窝里漾着两汪琥珀色的水,手指作钳猛地凑上来,抻面条似的用力把他两颊往外展。小少爷闷头受着他一通拽,被扯疼了才抬头看他,眼眸起了雾,茫茫然一片。

      他像打架输了的孩子,最后一下被人揍狠了,就不声不响地捂住伤口,疼也不喊一声,目光执拗又倔强,死都不愿低头。

      俗语说三岁看到老。陆子颉一想到这人小时候也这样被人欺负得说不出话来,心头就如被人拿钩子狠狠地剜了一把。

      可不能一并丧了。他皱了下鼻子,身子一仄歪就挂在岑川肩上,八爪螃蟹似的乱勾着手指恐吓:“好啊你小子,教我做题的时候都没把脸哭丧成这样,这会儿一姑娘就把你打击得和石雕似的区别待遇啊你!”

      岑川摁下了他张牙舞爪的手,低低地寄出一声:“…你不明白。”

      又这样!八竿子打不出个屁!天大的事情都憋在心里,就不怕自己闷出病来!陆子颉心里窝火,觉得这人就是个闷嘴葫芦,不愿说时刀架脖子上都不啃一声,也没辙了。

      水泥地尚留着日间的余热,他就地坐下,有小雏菊从缝里探头探脑,一抹乳酪黄。陆子颉手有些痒痒,按捺不住就折下一枝玩,抵在掌心打着转儿。

      “…你妹和你挺像啊。”他头也不抬地说了句。

      “一副睚眦必报的样儿,眉目生得也凶,瞪人的时候和只小老虎似的,一瞅和你就是兄妹。”花瓣香香软软,闻着也甜,少年心情好了不少,低头笑嘻嘻地用花茎戳他运动鞋的孔,“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啊你?”

      又疼又痒,岑川捉了他的手丢在后边,忍不住小声回了一句:“我小时候才没这样。”

      陆子颉在下边扯扯他裤腿叫他坐。

      这人天生像猫,往常对他避之不及,见着他不开心,才肯乖乖走来。少年此时睁着一双清亮亮的眼看他,勾着长腿蜷成一小团,眸色温热,像握在手心里的玻璃珠。

      他心口轻轻一烫,坐下来,着了魔似地开口。

      “我小时候没什么想要的。因为想要的总是她的。喜欢的玩具每次都是第一时间让给她,想看的连环画也都被她抢了,连放学路上偷买的巧克力她都要狼吞着咽下半包。”

      “可我不讨厌她。”

      “她刚出生那会儿才那么小,和一小团棉花一样,卧在襁褓里小脸哭得通红,结果看着我就不哭了,我小时候可喜欢她了。我妈…”

      岑川脱口而出一个妈字,猛地停顿住,接着低低地抽了口气:“那个人还说我和她天生就是兄妹,拆不得的。”

      “我那时候就想,她管我叫一辈子哥哥,我可得护着她。”

      他把脸埋进膝盖里,语调轻地像没入了尘埃:“可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他的心是粒蛀烂了的苹果芯子,裹着一层光鲜饱满的皮,实则千疮百孔,难以为继。

      岑希擎着柄名叫过往的刀,一针针挑开饱蘸伤痛的伤口,再埋进几大把盐。

      陆子颉头一回见着这样的岑川。

      这人就坐在那儿,满面哀伤。

      他觉得心头有哪个地方连带着抽疼了一下,紧接着一股不可名状的感情就这样汹涌地流向四肢百骸。他一声不吭地揪紧了岑川的衣角,忽地笑了一下,歪过头逗趣般地蹭了一下他的肩膀:“……你这人可真奇怪。”

      “明明不愿意说难听的话,还硬摆着一副凶神恶煞的架势说了,字字都带刺。”他指了指对方的脸,“说了自己还难受,真该拿个镜子叫你自个儿看看你现在表情有多丑。”

      岑川吸了口气,哑声道:“可我现在不喜欢她了。”

      他的嗓音小小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就这样消散在冷清的空气里。

      江岸的街巷里,风裹挟着江水的温柔气息呼啸而过,吹在年少人的眉梢与衣角,叫人浸泡在了一个舒适而沉溺的状态里。

      陆子颉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便沉默下来,头脑里紧张地搜寻着安慰方式,忽地福至心灵想到沈晏的哄女友妙招。

      他轻咳了一声,拿两根手指戳在了岑川的嘴角,轻轻地给他提出个微笑的弧度。

      “别介啊。”少年冲他笑起来,露出两颗奶白的小虎牙,“笑一笑十年少。”

      岑川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跟着那手指的方向翘起唇角,勉强显出个尴尬的笑容。陆子颉啧了一声,痛心疾首道:“虚假!重笑!”

