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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生莲 ...

  •   沈宣快被气死了。

      他想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人。

      昨天他像躲鬼一样撒腿就跑,也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大的力气,中途甚至都没敢歇一口气。

      当他气喘吁吁地回到营地才发现,他的木桶上被人戳了两个洞,两个指头粗细的洞,桶里的水悄无声息地漏光了。

      他这才知道谢凡说的“不要回头”是怎么回事!

      队正毫不犹豫地向上打了报告,说他不光擅自离队,还一滴水也没打回来。害得他平白挨了十军棍,疼了一晚上。

      结果到了今天早上,安排给他的任务居然又是打水。

      这是他从来没遇到过的事情——所有活计都是轮值的,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地接连派同一种任务。

      他万分确定,那个叫谢凡的家伙一定从中捣鬼了。他甚至怀疑谢凡会不会是军中高官或者哪家的公子。

      可是他目前不过是一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低阶士兵,不论对方是什么身份,都不可能有心思消遣他。

      想得再多也没用,无论如何,水还是要打的。

      虽然毫无意外地又一次落单了,他仍然毫不犹豫直奔水源,只希望在对方找到他之前,尽快返回营地。

      可就在他把桶浸入河中时,不幸地又一次在倒影中,看到了那个白色的身影坐在树梢,把树枝压得一颤一颤地跟他打招呼。

      “嘿,小朋友。”

      这一次他吃了教训,再不搭茬,提了水桶低头只顾走路。

      “你这样很不好,我可是专门为你动了点手脚……”谢凡轻巧落地,跟在他后面絮叨,却突然扯住了他的后领:“你的腿怎么了?”

      十军棍虽然不至于伤筋动骨,也不可能没有影响,更别说现在沈宣还提着满满的两桶水,走起路的姿势很明显与往日不同。

      “受伤了?”不等沈宣挣脱,谢凡已经上手扯住了他的腰带,打算自力更生地脱了他的衣服看看。

      这下沈宣再也不能装聋作哑了,索性一桶水向身后泼去,见对方终于几个纵跃退开,才脸色铁青地怒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闲得无聊,难得找到点新鲜玩意儿。”

      沈宣明白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忍着气闷,重新提了空桶往河边走:“闲得无聊?那你可以去买根上吊绳。”

      “有那闲钱,我还不如买壶酒。”谢凡也不气恼,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你挨打了?因为昨天的事?”

      见沈宣不搭理他,他又自言自语:“真麻烦,又要多费功夫。”

      “嫌麻烦就别招惹我!”沈宣心中窝火极了,他常年压抑着自己不声不响,多年的火气和隐忍却似乎要被这人点燃了。

      “可是你似乎挺有趣的,我还想让你多陪我玩玩。”

      “别跟着我!”

      “那能不能把你眼睛挖了给我玩玩?”

      “滚!”打满了水,沈宣怒斥了一句,对方这个惫懒无赖的样子,让他一时忘记了谢凡一招就放倒了自己的事。

      见谢凡居然真的停了脚不再跟着他,他连忙快步走开。可没走多远,他居然又听到了淅沥沥的水流声。

      这一次桶上的洞居然开在了桶底。

      若不是不想多生事端,他此时非常想扔了水桶,不管不顾地跟这人干上一架。

      听到身后的大笑声,他恨得紧咬钢牙,脸憋得通红,忽然将两个桶平托在手中,用手掌堵住了漏洞,一路展开轻功身法向营地掠去。

      沈家人本就惯于用枪,从前他习武时也有大半时间需要练习腿脚力。如今虽然没有很好的条件,他私下里也会利用一切机会勤勉修习。

      可是像这样一口气端着满满的水桶狂奔几里山路,却也是第一次。

      他完全是凭着一股倔强撑回来的。等到把还剩下大半桶的水倒进水缸之后,他才觉得双臂酸疼得几乎抬不起来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今天同样是脱队,同样是没有灌满水缸,却没有任何人来关注责骂他了。

      “真麻烦,又要多费功夫”——他揉捏着酸胀的胳膊,想起了谢凡的这句话。

      这让他对谢凡此人不由也产生了更大的好奇——谢凡究竟做了什么?

