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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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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啪嗒，啪嗒。”
夕阳被远山卷去了一角，伧俗地给白水泥墙上泼上一笔浓郁的橙。巷子幽长，透进一束微弱的光，把蹲着的那道人影拖在了裂了几条缝的老墙上。
“啪嗒，啪嗒，啪嗒。”
少年岔开腿蹲着，瞅准墙上一个黑黢黢的洞，手腕一抖石子就飞出去，撞上墙沿啪嗒一声弹了回来。
他拾起，信手一丢，一声轻响，那粒石子又骨碌碌地滚回脚边。
水泥墙挨不住打，扑簌簌地掉了一地粉尘。
少年有些失望，撇了下嘴，随手拍了拍裤腿，低头看了眼腕表，小声骂了句：“不要脸。”
他接连叽叽咕咕地咒骂了几句，含混着点脏字，飞起一脚把石子踹了。老墙发潮，混着一股子腥臊，在黄昏的热量里蒸腾起来，估摸着是之前哪几个醉鬼敞开膀胱痛快地撒了几泡，熏得他嫌恶地皱起眉来。
“狗崽子。”陆子颉喃喃道，“约个架都能让我等半个小时。”
肚子饥渴，只泛酸水，他蹲在这处等，脚也发麻，连个人影也见不着，咬牙又切齿，恨不得即刻就把那人拆吃入腹！
居民楼上飘飘荡荡地悬着几件花格子衬衫，被风吹得七摇八晃。陆子颉仰头在底下看这一缝狭窄的天，天色已晚，云脚被晚霞烘成一抹娇媚的桃红，有灰雀倏地擦着电线掠过，叽喳一声脆鸣。
忽地一清清淡淡的嗓音就钻入耳。
“久等。”
来了!少年一激灵，猛地一下站起来，不忘伸手一捞险些滑到腕子上的书包带，仰着脖儿瞧面前这个人：“……你就是，岑川？”
一字锁骨肆无忌惮地横出一线凹，岑川皱着眉瞅着这人大敞的领子，心中便升起一种想给他扣好的念头。
他退了一步，目光移上，确认了这人不曾在自己脑海里留下印象，点头道：“我是。”
“纸条。”他从裤袋里掏出团皱皱巴巴的纸，展平了冲他示意了一下，漆黑凤目不动声色地盯着他，抖了抖手腕，“你的？”
练习簿上撕下来的，毛楞楞地竖着刺儿，红笔在上头肆意妄为地涂了一排大字。
岑川翻过来扫了一眼，念了一通上边的字：“天理不容，伤风败俗，有种儿晚上五点半来后街巷子……”
最后几个字他没讲，眼头细微地弯了一下，整张脸呈现出一种想笑又不敢笑的状态。他轻咳一声，掩饰住自个儿快充溢出鼻腔的笑：“…一决雌雄？”
“一决雌雄！”
他俩声音几乎同时响起，陆子颉被这一瞬间重合的嗓音震了震，旋即正了正神色，攥着拳头口气凶狠：“今个儿老子就来为民除害！”
好笑感越过了莫名其妙，岑川头一回遇到个恨不得把“除暴安良”写在头顶上的小混仔，这人正死盯着他，满脸都写着欲欲跃试，摩拳又擦掌。
他笑了一下，那笑里颇有点奉陪到底的玩味意思，卸了帆布包一扬手丢远了，啪地闷闷炸开一声，激得少年又把拳头攥紧了些：“除暴安良，可以。”
“可除害也有除害的理。”
岑川把袖子卷上手肘，慢条斯理道：“古有周处除三害，蛟龙猛虎过后除的便是自己。你想揍我，自个儿是不是得反省一下，免得坏了同性相害的规矩？”
他微微一抬下颌，隐忍着呼之欲出的笑，又徐徐道：“拉人来后街巷子，可不像是正派人的作风。”
陆子颉被他连珠炮般的话猛地一砸就愣了一记，琢磨透了才恍然大悟这人是拐着弯挖苦了他，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一下，想着同文化人打交道确实为难。
他依样画葫芦重重一砸包，皮笑肉不笑道：“阴损谁呢哥们？咱有事说事，别掰扯这么多古文框子拘着谁，硬气点正面来。”
“沈晏。”他吐出两个字，唇角噙一抹自以为冷淡的笑，“认识么？”
没等岑川开口，他抱起臂，背脊就向墙一落，闲闲地一摊手：“不认识也难啊，毕竟这家伙中午给你揍得鼻青脸肿的，只差没栽进地里哭了。您可倒好，除了把嘴角咬破了，没让我那哥们占着半点便宜。”
“教导主任办公室门口好站吧。”他嘻嘻一笑，口吻流露出点恶意，“给您好学生生涯添彩了吧？是不是还得谢谢他呀？”
这话一出口，岑川瞬间没了笑意。
他脸色顿时就难看了，笼了一层山雨欲来前的阴云。他瞧着陆子颉，动了动手指，忽地嗤笑一声：“……我是该想到。”
“你和你那哥们脾性相仿。一个二话不说往我脸上揍，一个一言不发地就给我扔小纸条…”
陆子颉纠正：“是下战书！”
“…兜兜转转你俩还为了一茬事。”他没改口，自顾自说了下去，咧开个弧度，笑意却不达眼底，“闹来闹去有意思么？”
“闹？”
陆子颉实在是气笑了，一时不敢置信，不管不顾地亮开嗓骂：“有能耐做亏心事没能耐担着了是吧？就你那点破事还敢放台面上么？我兄弟就来讨个说法就给你揍趴了，中华上下五千年礼仪道德你学了个屁啊？”
“……胡搅蛮缠。”岑川脸越来越寒，半晌，才从牙缝里逼出几个字。