      岑川:“……”

      他闻到少年手指上有着草木揉碎的芬芳,莫名就觉着心安,于是便遵循本能侧过脸,轻轻地抵住了他的指尖。他听见自己正讲话,声源似乎来自于胸腔,闷闷地响成一片:“……不问问我吗?”

      “正常人遇到这种事情是这个反应么?”岑川有些疲倦地笑了,“还要我重复一遍吗?”

      “我可是岑希嘴里把亲近的人都害死的人。”

      有飞蛾嗡嗡着萦绕在灼灼发亮的光源,他仰起头望着路灯,那光在黑暗里晕开一圈漂浮的尘埃。岑川眼睛都酸痛起来,闭了下眼,转过头注视着他,缓慢道:“不想问我些什么?”

      陆子颉哈了一声,一撑地站了起来,甩了甩手活络了一下筋骨,慢悠悠地瞥了他一眼:“问什么?”

      “问你不想说的事情有意思么。”陆子颉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懒懒洋洋地靠在了路灯杆上,斜着一双桃花眼望他,眼尾勾得老长,“我可不是好奇心旺盛的中老年妇女,晓得你为什么心烦就得了。日子天长地久地就这么过了,你总有想说的那天,我要有幸,也能等到那一天。”

      少年耸了耸肩:“何况这世间怎么可能所有人都明白你,你做得千般好万般好,总会有人挑刺。再说你这小子的臭脾气,招惹的人还不少?”

      “而且和你相处的人是我,有资格判断你的也是我。”

      他笑得很无所谓:“我又何苦在意一个脾气不好的小鬼头对你的评价?”

      岑川怔住了。

      他忽然觉着心头某一个角落放弃顽抗,有坚硬东西松动了,倏地瓦解成无数碎末,接着就是一股奇异的情感不可抑制地流淌出来,像是柠檬硬糖融化成了糖稀,甜得叫他牙酸。

      岑川捂着腮帮子茫然地想:“我这是怎么了。”

      少年以为他还沉浸在那腔离怨哀愁里,轻啧了一声,伸手挠了挠他的下巴。

      “你郁闷的样子和大黄很像哎。”他开玩笑道,“要不要去拜个把子?”

      岑川仅剩的一点郁卒之情顿时烟消云散:“你妈。”

      他抬脚就朝他小腿踢了过去,陆子颉灵活地一抬小腿肚,半截小腿悬在半空就得意洋洋地冲他笑,一不留神就扭着了手腕,哭丧着脸揉腕子。岑川被他逗得笑起来,忍不住就出手狠揉了他脑袋一记:“你啊…”

      怎么那么招人喜欢。

      他被自己后半截念头吓住了,欲言又止地别开了眼。所幸陆子颉并未觉着异样,龇牙咧嘴地揉了会儿才消停下来,一捞包里的手机扫了一眼,随口道:“哇。付女士发火了。”

      岑川:“……??”

      “她说等了我俩半天一个都没回家,和我爹吃完就收拾了,留了根白菜帮子问我要不要吃。”陆子颉盯着短信啧啧道,“真火大了,还说明个儿不做饭了,让我俩自生自灭。”

      少年敲了敲下巴,迷茫道:“小鲜肉的吸引力只能维持几天吗?”

      被抓出来挡枪的岑某:“……”

      陆子颉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忽悠一下冲到了江岸边,抵着围栏惬意地享受着江风拂面的温热感。他倏地一下转过了身,在路的另一边懒洋洋地冲他笑:“喂。”

      “我有想吃的地儿了。”

      他倾下腰,殷切地作出个邀请的手势,像个热忱又美妙的邀约,眼睛笑得弯起来:“不知小少爷,有没有兴趣和陆某共赴晚宴啊?”

