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有酒》路奚宁

6、赤霞珠（5）

　　周星域有那么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小姑娘波澜不惊地直接拆穿了他，这让他有点意外。

　　虽说他其实还有点别的事儿想问她，但他确实是怕她被那些人打击报复。

　　如果从对方的角度看，他确实算是多管闲事。
　　俩人萍水相逢，他又帮着解围又送牛奶，这会儿还跟在她身后，举动稍不妥当，很容易被当成流氓。

　　不过姜千予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这会儿还出其不意地邀他一起吃东西，应该代表，她对他没有那么地——排斥？

　　小姑娘胆子大，南城虽说治安好，一个年轻女孩喝了酒在路上走，总是不太安全。
　　出于人道主义的关怀，他觉得昨晚自己的行为做的很对很正直。

　　至于今晚，那几个在酒吧对她发难的人，在她走出酒吧之后还对着她离去的方向怒目相视，他也不清楚对方什么来历，但他跟在身后，至少能保证她不吃亏。

　　姜千予看他没说话，又问了一遍：“吃不吃？”

　　周星域回过神来，扬眉笑了笑，“吃啊。”

　　*

　　那家麻辣香锅店就在拐角处。

　　姜千予一进门，便熟门熟路地拿起盆，再伸手去够架子上挂着的夹子。

　　周星域两手空空，便把她手里的盆子接过来，捧着：“你挑肉吧，我帮你拿盆，菜和肉不是要分开称。”

　　姜千予看他一眼：“挺懂行。”
　　她还以为这种传闻中的公子哥儿从来不稀罕来这种接地气的地方。

　　姜千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提出和周星域一起吃夜宵。
　　只是当下那个瞬间，周星域在边上说着不太好笑的玩笑时，她忽然觉得，不想一个人待着，一个人待着心情就会很差。

　　姜千予看着一排肉类，问周星域：“你吃鸡翅吗？”
　　周星域点点头：“行啊。”
　　“里脊肉呢？”
　　“也行。”

　　姜千予觉得一遍又一遍和他确认忌口的东西也很麻烦，直接问他：“这里你有什么东西不吃吗？”

　　周星域在她右边，双手捧着盆，认真想了想：“这里的食材我好像没什么不能吃的，一会儿让她别加香菜就行。”

　　姜千予看他一眼，心想真是巧了。
　　她也不吃香菜。

　　她随意夹了几种肉类和丸子，又往自己的盆里添了些蔬菜，装了满满两盆。
　　刚刚还只是想找个地方打牙祭，进了店，香辣味儿钻进鼻子，她觉得自己的胃现在已经空空如也，心情不好时就要大口吃肉。
　　想了想，她又往盆里丢了一板泡面。

　　拿去称重的时候，老板问她：“你要几碗白饭？”

　　“我要一碗。”姜千予转过头问周星域，“你要米饭吗？”

　　周星域摇摇头。
　　他其实之前吃了不少东西，现在也不是很饿，姜千予拿了一大盆食材，他还有点担心吃不吃得完。

　　老板称完了重又加了米饭的价钱，一共七十五块六毛，周星域掏出手机打算扫码付款。

　　姜千予立刻瞪了他一眼。
　　“不是说我请你吗。”

　　周星域看小姑娘一脸固执的样子，没说什么，看着她从兜里掏出一张一百块的纸币付给老板。

　　等上菜的空隙，姜千予手托着下巴，不说话，眼里终于露出点儿倦态。
　　像是一个跑过长途的人突然松下来，全身的血液流动都变得缓慢，无力感酸胀感接踵而至。

　　周星域就在边上安静坐着。

　　姜千予觉得他内向地和刚刚判若俩人，反倒觉得奇怪：“你怎么不说话。”

　　“啊。”周星域学她的样子，单手撑着下巴，头凑近了点儿，“看你不是很想说话的样子。”

　　“没事儿，你说吧。”

　　其实姜千予让他说点什么，他这一会儿还真有点不知道从哪个话题切入，思索了一下，他轻声咳嗽了一下，然后郑重地开口：“那我就自我介绍一下吧，你可能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

　　姜千予歪过头，打断：“我知道，周星域。”

　　周星域愣了一下。
　　他回忆了一下，俩人打过照面的几回，他好像没有提过他的名字。

　　姜千予解释：“昨天在酒吧，你走过来的时候，我听他们提过，不过不知道是哪两个字。”

　　周星域恍然大悟，两道眉毛一挑，神采飞扬地自夸道：“没想到我还这么有名？星星的星，领域的域。”

　　周星域。
　　倒是个很大气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这两个字，姜千予就觉得能给孩子取这个名字的父母，一定很有水平。
　　因为光听名字就能感觉到，这个人一定是胸襟宽广又坦坦荡荡的人。

　　“哦。”姜千予拿手背抵着下巴，幽幽开口，“我还以为是地狱的狱。”

　　姜千予冷不丁的这一玩笑让周星域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想起来他还不知道小姑娘的名字：“轮到你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姜千予大大方方地回答：“姜千予。生姜的姜，一千的千，给予的予。”

　　周星域：“啊，那你爸妈是很喜欢千与千寻吗？不对啊，你出生那会儿，千与千寻应该还没上映呢吧。”

