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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田园山居图(大修) ...

  •   商悦棠来到《田园山居图》中,只见一片旷野里,几处田地错落有致,蜿蜒的藤架小径后,是一间清雅竹舍。
      此物乃他当年修行时偶然所得,一直置于乾坤袋中未曾使用,不料今日却派上了大用场。
      推开竹舍的竹门,虽然千年未曾有过访客,竹舍内仍然十分干净。竹舍内有一书房,书柜上摆满了典籍,多是和灵草灵药相关。在修真界内,大多数典籍多以玉简的形式记录,但竹舍原本的主人或许是个恋旧之人,所有的典籍都以纸张装订成册。
      拿起一本《五年种田十年耕地》,商悦棠开始翻看起来。
      修仙时习剑千年、修心千年,本以为飞升之后便可随心所愿再无顾忌,谁料现在居然要学习种田……说不定以后还会养猪。
      算了,不能细想。学海无涯,苦海无边。
      商悦棠一目十行,不过瞬息便将书中记载信息印入识海。
      他取出今日在市场上购买的黄尾草种子,按照典籍上所记载的知识,一一播种到土地里。又取赤云城郊外河水灌溉,手中掐起法诀。
      不时,只见黝黑的土地里,一小截绿色的新芽萌动探出,随后,仿佛一群土拨鼠一样,挨个探出了小脑袋,仿佛在求抚摸一样。
      就像江晏一样,甚是可爱。
      商悦棠用指尖挨个点了点它们的芽尖儿,新芽们立刻舒展开来,成为一片绿海。
      知道不可心急,商悦棠在玉简里刻下今日的长成情况后,便离开了灵境。

      回到木屋,他不欲惊扰休息的二人,只悄悄地来到床边,却看见江晏侧身躺在床榻上,半睁的眼中仿佛盖了一层雾气。
      像一只流浪了几年,被主人捡了回去,又被无情抛弃的野猫。
      商悦棠一惊,才短短一段时间,难道江晏又被痛醒了?
      身负空灵体质,血肉无时无刻不在被刀刃打磨,神经本该麻木,但因为江晏有求生的意志,他的骨肉也开始对抗蛮横的灵气。
      商悦棠在他身边时,可以帮他调理,江晏自然毫无所觉,一旦商悦棠离开,他就得自己忍耐肉|体上的痛苦。
      握住江晏的手,将温养的灵气输送到江晏的体内,商悦棠解开隐身术,正在打坐的喻景宁顿时被震了一下。
      商悦棠瞥了他一眼,喻景宁心虚地移开视线。
      打坐摸鱼被发现了,好尴尬。

      江晏撑起身子,眼角有些绯红,声音像猫叫一样小:“师尊,我做噩梦了……”
      梦里,成群的食人鸟围着他打转,而他的前方,是一柄短剑和一具白骨。
      商悦棠把江晏圈在怀中,怀里的人,又瘦又小,还在不断发抖。他不擅长安慰人,有些手足无措,只得用手帕温柔地揩去江晏额头上泌出的冷汗,轻声道:“别怕,师尊在呢。”
      听见他的回答,江晏心底已经平静了许多,像是有柔和的海风吹过他的面庞。他“恩”了一声,握住师尊的手,那只手骨节分明,是执剑者的手——曾握着越水剑,将无数敌人毫不留情的斩杀,可此刻,这只手却敛去了那些刀光血影的痕迹,用着他笨拙的温柔安抚着江晏。江晏安心地闭上眼睛,每隔一会儿,又不安地睁开,像是不用眼睛确认,就无法相信商悦棠还待在这里,不嫌麻烦、无聊,只是单纯地抱着他。

      那一刻,他不用再精疲力竭地躲避他的追杀,他也不必再被规则束缚,亲手在他身上留下道道伤痕。

      木室之内,静谧平和。
      两人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感受到少年沉稳的呼吸,知道他是睡熟了,商悦棠小心地把他抱进被窝里,掖好被角,又用手指在他额头上一点,灵气缩着尾巴,悄悄进入江晏的脉络,为他拉起安眠曲。
      看着江晏熟睡时,因为消瘦还显得有些可怜兮兮的脸,商悦棠突然就想到了自己的大徒弟。
      千年前,他收的第一个弟子。
      在寒冬腊月,飞雪连天的时候,被他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一个小骗子。

