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从今

2、平凡的时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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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觥筹交错，美酒华服，这个场景简直可以直接放在杂志封面上作为商业酒会的宣传片，我拿着那封文件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总经理助理穿着一身红色礼服、踩着高跟鞋走过来，不由得想起摇曳生姿这个词语，偏偏除此之外，她还那么有能力，陈程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就说这应该是女强人的典范，刚柔并济，商场上要是损失了这员大将，那当真是得不偿失。
　　她接过文件，慢慢笑了下，那扇繁华世界的大门就这样在眼前关上了，上次还听到公司的实习生在说这种酒会的利用价值，我不由得暗自发笑，她们一定是看多了不切实际的小说，想着能在那些场所见到什么真命天子，可事实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这种场所意味着什么，那些笑容面具下面是怎样的暗潮汹涌，实际上是一个交换机密的地点，等价交换这个规则在四处浮动着。
　　庆幸我还没达到出席这种复杂商会的级别，江湖上还可能会有实实在在的刀光剑影，可这里却都是未见剑出鞘就被毫不留情的斩杀了，一举一动都意味着太多事情，或许那些关于商场哲学的书籍有一定的历史渊源。
　　光圈愈大，阴影愈深。
　　墙上挂着一幅奇怪的画，像是浓郁的海水，不同颜色的蓝蔓延开来，靠近画框边缘似乎是那些海水泛起的泡沫，这应该是海底的水，这样深沉，连一点阳光的踪影都找不到，像是连呼吸都给垄断了似的，感到一种深沉的压抑。
　　背后的门似乎开了一道缝又迅速的观赏了，那声响在空气中短暂的停留了一阵就消失不见，像是泡沫一样迅速炸裂掉。
　　“林然，”一个骄纵的声音格外清晰的响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慢慢收回视线，想着自己现在是不是该悄无声息的退场，可恍然想起出口好像在那边，只得缓缓转身，就看见这么一幅画面，男人作势要离开，女人站在会场门口，脸上的表情很糟糕，这八成是所谓的感情纠葛。
　　这不就是上次见过的那个人，像是□□老大的领头人，没想到这个世界还真小，他今天依然穿着西装，倒不再像是□□，十足的商业架势。
　　现在可不是研究人家穿着的时候，还是快些离开这个硝烟弥漫的地方为好。
　　往出口那边走，场面一时没有任何声响发出，总觉得下一秒就要爆炸，好不容易走进电梯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刚抬手准备按下电梯按键，电梯门再度打开了，刚刚那个人赫然出现在面前，这么快就解决了？
　　若有若无的气息，我缓缓抬起眼，挺直的肩部线条，墨黑的发色，眼见那张脸微微侧过一点，慌忙移开视线。
　　想起陈程要我给她带的东西，打开包翻找了一阵，该不会是放在办公室没带过来吧？
　　一阵大肆翻找，一只口红就那么掉落出来，滚到了他的前边，果然就不该找什么东西，现在过去捡也太尴尬了，拎着包站在原地，要不等电梯到了再捡好了，但愿他别一脚踩上去。
　　那个身影慢慢弯下身，拾起那只口红，微微侧过身子，递过来，视线就那么对上，幽深的一潭水，稍有不慎，整个人就会陷下去。
　　“谢谢。”
　　他再次转过身去，电梯已经到了地下一层，我这才恍然想起自己竟忘了按一楼。
　　门一开，眼见两套西装站在门口，吓得我一个激灵，连忙靠在电梯墙壁上，恨不得把自己粘在上面。
　　他走了出去，电梯似乎跟着我一起松了一口气，这个人的气场真是太强了，再呆久一点我怕是会窒息掉。
　　2
　　我按着肚子，深吸了口气，似乎缓解了些。
　　“身体不舒服？”或许是我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可怕，引来了身边人的关心，只得摆了摆手，“没事。”
　　最近肠胃的老毛病又犯了，八成是饮食没有准点，今天早上也就只是喝了杯牛奶就匆匆出门了，现在感觉像是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心率都有些失常。偏偏今天是竞标的大日子，大家为了这件事都准备了这么长时间，我可不能临时掉链子。
　　喝了口水，都能感觉到水顺着食道流下去动静，那携带的温度微微熨烫了下胃壁。
　　“这次宇盛也会参加？”
　　“那个刚上任的新当家？”