　　“哪有那么讲究，随便瞎取的名字，没什么含义。”

　　她其实知道为什么她的父母会给她起这样一个名字，因为小时候听他们和她说过很多遍她名字的含义。
　　可是她当下懒得解释这么多。

　　隔了几分钟，老板端着加工完的麻辣香锅过来，热情友好地问他们：“上菜咯，还有什么需要的？”

　　姜千予往冰柜看了一眼：“两听百威吧。”
　　“行。”
　　她接过老板递过来的两听啤酒，一瓶放在周星域面前。

　　姜千予是真的饿了，握起筷子就开始夹菜吃，她加了很多金针菇在里面，这家店秘制的甜辣口味和金针菇特别搭，她一个人能吃一整盆。
　　啤酒上来之后，她利落地用一根手指勾着拉环，“哔咻”一声——啤酒里的气泡便涌了上来。
　　她喝了一口啤酒，冰冰凉凉的，和麻辣香锅的甜辣味儿融合得十分完美。

　　周星域看姜千予吃得十分豪迈，嘴角边微微泛红的样子，突然觉得食欲也提起来了一些，拿起了筷子，开始挑东西吃。

　　姜千予很豪迈地三两下就喝光了一听啤酒，喝完后还摇了摇，看看是不是见了底。

　　周星域看她一眼：“小姑娘酒量挺好。”

　　这让周星域想到昨天，她眼睛都不眨连灌三杯shot，也是他这么久了，第一次见到这么直接生猛的，只有参加过的那些饭局酒席上的女老板才这么拼。
　　但看她也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头发刚过肩，这会儿戴着一副圆形眼镜，除了表情淡了点，看着还挺乖的。

　　“昨天你不是看见了。”
　　姜千予边说话，边思考要不要再要一瓶，毕竟吃辣的很容易渴。

　　周星域突然有点好奇：“你昨天是真打算全喝完那十杯酒吗？”

　　“嗯。我试过，喝完之后一个小时内都能保持清醒。”

　　周星域靠着墙，抬眼看她：“你怎么知道他会不会耍赖。”

　　“嗯，所以谢谢你的提醒。”姜千予想了想，轻飘飘地说，“还有谢谢你的多管闲事。”

　　周星域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夸人的，不禁失笑：“我只是看你一副未成年的样子，我这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汉，当然要一声吼了。”

　　姜千予听他在那儿乱侃，嗤笑了一声，反驳：“我二十一了，谢谢。”

　　“啊，那你还在读大学吧。”

　　姜千予轻轻嗯了声：“临越大学。”

　　周星域一听到“临越大学”四个字，又笑了：“巧了，我也经常混迹于临大。”

　　姜千予看他一眼：“你也是临大的学生？”

　　“不是，我经常去那儿打球。”周星域朝她挑眉，“我觉得那儿的篮球场和我的气场很合。”

　　姜千予觉得这个人无论说什么，都带着一种自信张扬的语气，难得的是还没有让她感觉到装十三的气息。
　　也是挺厉害的。

　　这会儿将近十点了，香锅店还有半小时打烊，店里只剩下他们一桌。
　　老板也不催他们，在后厨洗锅擦瓷砖，和他们说慢慢吃，不着急。

　　姜千予索性又跑去冰柜拿了一听百威。

　　周星域看着她又娴熟地打开了一听啤酒，灌了两三口，感叹道，“我发现你真的挺爱喝酒的。难道这才是南城大学高材生在酒吧当学徒的终极原因？”

　　啤酒泡沫顺着喉咙滑下去的那一瞬间，姜千予觉得十分惬意，有一种治愈的疗效。
　　可能也是因为菜好吃。

　　喝了一听酒，她不像刚刚那样收着，悠悠地吐了句真言：不是，我想学调酒，也想学品酒。”

　　她从小就对调酒师和从事葡萄酒行业这一块有浓厚的兴趣，可如今学的专业偏了太多，只能当做兴趣。
　　她没有人脉，也没有大把的时间，只能去酒吧探探路子，谁知道被老板忽悠着干了两个月苦力，也没学到什么。

　　想到这儿，她自嘲地说了句：“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现在看来，更不可能了。”

　　这会儿，周星域看着她，小姑娘眼睛里露出的渴望与向往不是装出来的。
　　临越大学高材生和酒吧学徒这俩名词摆在一起，就像现实与梦想的差距一样，注定背道而驰，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选择梦想，他明白。

　　出于人道主义关怀，周星域又一次地觉得自己有必要多管闲事一下了： “那个，我朋友开了一家清吧。”

　　姜千予睨他一眼。
　　他想了想，认真地重复了一遍：“如果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份在清吧当调酒师助理的兼职，你会觉得我是骗子吗？”

　　在这个时候突然给人介绍新兼职，这个时间点掐的有点妙。

　　周星域收起了笑容，漆黑的眸子里写满了诚挚，他的声音平和，以至于末尾的那句有些玩笑式的问句在这个语境之中，有种怪异的违和感。

　　姜千予思考了一瞬，快速答道：“不会。”

　　“但我会觉得你是职业猎头。”她补了一句，“而且挖人的手段十分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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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周总露出你的真面目吧，你是不是收了人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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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疏烟不渡的手榴弹，感谢脸红的布朗尼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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