      卷轴里,时间的流逝速度与现实不同,化身了几天田野英俊小伙,在挥洒汗水辛勤耕耘之后(其实都是御物而作,自己坐在一旁品酒),商悦棠进入灵境,便看见一片黄色的灵草,像是被人暴力揉搓过的锦布,皱皱巴巴铺成一片,与赤云城药田里青翠欲滴的模样不同。
      但这才是典籍里记载的黄尾草的最佳外形。
      将摘下的灵草储存在乾坤袋中,商悦棠前往灵治堂——如今,同九堂和灵治堂已经合并,留用后者的名号。

      今天刚好是药田农户冯老交货的日子。
      两人正在闲聊,见商悦棠到来,吴掌柜放下手中算盘,冯老也规矩地立在一旁。
      商悦棠广袖轻飘飘一挥,柜台上就掉下一捆黄不溜秋的枯草,带着沙漠的气息。
      吴掌柜摸不着头脑:“掌门,这枯马草是干什么用的?”
      商悦棠一噎:“……这是黄尾草。”
      吴宏伟瞪大了眼,对着那草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查看,心中对天发誓,他从没有见过长得这么丑的黄尾草。
      他尴尬道:“可是种毁了?”
      商悦棠不悦,什么种毁,这可是他商悦棠商掌门灵涯大世界无敌的剑圣天下第一美人亲手栽培出来的钻石至尊高级上古黄尾草,和那些扮相水嫩嫩的清纯贱|货根本就不一样!
      这个世界,连灵草都要比拼颜值,呸。
      商悦棠努力云淡风轻道:“换了个法子种而已。”
      吴掌柜道:“哦,那就是种毁了没错。”
      商悦棠:“……”
      他面无表情道:“我想,不对,是我要把它入药试试。”
      吴掌柜大惊:“这可使不得啊!这用药讲究剂量,可不能什么东西都往里加。”
      商悦棠:“注意你的言辞。”
      吴掌柜含混道:“咳咳,掌门,您这黄尾草,卖相有点……恐怕药效也……”
      冯老在一旁插话道:“掌门,俺是个粗人,说话直。俺看您的药草,蔫了吧唧的,一看就疗效不好。”
      商悦棠机|关|枪一样突突突道:“形色气味的确是判断灵草质量的标准,但在没有证实它的有效成分和作用靶点,没有研究出药动药效毒理体系,亦无法建立合格高效有效的质量检测标准的情况下,你如何得知是我的药药效好,还是你的药药效好?”
      冯老听得晕乎,只道掌门说话绕来绕去的,他家五代都给白龙陵承包药田,也没有人说过他家灵草不好,还都夸他灵草水嫩呢。
      吴掌柜也听得云里雾里,但总归是明白了掌门想把他那捆马草拿去入药,可灵治堂好不容易才打了翻身仗,这药要是没效都还好说,万一带个什么毒,那他们无异于自毁长城了!
      心里不赞成掌门的想法,他表面上也不能直接拒绝,只能委婉道:“掌门,你看这市面上的黄尾草都是绿油油的,这黄色的摆出去,恐怕……没有市场。”
      商悦棠心里的小人得意叉腰,没事,这种情况,聪明的商掌门会想不到吗?
      他哼哼:“我可以出钱啊。”
      吴掌柜惊讶:“啊?”从来都是卖东西的赚钱,哪有给了货,还倒贴买家的道理?!
      商悦棠心里思量:白龙陵给的十箱灵石,用来修了几座大殿,离天下宫九十九殿的辉煌盛景还差距很大,但现在一没弟子,二没名气,修太多空房子也是无用,还有抱着灵石座山吃空之嫌。十箱灵石说来好像很多,但对一个名门大派而言,不过是一个月的花销,现下,必须开源节流,用钱生钱,剩下的一部分灵石,便是原始投资。
      商悦棠道:“我们和医馆商量,取一方剂,将灵草煎入,给愿意尝试的人一块灵石作为报酬,如何?”
      吴掌柜为难:“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也不是不行……”宁愿花钱也要让别人吃马草,掌门真是太执拗了……
      冯老是个憨厚老实人,直接反对道:“掌门,您是仙人,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自然厉害。但不是俺吹嘘,术业有专攻,这种地的事情,还是交给俺们比较好,何必花费那冤枉钱,还有可能折损了脸面呢?”
      商悦棠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因为一件事情有风险就放弃尝试,那众修士至今还被桎梏在九州一隅,哪知九州之外还有四海,四海之外还有大荒?”
      这……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其实当年黄尾草还是种杂草,第一个提出拿它入药的人,也遭到了众多医者药者的嘲笑,但最后现实总会告诉人们,谁才是对的。
      可吴掌柜和冯老心中还是惴惴不安,市面上对灵草自有一套品阶的判断标准,标新立异恐怕得不到好处。就算这新的黄尾草自有其妙处,但众口铄金三人成虎,有人想有心泼它脏水,只怕比在众人心里留下好印象要容易得多。
      但掌门有令,焉能不从?
      吴掌柜立刻去对门的医馆和馆主一通商量,对方只觉得莫名其妙:“这黄尾草用的好好的,我们何必改变它的品阶?要是出了人命,别人可都说是我们医馆治死了人!”
      吴掌柜道:“馆主您放心,这一切结果,都由我们天下宫承担。”
      馆主摇头道:“不行,我不能冒这个风险——”
      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老朽觉得未必不能尝试。”
      一个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老人撩开帘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小短腿。
      吴掌柜道:“褚大夫,近日身体可好?”
      褚大夫笑道:“是老吴啊,挺久没看见你了,看起来过得不错。”
      他走上前,拈起一根黄尾草,道:“唔……这种颜色,倒是罕见。”
      馆主道:“是吧,吴掌柜也真是,用这种草来打趣我们,说是他们掌门种出来的。如若商掌门是丹师,我肯定跪着求他给我们供这草药,但商掌门他是剑修啊……”
      褚大夫沉吟半晌,道:“也不是不能尝试。”
      馆主一惊,道:“褚老爷子?!”
      褚大夫道:“哈哈,年轻人,人生就是要多尝试,才能长见识。他们不是说出事了,由他们承担吗,你还怕什么?大不了我们就赖在天下宫不走了!”