      可是他思来想去,能做到这种事的,要么是地位显赫之人,要么是走了什么邪魔外道。无论谢凡属于哪一种,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真的比较起来,也许前者还更糟糕些。

      夜已经深了,周围鼾声四起,沈宣却比往日更难入睡。

      他伸手入怀中,轻轻摸了摸那两个坚硬的小球,白日里焦躁的心情慢慢缓和下来。

      在他过九岁生辰的时候,家中来庆贺的人里,请到了久负盛名的得道高僧,那人赠与了他两个玉铃铛做礼物。

      那高僧曾说道,这玉铃的来历颇有渊源,传说中可通天地人三界,而沈三公子也禀赋异常可通灵,时常贴身佩戴这玉铃,大有裨益。

      父亲一生戎马并不信鬼神,但也道谢着为他接下了。

      这特别的小玩意儿让他的兄弟们一度眼红了很久,也更让他爱逾珍宝。

      他们被流放后,他自然也不可能有机会带着玉铃。这还是夏柏洲后来帮他找到,托人送来给他的。

      曾经那样热闹的一家,如今只剩下两颗玉铃可供怀念了。

      他不敢放任玉铃随意发出声响,便在里面塞了些棉花,平日里也不敢拿出来,只有夜半无人时才会摸一摸。

      将所有人的名字都在心里轻声念了一遍后,沈宣才松开握着玉铃的手——希望大家还都在天上看着他,保佑他能重兴沈家。

      第二天、第三天……派给沈宣的任务一如既往的,还是去取水。

      沈宣虽然打定了主意,决定既来之则安之,但他也不是个坐以待毙、始终肯处于下风的人。

      第二日里,他闭口不语,任凭谢凡在他耳边各种聒噪寻衅,甚至在木桶的水开始哗啦啦地流淌时,也没有再跟自己过不去地以手托桶。

      回到营地后却跟他预料的一样,并没有什么人来找他的麻烦。

      第三日,看他对自己视若无睹,谢凡索性一弹指将两个木桶击为一堆碎片。

      沈宣只停了停脚步,干脆空着手回去了。在他身后,谢凡只倚在树上,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之后居然仍然是平安无事的一天。

      第四日,沈宣在跟着队伍从大门出去之后,绕了一个小圈,又径自回了营中,甚至去中军帐那边转了转。

      而这一次,也不知道是他太过于嚣张,还是谢凡有心给他个教训,立刻有人发现了不对劲的他。

      军棍又一次打在他的背上,他心里只有对那个王八蛋的咆哮怒骂。

      第五日,沈宣确定了目标后,便自行离了队伍,绕了几个弯后放下桶站住,扬声喊道:“谢凡,出来!”

      “小朋友,这么快就想我了?”有人在他头顶上方笑了一声:“还是因为昨天的事找我,算账?求饶?”

      “下来,我找你有事。”沈宣平静地叫他。

      昨天的军棍打是打了,却仍然只是十下。照例说,像他这样累犯的情况,不光是二十棍以上,怕是还会关上几天。

      这中间的事必然跟谢凡脱不了干系。

      “什么事?”谢凡果然依言下来。

      沈宣微微一笑,忽然把手伸进一旁的树洞里用力一拉,不远处不知哪里的高处突然响起了一阵铜铃乱撞的响声。

      这里是军营的防卫范围,自然布置有各种示警机关。

      在经过了几天试探观察之后,他决定冒险一次,亲眼看一看谢凡到底搞了什么把戏。

      谢凡听了铃声却半步也没有动,只似笑非笑地盯着沈宣,好像没有看到四周向他蜂拥而来的兵士一般。

      “什么人!”那领兵之人见了沈宣的装束,便只对谢凡大喝了一声。

      沈宣也压抑着心中狂跳,一眨不眨地看着谢凡那似乎有些妖异的略浅眼眸,正要向四周人大喝“捉住他”,却见谢凡向他走了一步。

      这一步在他眼中变得极慢,当脚尖落地时,他觉得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如涟漪一般从谢凡身边扩开,穿过自己的身体向外传去。

      他还没反应过来,谢凡又向他走了一步,这一次他确认了,的确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从谢凡脚下散开。

      “抓住他!”沈宣的声音没有得到任何反应。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四周的兵士脸上都露出了茫然的神情,似乎在这片刻间进入了恍惚梦境一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身在此处。

      他心中骇然,眼睁睁看着所有人慢慢散去,不过片刻,山中又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小朋友,看够了?”谢凡嗤笑:“为了不白费你这几天的心思,我大发慈悲给你看了给你看了点小玩意。”

      他方才一步一凝的脚步重又变得轻快起来。

      白玉箫戳在了沈宣胸前,将沈宣推着靠在了树干上。

      沈宣的呼吸有些急促:“谢凡……你……你究竟做了什么……”

      谢凡大笑:“你这几天不是一直都在试探我吗?来跟我说说,你发现了什么?”

