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心动啊》深海之书

5、05

　　然而鹿淮却回答得风轻云淡：“在家洗弄得到处都是水，还得收拾，不如出来方便。”

　　钟源哦了一声，敛起目光，没再开口。

　　这其实是个抹黑白丽的绝佳时机，只是鹿淮觉得没意思，懒得这么做。她这种性格，被欺负了是一定要自己欺负回去的，哭哭啼啼扮演受害者不是她的风格。

　　鹿淮伸了个懒腰，背过身来靠在阳台上，笑吟吟觑着钟源，时刻不忘糖衣炮弹：“今天真的谢谢你了，你真是个好人。”

　　发好人卡也是相当得心应手。

　　钟源却笑了，移开眼看向别处。

　　好人。

　　很少有人会这么评价他。

　　钟源静静摆弄着打火机，鹿淮见他不搭理自己也就不说话了。她微阖上眼，感受着傍晚的微风穿过时带来的凉意。

　　一时之间岁月静好。

　　连日暮仿佛都变得温柔了。

　　就在这时钟源的手机响了，打破了这份难得的安静。他将打火机放下，接起来，对面是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的慌张：“源哥，你在哪儿？能过来一趟不？”

　　钟源神色未变，语气也一如既往地平静淡漠，听不出任何情绪：“有事？”

　　“就我们在麻将馆这儿……潘汶浩几个人过来了……钟小哥他……”

　　钟源听着不觉蹙了下眉，他嗯了一声，也没回复什么就挂断了。

　　离得近，鹿淮隐约听见手机那段零星的只言片语，不足以构成全貌，多少知道是有急事。鹿淮本着拿人手短的精神，积极说道：“你有事先去忙，我洗完就回家。”

　　钟源垂眸看着她，沉默了两三秒，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他道：“你走的时候把门合上就行。”

　　鹿淮点点头，钟源转头走了。

　　鹿淮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才松一口气。

　　不良少年啊。
　　原来白丽喜欢这样的。

　　这个年纪的女孩很多会对痞坏的男生抱有好感，鹿淮却从来没有这种情结。这或许是受家庭氛围的影响，在她原先生活的环境，她竹马那种类型才是追逐的焦点，相貌出众，成绩优异，会弹琴，说着一口流利地道的英式英语，性格温文尔雅，爱好是每周日下午读原版外文书籍。

　　冷不防地，鹿淮想起那个人，忽然有点难受起来。

　　她中断思绪，半蹲下细细看着钟源养的盆栽，漫无目的地打发时间，直到洗衣机传来结束的提示音，她才回神。

　　鹿淮将甩干的衣服拿出来放回水盆，拖干净地面，把东西物归原位。她打量一圈，确认没有遗漏的地方。打扫完将走时，她不小心看见墙壁上挂着的镜子，愣住了。

　　鹿淮不可置信地走近镜子，其中映见的人模样陌生，脸颊因为长时间的阳光照射而紫外线过敏，变得一片通红，甚至破了皮，像高原红的猴子屁股，滑稽可笑得一如元旦晚会画了浓妆准备登场的丑角。

　　鹿淮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脸，有些微的刺痛。

　　是她。

　　鹿淮一阵头晕目眩：“……”

　　她刚才就顶着这样一张脸？！

　　一想起自己刚才的种种行为，鹿淮想死的心都有了。她再也不想见到钟源……不对，应该是钟源再也不想见到她了吧。

　　*

　　麻将馆离得不远，就在旧区附近。

　　钟源到时，好些个半大小伙子聚在一起，气氛剑拔弩张，眼见一触即发。周遭的出来乘凉的大爷大妈都躲得远远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对这一切早就司空见惯。

　　都说棚户区出败家子，这话不是空穴来风。原先的村落，靠地吃饭，祖上几代老实巴交的农民，忽然有天改.革春风刮起来，一夜之间坐地起价，翻身成了暴发户，祖孙三代想都不敢想的目标就这么达成了，索性坐吃山空立地吃陷，一闲着，什么毛病就惯出来了。

　　所以周遭一片多得是惹是生非游手好闲的渣滓。

　　比如钟小，比如潘汶浩。

　　这群拆迁户里，钟叔说话是最管用的一个，人人怕他，人人敬他，延续到小辈里，钟小自然而然成了孩子王。潘家则是拆迁前城里的大户人家，父母机关干部，兄弟姊妹几个都是正儿八经的好工作，潘汶浩爸爸吃了拆迁红利，在最好的时候下海经商，很快就成了怀清的翘楚。棚改后，岭山划到了怀清市里，新势力旧势力暗潮涌动，连带着这一群个子都没长全的小子们也暗地里闹腾起来。

　　潘汶浩就头一个跟钟小过不去。

　　怀清市这些年虽然并容了不少周边村镇，实际上仍算是个小城，占地面积这么大，从城北到城南，打个弯都能遇见熟人。钟家和潘家有些姻亲关系，潘家一远房表姐嫁给了钟家一远方表哥。这是往远了说。近了讲，两家长辈面上至少还过得去，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撕破脸面总归是不太好看。可钟小和潘汶浩不讲这些。他们一个在七中上学，一个在三中，相隔着两条大街，就这还成天约架，看不顺眼找茬闹上一通更是家常便饭。