      医馆外,一位衣衫褴褛的女子抱着小童走近。
      怀中小童双目紧闭,汗流不止,身上遍布红色斑痕。
      医馆内医童小五叹了一口气,道:“夫人,您又来了。”
      陈尔是赤云城中一户贫苦人家的娘子,她的小儿患了恶疾,难以医治,但又割舍不下,便借着钱来医馆求医,只求给孩子吊着一口气。
      陈尔请求道:“我只借到了一块灵石——他们不愿意再给我钱了……求您啦,孩子真的撑不下去了,您就行行好,先给我开药吧。”
      医童为难道:“夫人,不是我们不想帮你,只是医馆内实在有规定,若是人人都可以赊账,那我们医馆内的开销实在跟不上啊。”
      陈尔低下头去,双目含泪看着自己虚弱的孩子。
      他们家境贫寒,只育有一子,不料三个月前,孩子回来便感染了流行恶症。
      这恶疾症势凶猛,久攻不退,为了治病,他们掏空了多年积蓄,但孩子的身体还是迟迟不见好转。今早,病情又进一步恶化,她挨个跪遍左邻右舍、亲朋好友才借到一块灵石。可这一块灵石,甚至还不够几个方子的花费。
      她的嫁妆里,还有一支玉簪,是祖母的遗物。如果实在借不到钱,那就只能……
      陈尔心下一沉,闭眼求道:“求您了,这一块灵石,能开几天的药便开几天吧!我还会去筹钱的……”
      陈尔为了给孩子筹药费,也是许久没吃饱饭了,声音虚弱无力,犹如啼血杜鹃。
      医童无法,只叹天下为何会有热尸证这种疑难杂症——被这恶疾害得钱财散尽的人不在少数,他们买不起能够彻底根治疾病的灵药,又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或家人重病不起,只能用一般的药方吊着,经年累月下来,还是无力回天,天人永别。
      医童无奈道:“我去问问褚大夫吧。”
      陈尔连忙道谢。
      她心疼地捂住小儿滚烫的手,喃喃道:“我儿,你要坚持下去……娘就是砸锅卖铁也会救你的……”