      噗通。

      岑川这时才猛地醒悟过来,自己从刚刚就躁动不安的冲动是什么。

      他在想:“我好想抱抱他。”
      -
      陆子颉其实今晚也不太想吃陆妈妈做的饭。

      付女士做菜偏甜,他却喜辣,这段时间吃得清心寡欲嘴里快淡出个鸟,正巧有个时机解嘴馋岂能不抓住!于是兴冲冲地领着岑川来到了巷口的小摊。

      岑川盯着摊头摇摇欲坠的用红墨水写的“酸辣粉”的板儿,又看了一下能积起一层油垢的桌子,叹了口气:“你还真是喜欢吃路边摊。”

      “路边摊怎么了,味道还比店面的还正咧。”

      陆子颉一咧嘴冲锅前忙碌的大妈笑了笑,翘着腿吊儿郎当地坐长板凳上,不紧不慢地给他解释:“我夜宵就喜欢来这儿,每次趁付女士睡了就溜出来吃。这儿汤底辣得够劲,能出一身汗,吃饱往空调房里一躺简直神仙!”

      岑川洁癖症隐隐上头:“你出了汗还往被子上蹭?”

      “有你这么划重点的吗?零分!”陆子颉眼一瞪,“要是其他人我只给他塞俩油墩子当饭,你可知足吧你。”

      岑川心里划过一丝欣喜:“那我是最特别的那个?”

      陆子颉看手机,眼皮都不抬一下:“不,你是最难伺候的那个。”

      岑川:“……”

      “学生仔别光坐着了,来点配菜我好下锅。”那边大妈扭着肥硕的腰吆喝了一句,陆子颉应了一声就回头问他,“要加什么?”

      这处飞虫萦绕嗡嗡不绝,叮得人脚踝都痒痒起来。岑川不自在地动了动腿,随口道:“和你一样。”

      “行。”少年窜到摊头乐呵呵地点菜,“里脊肉玉米肠金针菇加香菜,两碗都米面,多多的醋!”

      他想了一下,补充了一句:“一碗再搁个荷包蛋啊。”

      大妈笑眯眯地一抬手往汤底里搁了两把细面,拿大勺子一搅和就上腾起浓白水雾:“小哥今天带朋友来啦?小伙子生得真俊!给我家囡介绍一下?”

      陆子颉佯怒:“王姨你偏心!我也想和佩佩姐处对象!”

      这一溜话直逗得王姨笑得前仰后合,手一抖就加了大把肉。陆子颉目的达成见好就收,笑嘻嘻地晃悠晃悠着回去,坐在岑川跟前就开始吹嘘:“看见没!策略!”

      岑川:“……你佩佩姐好看吗?”

      陆子颉眨巴了下眼,诚实道:“和王姨贼像。”

      岑川:“……”

      他从筷筒里抽了一根出来,正正经经将筷子向上一呈:“驸马的头衔赐予你了。”

      陆子颉不甘示弱,抢过一根就猛地往他脑门上一敲:“没门!肉你也吃了!要娶一起娶!”

      嬉嬉闹闹间两人竟都上心了,这里一脚怼那里一拳来,手脚并用只差往脸上挠了。幸好这时王姨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粉来solo才算告一段落。

      陆子颉刚抽了两双筷子,就见王姨把其中一碗拨到岑川跟前,眼神慈爱如看待未来姑爷:“荷包蛋不算钱,阿姨送你的,趁热吃趁热吃。”

      陆子颉看愣了,待王姨走远才忿忿地一搅面条:“……我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没送我蛋呢。”

      岑川看着他小孩般置气的模样,莫名就觉着有些好笑,于是拿筷子拨了拨煎得金黄的荷包蛋:“我的给你?”

      “不用。”少年埋头吸溜了一口面,“本来就点给你的。你不今天情感创伤吗?”

      他说得直白,丝毫没有掩饰对方伤心事的企图,却显得分外真诚。岑川心头一动,低下头就戳破了蛋黄,盯着橙黄蛋液顺着凝固的蛋白淌了一会儿,才别扭地开口:“……谢谢。”

      “哎!”陆子颉应得响亮,“不客气!”

