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春风（重生）》一棠

2、改变不了

　　段棠半岁的时候，乡下如前世那般爆发了瘟疫，她的母亲与祖母去很快就去世了。段棠虽然早知道她们会死于瘟疫，可半岁的身体又营养不良，坐不直，话都不会说，根本无法改变任何事。在长大的过程里，她也试图改变不好的事，大多都是无果的。她根本无法扭转要发生的事，也只能试图改变自己的思维。

　　前世今生，段棠想明白了很多，也觉得顾家当初摊上自己这一家人，也算是倒霉。但是，段棠倒也不觉得自己欠下了顾纪安，她待在顾家晨昏定省，伺候顾老夫人，又被苛待，便是有错，这十年也算是还清。

　　若说今生再有爱情，只怕也很难了。当年在那种翟洽阴暗的环境里，顾纪安在一段时间里几乎是她全部的阳光和希望，可是在十年的冰冷中这一切也都幻灭了。段棠知道有很多事，即便重来一回，也无法改变，倒不如顺其自然，今生她也有心与顾纪安化解前生，想要解怨成缘。

　　如果这段不成立的婚姻无法改变，那么段棠也不愿意再让婚事有个不好的开头，于是她强行进了私塾，一边读书，一边将心思都用在陪伴顾纪安的成长，对他几乎算是关怀备至，不避讳别人的目光，也不在乎闲言碎语。

　　在前世，段棠便觉得顾纪安的心理有很大的问题，他祖父母早早的去世了，幼年丧父，寡母极为严厉，他成长的环境甚至比现在的留守儿童还要惨。顾夫人年轻守寡，性格古怪又好强，望子成龙，对待顾纪安没有半分慈爱，动辄打骂罚跪，甚至比陌生人还要苛责。前世成年后的顾纪安的性格极为冷漠，手段严酷，不拘言笑，整个人都没有什么多余的情感波动。

　　当然，段棠则不同，历经三世可不管经历多少痛苦，她都是在爱中长大的。段棠的前世如此，今生也是如此。段靖南父子对段棠几乎是有求必应，可不同的是，前世的段棠温顺娴静，最是听话乖巧。今生段棠离经叛道，名声狼藉，性格颇有些一言难尽，单说日日纠缠顾纪安这件事惊世骇俗都不为过。今生顾纪安与段棠能定下亲事，全是段棠对顾纪安纠缠的缘故。

　　前生的段棠定下顾家的亲事，段靖南父子从不觉得段棠是高攀顾家。那时段靖南在石江城可是从六品的武官，颇有家业，在石江城也算一方人物。顾家虽是门第高，可已经没落不说，顾纪安也是白身，段棠又名声极好，可是十里八乡的好姑娘，

　　可今生的段家父子面对声名狼籍，不服管教又很有脾气的段棠，根本对顾家的亲事不报希望，可是段棠喜欢，在家中磨了许久，段靖南才硬着头皮找媒人去说项。那时段靖南只等顾家拒绝后，好让段棠彻底死心，谁知他们只是找人去提了提这件事。顾家竟是欣然同意了这亲事，没多久顾家的媒人便上门，给顾纪安与段棠定下了亲事。是以，今生的段氏父子，对顾纪安母子，一直感恩戴德，奉若上宾。

　　段棠深觉也是皆大欢喜的好事，最少今生顾纪安还算喜欢她。两个人说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都不为过，而且段棠认为今生自己对顾纪安很好，很上心，甚至算是捧在心尖上。这般的亲事，怎么可能会有变故？

　　可是万万没想到，顾纪安看起来还算喜欢她，顾家对段氏父子也不反感，顾纪安高中后居然来退婚。便是前生，两家有了怨，顾家尚且不曾退婚，虽是用了诡计，让段棠看似明媒正娶，实然是没有婚书嫁去了顾家，可是到底他们算是履行了婚姻。

　　段棠也认为自己追求顾纪安那么久，这也算是好不容易得了手。眼看着雄心壮志的打算脱胎换骨的再来一世，可竟是婚前就遭了抛弃。段棠心里很是矛盾，一边是生气顾纪安的薄性，一边又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当然，放下了前世的恩怨，这些年来与这个人相处总还有些感情，总有点小伤心。

