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有酒》路奚宁

20、歌海娜（9）

　　说完那句话后，姜千予夺门而出。

　　也不管身后的吴曼萍是什么表情什么态度，她此刻只想把身后的那扇门牢牢地碰上，把自己的情绪都锁在里面。

　　直到走进电梯，按下一楼楼层，电梯门缓缓合上的那一刻，她的意识才有些回笼。

　　姜千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为自己的一时冲动，也为自己的言不由衷。

　　其实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会脱口而出这么莫名其妙且引人遐想的话。

　　明明她和周星域根本就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现在因为一时冲动说了气话，不知道以后吴曼萍还会怎么借题发挥。

　　和吴曼萍的这场拉锯战耗了她全部精力，姜千予觉得现在自己肚子空到能塞下两头牛。
　　她甚至觉得有点可惜，那碗红豆汤就这么被她丢在家里了，也不知道吴曼萍会不会把它丢了，还是会好心地把它放回冰箱里。

　　想来想去，多想无益。
　　姜千予漫无目的地在公交站牌下转着圈儿，最后决定去吃点东西。
　　心情差的时候，也只有喝酒与美食能给她那么点慰藉。

　　前方到站的公交车正好是直达临大的那班，姜千予快速地决定了今晚她要吃饭的地儿，临大附近有一家烧烤店很有名，她心情不好的时候经常在那儿点一堆串配啤酒吃，几瓶啤酒下来，什么躁郁都烟消云散了。

　　公车在临大下车的点就是临大正门，姜千予下车的时候，正是晚课开始前的五分钟，许多临大学生一路小跑进了校园，和此时闲庭信步的姜千予完全相反。

　　还没走几步，姜千予远远就看见有个高大的身影在朝她的方向走来。
　　姜千予眯着眼，看清楚来人是谁，脚步一沉，抱着臂站在原地。

　　周星域明显是刚打完球的状态，额头还挂着汗，外衣也没好好穿起来，只是披着，一只袖子荡在外面。

　　已经十二月了，南城气温已经逼近零度，姜千予看着周星域满头大汗的样子，心想他大概是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人。

　　周星域显然是有些惊讶的：“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来学校了？又有东西忘了。”

　　姜千予摇头：“不是。”

　　她其实见到周星域的那一瞬间，心里有那么一点尴尬。

　　刚刚还在吴曼萍面前放肆地说了那句假设，即使只是假设，可是现在话中的主语活生生地站在她眼前，笑眯眯地看着她，这让她感觉到很明显的不自在。

　　尤其是假设的内容。

　　周星域随意用胳膊拭了一下脸上的汗，把衣服穿起来，一手插在手里：“有空吗？有空就一起吃饭啊。”
　　又是无比自然的态度。

　　姜千予突然觉得，在那一瞬间，看到周星域的那一刻，除了尴尬，她似乎还是有点庆幸。
　　庆幸莫名其妙地撞见了他，让自己不想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有理由找个人陪。

　　姜千予朝他挑眉。

　　这次她没有下意识地回绝，只是伸出食指，在他面前勾了勾：“那你跟我走。”

　　*

　　姜千予没有去原想去的那家烧烤店，而是拉着周星域来了一家椰子鸡火锅店。

　　椰子鸡火锅最近在南城引领了一阵风骚，大概是人们忽然对四川火锅的重麻重辣重口味产生了审美疲劳，开始追逐一种温和版本的火锅。
　　锅底是海南鸡和椰子肉，代替高汤注入锅底的是新鲜的椰子水，所以舀一勺锅里的汤喝，滑过舌尖的味道是椰子的清甜味儿。

　　姜千予其实是第一次吃椰子鸡火锅，这家店离临大虽不远，可她平时不是一个人吃饭，就是和吴曼萍一块儿，吴曼萍是没有兴趣吃这些在她眼中是稀奇古怪的食物。

　　她忽然觉得自己除了周星域，在这个城市竟然找不到第二个人，让她有想带着他去探店踩雷的欲望。

　　锅很快就烧开了，周星域伸手拿起汤勺，替姜千予舀了一碗汤。
　　姜千予道谢，把刚刚点的四瓶啤酒打开了两瓶，全放在自己的一侧。

　　周星域注意到她的动作，诶了一声：“没有我的份？”

　　姜千予灌下几口啤酒说：“你不是一会儿要开车？”

　　“我可以不开啊。”周星域见姜千予说完话，又拿起啤酒瓶对着嘴就是灌，叹了一口气，把另一瓶开了的啤酒抽走，放在自己面前，“比起你喝醉，我还是宁愿今晚走着回家。”

　　姜千予默不作声，赌气似得，把手中的啤酒喝了个精光。
　　她抬起头，用挑衅似的眼神看向周星域：“这点算什么，再来四瓶都醉不了。”

　　周星域没说什么，只是轻笑了一声，也拿起啤酒瓶，喝了一口。

　　他放下啤酒瓶，说：“姜千予，有没有人和你说过，女生最好不要随便在男生面前喝酒。”

　　姜千予夹起一块鸡肉，吃完了，语调有一些迟缓地问：“为什么？”