      医童请示完毕,带着一脸不解与纠结走到了医馆门口。
      陈尔急切问道:“如何?”
      医童说:“夫人,这有一个法子,您听听看。”
      陈尔点头。
      医童道:“接下来的几剂药方,我们不收您的钱。”
      陈尔惊讶道:“什么?”
      不光是陈尔惊讶,一个路过的人恰好听到这件事,也停下步伐,心中暗道:不收钱?褚大夫这厮知道自己活不久,要积德啦?
      医童接着说:“但我们会更换方子里一味药的品阶,这新方剂的药效,可能就有些……微弱。”
      路人一摆手,只道是医馆为了树立光辉形象,又不肯下血本的伎俩。他大笑:“嗨,说得这么文绉绉的,就是喝了等于没喝呗。”
      医童不悦:“你少在那里胡扯,药效肯定是有的。”
      路人振振有词道:“你当我没读过书,药物内君臣佐使,各有功效。灵草又和我们凡药不同,药效猛烈。这用了几百年的方子,突然换品阶,万一中了个配伍禁忌,犯个相恶、相杀啥的,把病人毒死了咋办?”
      这话说得就严重了,吓得陈尔面色惨白,原本以为天无绝人之路,却不料新的选择还是一片混沌。
      医童不善与人争辩,心中气极,不欲再理那胡搅蛮缠之人,对陈尔道:“夫人莫听他信口雌黄,而且作为试药的报酬,我们会给您一块灵石。”
      路人见他回避自己,自觉大获全胜,乘胜追击道:“姜员外家的狗都买成五块灵石呢。”
      医童怒道:“你——!”这人说话怎么如此刻薄?!
      “我什么我?”路人指着自己的鼻子,心说要把事情闹得大一些才好玩,便大声嚷嚷道,“还有没有天理啦,一块灵石就要买人性命,真是世风日下!”
      行人听到此话,纷纷留步。
      光天化日下,还有人贩子出没?!
      路人道:“就是这仁济医馆!拿有毒的药方去买小孩的命,你们说,他们是不是恶毒?!”
      医童怕事情闹大,连忙解释道:“不是,这个药方没有毒!我们给灵石,也不是要买命,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不测,我们可以再谈——”
      围观群众啧啧称奇,嫌弃地望过去。
      “这可是人命诶,居然说得这么轻贱……”
      “医者‘仁’心,哼哼。”
      听到这些风言风语,医童真是想一板砖拍死自己,有口说不清啊。
      医馆外吵闹的声音传到了内室,商悦棠一行人走了出来。

      大抵了解了他们在吵什么,商悦棠解释道:“本次试药仅限于热尸证的患者。具体的报酬、赔偿、注意事项都事先写于契约纸上,患者先看契约,能够接受者再试药。”
      他知道冒然换药物品阶的确有一定风险,但黄尾草药性温和、绵长,多用于老人和幼童的治疗,应该不会出太大问题。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先拟一方契约为好。
      听到此言,路人各有反应。
      “这还差不多,签好契约,拿钱办事,生死自负。”
      “唉,我还是觉得,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冒险,毕竟家里还有那么多口人呢。”
      “俺没病也想去试药……昨日斗蛐蛐又输得底裤都没了……”
      “我看你是脑子有病!”
      “娘子,俺错了,别揪俺耳朵!”
      ……
      陈尔听着路上行人的窃窃私语,看着孩子消瘦的面庞,那在三个月前,还红润得如同苹果。
      最终,她咬牙道:“我试!”
      如果不试,必定会死,如果试药,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我也……!”医馆内,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人拖着身子拐到褚大夫面前,他的肌肤几乎从头到脚都是红肿的包块,已经是恶症晚期了。
      这率先领头的两人,无非是一颗定心丸,给了那些想要尝试、又害怕出事的病人一些勇气。
      很快,试药的名额便满了。

      一碗热腾腾的药汤被搁在桌上,正是熬好的方剂。
      这药外表看起来,和以前的没有太大区别,但是内在……
      刚才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又泄了下去。
      其他人还有些犹豫,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瘦子连棺材都给自己订好了,此刻无所畏惧,将汤药一饮而尽,苦得咋舌,但他却哼哧哼哧喝得带劲。
      喝完药,他意犹未尽道:“这就是一块灵石的味道吗?”
      众人:“……”
      有人笑骂:“你可真是穷疯了!”接着,便喝下了属于自己的那碗药。

      灵草疗效需要持续观察,医馆和试药者们定好了每日复诊时间,又给了他们一张传音符以防万一,便叫他们散了。
      第二天,医童刚打着哈欠打开医馆大门,便见陈尔抱着孩子从远处跑来。
      女子泪流满面:“你们这群庸医,赔我的孩子!”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田园山居图(大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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