“说了半天，也没指出我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他道，“我可没这么大脸面，担得起这顶高帽。”
他说得款款，反驳也从容，无声透出一股“与你无话可说”的优越。陆子颉平生最恨高高挂起，当时就火大了：“嚯哟，您还想死个明白。”
“抢人女友，给带绿帽！”
他猛地一攥拳，字字掷地有声：“老子现在就他妈替天行道！”
“咕叽。”
空气中忽来一声古怪气音。
正沉溺于英雄扮演的少年还没反应过来，立即察觉有一股气猛地冲他腹腔凶猛一顶，接着那个声音犹如3D环绕式立体音，如置山谷，从四面八方幽幽传来。
“咕叽——”
陆子颉：“……”
他的手颤抖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
他觉得自己此时的神色，一定很像那个干架前威风凛凛掏出巴啦啦小魔仙棒的二中老大。
少年的脸青白相错，随之迅速地涨红了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岑川的恼怒神色早一扫而空，取代而之的是拼命抽搐的唇角和一副忍笑到内伤的眼眉。
再没什么比敌方出糗更喜闻乐见的一幕了，他唇角忍得微微发抖：“看来你的肚子，也很想揍我。”
陆子颉：“……？？”
灭顶般的尴尬与羞窘将他仅有的理智全淹没了，他残存的一点清明告诉这家伙再不解决怕是要把这个笑柄一传二二传三，随即哗啦一下全校都知道理科班小霸王干架前肚子示威地超大声。
“我去你大爷的！”陆子颉气红了眼，猛地一下蹿上去。拳头毫无章法雨点般地重重落下来，饶是岑川先前几下拿手肘挡开也招架不住，一个闪躲避开他胡乱的一拳，皱眉道，“……你可别被当枪使，我可没做这些破事！”
“心不虚就别躲啊！”少年瞄准他腹部使劲一顶膝，蛮狠叫喊震得岑川耳膜都嗡嗡，“你倒是打啊！没能耐做什么恶心事中午动什么手！”
“我恶心？你兄弟大庭广众之下往我身上泼脏水谁他妈品行下贱？”再好的脾性也被勾出火，那边陆子颉瞅了机会凌空一脚踹来，他一把擒住他的脚踝，嗓音也寒了几分，“不知好歹！”
“我操！”
没料到被桎梏，少年一施力身子猛地一仄歪，猝不及防就要一头栽水泥地，情急之下一把揪住那人的领口，谁知校服质量太差，硬是被扯下四五粒扣，带着白线噼里啪啦滚了一地。
岑川领子瞬间豁了口，露出一截颈子，半弯锁骨深凹，划出一道流畅的弧。
陆子颉一愣，下意识手就缩了，腿猛力一挣就抽回来。岑川却好似无知无觉，只蹙着眉，紧紧地盯着他。
他实际生得有些好看，狭目长眉，肤色净白，眼眸是两汪浓沉的墨黑，此时正窝藏着一点恼怒，又混杂着对事态的困惑。他并未再动手，只是做了个戒备的姿势，预防着他又一次进攻。
太没劲了。陆子颉想。
这人就是这样把沈晏揍得落花流水的？
他忽然觉得之前的谩骂与拳头都像砸在软绵绵的棉花上，四两拨千斤地回敬过来，一点也没有伤着对方，就很是不服气。但同时又无可奈何——这人不还手，大概是懒得将战火二度波及。
他咬了咬唇，狠狠地往边上啐了一口，转身就把书包捞起，拂下褶皱里夹的尘垢，回视着他。
“您不要脸，不承认，是您的事。”他耸了耸肩，“可惜了一高材生，有爹生没娘养。”
他心满意足甩了最后一句狠话走了，小腿忽然被人猛地一踩，一个踉跄身子陡然一空，下一秒视野顿时天旋地转，再一晃神见着的已是粗砺的水泥地面。他眼皮一颤倏地抬起头，迎接他的却是凌空裹挟着滔天怒意的重重一脚！
他后脑壳砰地砸在地上，牙齿咬到了舌尖，口腔里逐渐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咸腥。
“嘴真脏。”头顶那人神色冰寒，一脚踩在少年柔软的腹部，引得他闷哼一声，“……你妈没教你说点好听的话么。”
岑川鞋底一拧，有土渣滚落，留下个浅褐的鞋印。
不知是刚刚哪一句话碰到了他逆鳞，这人现下气场大变，透着种掩饰不住的狠。
睡狮被薅了鬃毛，勃然而起。
少年某根神经跳了一下，他尝试着挣扎，但这人一脚踩得太实，背脊被砂石紧密磨蹭着，动弹不得。
他等着这人居高临下的裁决，紧张之余有点异样的兴奋。
可这人只是盯着他，目光里那簇愈蹿愈烈的火，却慢慢熄下来。
近暮，夜色即将拉开帷幕，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香，远处有妇女唤着孩子的乳名回家吃饭，一声长一声短。
良久，岑川松开了脚，神情重归平静。
“你走吧。”他简短道，恍若刚刚的一切从未发生，抓起帆布袋就要走。然而下一刻陆子颉一把勾住他的脚踝，嘿嘿一笑。
“哥们。”他一字一顿，“咱俩没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发文，谢谢pick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