　　周星域注视着她，眸光里似乎带着一点别的情绪，四目相对，锅子浮上来的热气朦胧了两个人的眼，灼热了姜千予的眼眶。

　　周星域偏过头，躲过热气，眼睛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的眸光里。

　　他对姜千予说：“因为一个女孩子，只能在男朋友面前喝醉。”

　　……

　　这顿饭吃得还是挺开心的。

　　和周星域这种人吃饭，全程都不会有没话聊的阶段，姜千予一边埋头听他绘声绘色地描述，一边不动声色地把两瓶啤酒喝了个精光。

　　到最后，姜千予竟然同周星域争起了最后一瓶啤酒，周星域抱着啤酒瓶，摆出了一副死死坚守阵线视死如归的表情，带着玩笑的口吻说：“来个剪刀石头布，我输了就罚酒一瓶，你输了就把酒让给我。”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姜千予不理他，作势要夺过那瓶啤酒：“不玩，把酒给我。”

　　周星域也没坚持，反正两瓶都喝了，三瓶估计也是在小姑娘的酒量之内。
　　而且他本来没打算让她一个人回家。

　　见吃得差不多了，周星域站起身来：“我去趟洗手间。”

　　姜千予点点头，自顾自地喝起了第三瓶啤酒，此时自己的身体才好似吸收了酒精，整个人感觉轻飘飘的。
　　等他回来的时候，姜千予正对着一堆鸡骨头在发呆。

　　周星域一把拎起姜千予：“我已经付完钱了，走吧。”

　　*

　　吃完火锅好像身上总有气味散不开似得，粘在了衣服上，即使是清新的椰子鸡锅，吃完了身上还是一股椰子味儿。
　　为了散味儿，周星域提议和姜千予决定绕着临大逛一圈，姜千予欣然接受。

　　刚喝完酒，姜千予觉得浑身都十分惬意，走路的步子都轻快了一些。

　　周星域看她的样子觉得好笑：“喝完酒这么爽？”
　　“嗯。”

　　“姜千予。”周星域跟在她身后，低声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姜千予回过头，高大的男人就站在自己身前，他的眸子漆黑，表情比平时淡了些，让她辨别不出他的想法。

　　周星域停顿了一下，说：“你今天不开心。”

　　他这句话甚至都不是一句疑问句，因为他说到最后一个字时，调子是往下的。
　　他的眼神在告诉她，因为他注意到了她的不开心，感受到了她情绪里的那一丁点低落，所以才让她喝那第三瓶啤酒，所以才带她出来逛校园。

　　姜千予发现周星域也是一个很敏感的人。

　　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很能隐藏住自己情绪的人，本来就是话不多的人，又是扑克脸，就连难过的时候也是一模一样的表情，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可偏偏被他发现了。

　　她不置可否，只是眨眨眼。

　　周星域此时说话的声音很轻，和煦地好像初冬的一丝暖阳：“你要是愿意的话，我随时可以当你的倾听者。”

　　他这一句话说的，本来是不带什么别的情绪的姜千予，突然觉得眼眶有一点热。

　　已经太久了。
　　太久没有和人吐露过心事的姜千予，久到她在心里认定即使自己说出那些糟心的事情，那些负能量也只会像反射到一块坚硬的墙壁一样，全数弹回到她身上。
　　没有人会在乎，也没有人会伸出手。

　　这也是她为什么喜欢喝酒，因为找不到地方可以发泄。一个人偷偷蹲在角落喝完啤酒 ，偷偷摸摸的难过。
　　想把喝下去的酒精，都放在一个地方储存起来，然后让他们慢慢地发酵。

　　她想起是谁说过，一个人喝酒并不是为了喝醉，其实只是为了追求在喝完了之后，得到一个肆无忌惮的机会。

　　周星域是这个机会，

　　想到这儿，姜千予突然停住。

　　她走到周星域面前，扬起头，对他说：“周星域，我决定告诉你一个秘密。”

　　周星域很意外地盯着她看，没接话，只是在等她说下去。

　　“你不是问过我名字的含义吗？不是千与千寻，不是随便取的。”
　　姜千予偏过头，酒精把她的脸颊染成淡淡的粉色，她低头，睫毛覆盖住那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然后她淡淡地笑了。

　　曾经有一对相爱的恋人，他们爱得轰轰烈烈，历经艰辛，终于成为了羡煞旁人的鸳鸯眷侣。
　　他们的孩子出生在三月的一个早上，那时窗外的第一抹晨曦照着人家大地，四季回春，万物生机盎然。

　　男人弹了一下女儿雪白的脸颊，忽然脑海里就蹦出了这个名字。

　　他希望她是一个集齐所有爱与美好的姑娘。
　　愿这个世界的风雪皆离她很远，愿她所到之处，皆是现世静好。

　　因为——

　　万千温柔都予你。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看得开心吗朋友们。
那个，关于啤酒在心里发酵的那句话，是我以前在微博上看到的，不知道原意还是不是一样的了。
wuli千予真的是世界上最好最温柔的姑娘，希望大家可以多疼疼她，然后我来疼周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