　　这次的导火索是麻将馆，和打篮球占场地一样，钟小觉得是自家地盘，潘汶浩不服气，两个人说着话没多久，就差点打了起来，周围还尽是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起哄，更把两人架在台子上下不来。

　　就有了眼前这一出。

　　钟源拍了下前面胖子的肩膀。

　　胖子回头，紧皱的眉头在看到是钟源后瞬间瓦解。他喜道：“源，源哥来了！”

　　听到这一声，近前推推搡搡互相僵持着的几人停下来，其余人纷纷空开条路，让钟源走过去。

　　钟小一听说钟源来了，原本虚张声势的底气忽然就足了，他对着潘汶浩挥了挥拳头：“你他妈找抽？”

　　潘汶浩恼了，啐了一口，“狗仗人势”四个字还没骂出来，钟源就先将钟小的手给按下来。

　　潘汶浩瞥了眼神色平静的钟源，心头的怒火消了大半。他从来不怕钟小，钟小在他心里就是个有娘生没娘教的蠢货，乡巴佬，以为有几个破钱就能嚣张。和他斗钟小真不是对手。

　　潘汶浩怕的是钟源。

　　钟家几个小辈，大儿子有人品没气量，书生的好料子，但周转不开俗务；小儿子就是一混蛋，心思全放在泡妞打架上；只有这个从不喊爸妈的养子，心思缜密，手段强硬，打架厉害，做起事来干净利落，成熟稳重到远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潘汶浩甚至觉得，钟小能有现在的地位，一是靠他爸，二是靠钟源。

　　还真有点怵。

　　但钟源不像钟小那么惹人厌。

　　钟源知道钟小在这儿肯定谈不成话，就让胖子他们将他先带进去了。钟小一走，潘汶浩嗤笑一声，说话拿腔拿调的，很是阴阳怪气：“钟源哥哥，你们这欺人太甚了吧？合着麻将馆你们村开的？就准你们村的人用？”

　　潘汶浩连用了两个“你们村”，还有意无意咬着重音，摆明了就是看不起他们。

　　钟源对他的挑衅无动于衷，他淡漠地看着潘汶浩：“你今天来，是为了打架？”

　　潘汶浩动作一顿。

　　“钟小什么性格你不知道吗？”钟源语气间没有任何起伏波动，“故意的？”

　　潘汶浩呵呵笑了声：“我有那么贱吗？在场的有眼睛的都看得到，是你们钟小先挑的事，真打起来你们可不占理。”

　　潘汶浩这话骗骗别人还成，搁钟源这儿行不通。钟小炮仗脾气，一点就炸，往日里井水不犯河水谁碍着谁，他偏要到旧区来，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钟源不说话，静静望着对方。

　　虽然没打起来，潘汶浩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他唯一没想见的是钟源来得这么快，要不然还能拖一会儿。潘汶浩知道钟源打架什么水平，他无心恋战，找了个台阶舒舒坦坦顺驴下坡：“得了，钟小我是不放在眼里，不过你的面子我还是给的。这次我就不计较了。我寻思着既然拆迁了，你们这儿算市里，没道理这么排外对不？和气生财不好吗？”

　　他话里满是土著民的优越感，钟源倒没计较。潘汶浩装够了×摆够了谱，心满意足准备要打道回府，钟小的兄弟们想要挡，钟源淡淡扫了他们一眼，才迟疑着给让开了道。

　　潘汶浩就这么走了。

　　屋里钟小还在发脾气，要不是胖子拦着，麻将桌都要给掀翻。

　　钟源要其他人散去后进屋，胖子愣头愣脑站在一边，对这样的钟小手足无措。钟源让胖子先走。

　　屋里留下钟小钟源两个人。

　　钟小骂骂咧咧，嘴里的词一个比一个脏：“姓潘的王八蛋，找爷爷这儿来撒泼，他妈的不想活了是不是？狗日的，我……”

　　钟源轻轻蹙了下眉，出声打断他：“你又干什么了？”

　　钟小一愣，旋即火了：“我他妈能干什么，那畜生宰种的，我……”

　　话说到一半，钟小像是见什么，忽然止了声，停住了。

　　钟源就知道肯定又是钟小先惹的事。早两年还上初中，潘汶浩跳得很，三天两头来找茬，被钟源好好整治过一顿，那之后收敛不少。钟源清楚潘汶浩怕他，没道理平白无故专程到这儿给钟小下脸子。

　　钟小心虚起来，不说话了。

　　钟源将桌面散乱的麻将搭子一个个整好，动作慢条斯理，语气不咸不淡：“知道最近查得紧吧？钟叔没和你说过？真打起架你不怕胖子他们进派出所？”

　　钟小紧攥着拳头，咬牙切齿的：“我他妈……”

　　“钟一嘉。”钟源抬眸，难得喊了钟小的名字，“别犯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