      若说之前对沈宣感兴趣只是因为难得一见的影瞳,现在却是觉得这个人似乎比想象中还有趣一点。

      “自然是发现了谢公子的秘密。”沈宣看着近在咫尺的谢凡,也渐渐冷静下来。

      不管怎样,谢凡并没有要他命的打算,那他还有什么可怕的,索性也开始打着太极。

      “真烦你们这些心眼多的人。”谢凡用玉箫轻轻挑了挑沈宣的下巴:“我可不像你们这样,喜欢藏着掖着,本公子光明磊落,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反倒是你……你嚣张了这么好几天,如果我现在撒手不管,你猜你会再挨多少军棍?”

      说完他又敲了敲沈宣的脸颊:“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了,你这身三脚猫功夫倒不像是个普通士兵,要不要让我猜猜,你的秘密是什么呢?”

      沈宣脸色一变。

      以往他周围的人都说他是个小狐狸,他也一度引以为傲,但如今才发现当遇上老狐狸时,他也只能吃哑巴亏。

      老狐狸在他面前非常得意:“来,说来听听,你都发现什么了?”

      沈宣冷眼看着他,心中却有些疑惑。虽然他还并没有窥得全貌,也有了七七八八的猜测。以他的推测,像这样的诡道最是见不得光,所以他本以为谢凡会对此避讳提起。

      “你能让县太爷的府兵不去搜查你,也能让营中长官罚我或者不罚我,我曾经怀疑过你是哪个无聊的官家,事先嘱咐了众人,但后来我发现你不是。”

      “官家?我才不稀罕。”谢凡问他:“你这几天在观察,你周围的人有没有机会和我接触?”

      “没错,你还挺聪明。”沈宣故意地夸了他一句:“排除了这个可能,我就大概猜测,你应该是用了什么歪门邪道,混淆视听。”

      “真是聪明!”谢凡击掌赞叹,反夸了一句:“刚刚你也亲眼看到了,能猜出是什么歪门邪道吗?”

      “不知道,我对江湖上的事知道不多。”沈宣诚实地回答:“我能猜到的有限,你能让酒馆中的士兵把你看成是乔员外,能控制长官派给我的任务,能驱散刚刚的士兵,最大的可能就是能够让人产生幻觉,所以我猜测,你的邪术无非就是摄魂之类。”

      “切,摄魂是个什么东西。”谢凡靠近了他,浅色的眼瞳中闪着诡异的光:“你说的那些都是小儿科,其实我最擅长的……是我能看透人心,你信不信?”

      “第二,你不敢让我去中军帐那边,证明你没法同时对付很多人。”

      “胡说八道,”谢凡嗤之以鼻:“麻烦而已。”

      “第三,”沈宣平静地继续说道:“你之前曾经说过‘影瞳’,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既然能在酒馆里看到你的真面目,而你又因为这个对我纠缠不休,所以我猜测,你应该是无法令我产生幻觉的,自然也无法看透我的内心,对吗?”

      谢凡愣了片刻,忽然仰天大笑起来:“三天不吃肉,枕个肉枕头。我怎么捡到这么个活宝贝哈哈哈哈!”

      “注意你的话,我可不是你捡到的活宝贝。”沈宣冷冷地提醒他:“既然已经敞开天窗说亮话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跟着我究竟想做什么?”

      “因为无聊。”

      谢凡习惯性地去腰上摸了摸,却发现酒壶已经空了,只得作罢:“你说的没错,我难得遇到看不穿的人,所以才很好奇你接下来会做什么,这可比赌骰子猜大小好玩多了。你知不知道,看到你这样的人陷在两难境地,就像风箱里的老鼠一样,那真是再有趣不过了。”

      “你真的很无聊。”沈宣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如果你只是好奇这个,就老老实实在旁边看着,别用你那点破烂伎俩打扰我的生活。”

      他走了几步又回了头:“忘记提醒你了,人心不可试探,否则你会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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