　　可想来想去，最多的还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唏嘘。命运必然的大事，单单只因段棠的意志是绝对不会改变的。若是不用嫁到顾家，许多事都能幸免于难。因为成亲这件事，才是段棠一生悲剧的开始……

　　黄昏时分，角落里的几个陶盆里几朵蔫嗒嗒的花，摇晃了几下，掉落了几瓣。段棠猛然坐起身来，看向侧对面的梳妆台，花梨木螺钿首饰盒，可悬挂镜子上的玉佩不见了踪影。

　　段风凑了过来，讨好的一笑：“阿甜，你醒了。”

　　段棠看了段风一会：“爹把玉佩拿走了？”

　　段风忙道：“以后哥给你买个更好的。”

　　段棠抚着额头道：“我做了好长好长一个噩梦，梦见顾纪安退亲了，可是又梦见自己在顾家没名没分的待了十年……”

　　段风急声道：“瞎说！你哥又没死，怎么会让你没名没分去别人家？”

　　段棠看了段风一会，才长叹了口气：“对啊，为了我，你和爹也要好好的活着……”

　　段风道：“梦都是相反的。顾纪安还没有从京城回来。你也别着急，这退亲的事吧，说不定有转圜的余地……”

　　段棠拽住段风的袖子，正色道：“转圜什么，玉佩都拿走了，这是两家正式退了亲，他回来还能再次订亲不成？他们顾家如此作为，便是不将我们一家放在眼中，更是让我们家丢尽了脸面！你和爹可不许求他，他既无心，我便休！要是真的嫁给他，说不定咱们全家会落不了好，也许这个梦就是预警！”

　　段靖南进门就听见这句话道：“小孩子家就是会胡思乱些，这事还要再看看，怎么也要等等看！”

　　段棠看见段靖南进门，忙掩面：“爹，你若不愿退婚，又怎么将玉佩轻易的还给他们！即是换了玉佩，也拿回了庚帖，你哪里还有什么姑爷？”

　　大梁朝的文官地位奇高，武将几乎没有什么地位可言。单说两家的家世就差太多了，人家顾家就是没落也是书香门第，哪里是段家这般的人家匹配的，何况顾纪安现在又是状元公。在这场婚事里，已经没有段家说话的余地了，这婚退了就是退了，再没有别的可能了。

　　段靖南掩唇咳嗽，想了想又道：“闺女，那顾家小子就是个小白脸，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要来也没啥大用，当初要不是你喜欢，咱们也不用找那么个人！等过段时间，爹再给你挑个好人。”

　　段棠见段靖南内疚，眼神微动，立即改口指责道：“现在说小白脸，当初你还不是夸他会读书！说我指定能做个举人夫人！结果呢！他中了状元，做了翰林，转身就来退亲！”

　　段靖南皱眉：“教了你多少次了，姑娘家说话要轻声细语的，不能如此粗鲁。”

　　段棠道：“现在是纠正我说话的时候吗？顾家退亲可以，爹你得让顾家赔银子。为了这场婚事，你天天把我关在家里绣花，不准我出门，生生蹉跎了我两年多，顾家最少得给一千两！不！三千两！”

　　段靖南叹气，好声好气道：“人家现在是状元公翰林老爷，去讹人家三千两，你快让你爹多活几天吧。这亲事有自然好，没有就算了，赔什么银子，咱家不缺你银子……”

　　段棠道：“凭什么他说退亲就退亲！当初定亲也是他家自愿的！自打我俩定了亲，我被全家逼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一高中就悔婚！退亲成本那么低，以后我再定亲，人家还来退亲，我活不活了！”

　　段风在一侧，着急的抓耳挠腮：“阿甜，你别恼，谁敢再退亲，哥先打死他……”

　　段棠暗中对段风眨眼：“你闭嘴！”

　　段风一愣，不劝了，干脆的站到了一侧，很是惆怅的望着的窗外。

　　段靖南见段风说到一半没气了，忙接口道：“什么再退亲！我看看谁敢！咳……顾纪安不一样啊，闺女啊，这婚事亲爹也不想退，爹也想当状元郎的老岳父啊！可人家现在进了翰林院，那可是小储相，将来是要做阁老的啊……”

　　段棠瞥了眼段靖南：“我不听！你去问问他顾家凭什么退亲啊！七出之条，我犯哪一条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