      岑川:“……”

      小崽子最爱蹬鼻子上脸,他果然一点都没了道谢的欲望。

      陆子颉是真饿了,狠扒拉了几口才想起来放辣子,嘴里还嚼着一口面就伸长胳膊去取辣瓶,毫不含糊地淋了几勺下去。汤上浮起星星点点的红,他忽然想犯坏,抢过岑川的碗呼啦倒了小半瓶下去。

      岑川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瞅着他。

      那眼神简直就是岑川2.0回归。他以为小少爷迅速回击了,抱紧醋瓶和辣瓶誓死不予,没想到这人就看了他一眼,异乎寻常的平静脸色,又耷拉下眼皮吃面。

      这反应忒没劲,显着他一个人傻里傻气的。陆子颉悻悻地把瓶子推回去,捡着浮在汤上的红皮花生嚼了几粒,小声道:“……没意思。”

      吃面吧,面比岑川可爱多了。

      今个儿面筋道还是一样的足,辣子和醋浇得都极合他心意,少年吃得惬意,嘴角油渍都忘了擦,猛吃了半碗才听见那人动静。

      岑川正嘶嘶地小声吸气,白皙面皮因为辣蒸腾出了一层薄红,嘴唇也有些肿了。

      “别吃了。”隔着都能嗅到那碗面冲鼻的辣,陆子颉有些歉疚,伸手端过他那碗,“对不起啊没想到你那么不能吃辣,我再给你…”

      “不用!”岑川猛地按住他的手,直视着他,“我很喜欢。”

      他早卸了眼镜,瞳仁墨一样的黑,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目光澄澈而动人,像初醒的黎明钻入窗帘的第一抹柔和日光,好看得叫人一瞬间就心跳漏了半拍。

      他突然间就明白了,当年秦主苻坚为何费千军万马都要留下慕容冲的原因。

      陆子颉像被烫着了般倏地抽回手,慌张地躲开对方的视线。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神色一定很像个狼狈的逃兵,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凭着直觉强笑一声:“是…是吗…”

      越说越露怯,摸了下手就心动的表现,怕是越描越黑了。

      他心一狠眼一闭,一把将钱掷在桌子上,猛地踹开长凳冲了出去,话远远地丢在了后头:“我去给你买水水水水————!”

      王姨在摊头用花围裙擦碗,骂骂咧咧地念着这小孩成天猴子似的蹦上蹿下。

      岑川盯着他快跑出残影的步子,险些就要笑出来了。

      他忽地想起头一回和他打架的那天,这小少年被人拖着领子带着就跑,满脸都是愤愤,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些什么,只差眼里也喷出火来。

      他大概打死都没想到他会有今天。
      -

      陆子颉把头埋在冰柜里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绪,从店里买了瓶水出来,才发现岑川已站在门外等了他好久。

      他嘿地一声笑了,顺手就抛给他水:“给。”

      “挺辣的。”岑川一把接了住,拧开就往嘴里吨吨吨地灌,还是不加吝啬地给予了赞美,“但是味道很好。”

      陆子颉横了他一眼,专踩着灰地砖走:“辣不行苦不行,你还能吃啥。”

      岑川默默地一挺腰杆:“我能吃甜。”

      “小孩才爱吃甜。”陆子颉做了个鬼脸,促狭道,“岑小朋友。”

      岑川不做声,一声不响地一记扫堂腿过去。少年灵活地一侧身躲了老远,离了他五米开外才敢跟着他走,还不忘遥遥地一声喊:“岑川!”

      岑川头也不回,学着他喊回去:“干什么?”

      陆子颉双手圈成个喇叭:“我觉着你像个东西!”

      小少爷好奇了,转过头巴巴地看他。

      陆子颉笑得开怀,咧了一嘴白牙:“德国黑背!”

      岑川想:“操。”

      他在心里骂了个字就记起自己要嘴下留德,忍了又忍还是没克制住,轻描淡写地回应了他一句:“……我觉得你也像个东西。”

      少年好奇道:“什么?”

      岑川温文尔雅地笑了,缓缓吐出四个字:“短腿柯基!”

      陆子颉:“……”

      眦睚必报,这玩意儿真是遗传。

  •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姑娘们多来和我讲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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