　　“一来就把公司上下全整顿了一番，精简部门机构，融资手段高明，这可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可是我听说宇盛最近流动资金出了点问题，正和鸿达搭桥呢。”
　　所谓的商界八卦，我听着听着就开始走神，看了眼时间，快要开始了，等下的关键时刻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刚站起来，却见门口有一阵骚动，桌上的人都往那边看过去，我自然是看不出什么名堂。
　　“宇盛来了。”
　　我仔细看了一眼刚才谈论话题的焦点，训练有素的笑容，干净整洁的仪表，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难不成就是所谓的领头人，可那笑容过于谨慎了些，没有一点该有的威严。
　　看着镜子里那张有些憔悴的脸，盖了点腮红，抹了点口红，精神气色倒了好了些，化妆的作用就是这么强大，虽说是面具，却也是必要的伪装，总比那脆弱的本色好一些。
　　出席正式场合的高跟鞋扭得脚踝疼，不由得在心底腹诽，加在女人身上的束缚怎么多，按了下肚子的右下部分，似乎比刚才好了点，老毛病就是这样，时好时坏，冲着镜子那端的自己扬起一个笑容，慢慢走出去。
　　走了两步就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周围的空间慢慢变得狭窄，呼吸像是被禁锢在一个看不见的玻璃罩子里，皮肤没有任何感觉，右下腹部开始一圈圈扩散开来的疼痛感，眼前的景象开始出现重影，接着便剧烈晃动了一下。
　　阖上眼皮的那一瞬间，脑海里迅速窜过一个念头，这下完了。
　　3
　　鼻腔吸纳入一股淡淡的味道，像是消毒水，我一下子睁开眼，环顾了下四周，医院标志性的病床，这确实是在医院没错，那竞标会怎么样了？想到这里，不由得一下子坐起来，腰间一阵撕裂的痛楚。
　　“快躺下，你刚做完手术，需要好好休息。”有护士走过来，扶着我躺下来，我看着那白色的天花板，感觉像是在做梦般不真实。
　　“我的手机呢？”我询问道。
　　“可能在送你来的那个人那儿。”
　　眉头不由得慢慢耸起来，“送我来的人在哪儿？”
　　没有回答，倒是有脚步声响起，我迅速侧过头，想看看这位救命恩人的样子，却一下子惊住了，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这该不是真在做梦吧，为什么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
　　我慢慢掐了一下自己，确定这并非什么虚幻的梦境之后，连忙要坐起来，总不好这么躺着跟别人道谢吧，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一双手按着我的肩膀，明明力气不大，却准确无误的把我给重新按回了床上。
　　那股淡淡的气息在周身盘旋。
　　还是第一次这么靠近的看这张脸，光线临摹出的轮廓，宛如西方人般深邃的眼睛，这怕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好看的一张脸。
　　“谢谢。”被那强大的气场压迫着，我只敢这么小声的说了句。
　　“不用谢。”那声调像是被冰封在什么看不见的地方，倒是和他整个人很相衬，说完便走出门去，还真是个难以接近的人。
　　我闭上眼睛，忽然想起自己去洗手间好像根本没带手机，部长他们根本不知道我去了哪里，做手术这么长的时间，竞标会肯定已经结束了，得先联系他们才行。
　　脚步声从门口响起，我急忙看过去，是个陌生人，八成是我打量的视线太直白，他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林先生的秘书。”
　　我眉头不由得皱得更深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敖小姐，已经联系了您公司的同事，他们稍后会过来。”他始终保持着一种一定弧度的笑容，职业化得像个木偶，总觉得那双眼睛能洞穿任何你努力隐藏起来的秘密，我不由得错开了些视线。
　　“谢谢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那您好好休息。”说完便消失不见了，我有些疲累的闭上眼睛，总觉得这一切都像是一场冗长的梦境，再睁开眼睛的话，一定会就此醒过来，可一双眼睛却在脑海里凸显出来，像是一只离弦的箭，穿透黑暗的甬道，迅速的抵达近处。
　　4
　　公司的人来慰问了一番，准了我一个星期的假，整个病房一下子又沉寂下来，巨大的空间里只剩下桌子上的那一束鲜花的味道还在无声蔓延，就那么悄悄占据了大部分领地。
　　再度深沉的睡过去，梦到自己再度回到不谙世事的孩童时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笑着往下坡跑，风吹开碎发，阳光透过树叶的碎片洒在少年的脸上，一派宁静时光，我拿着自己用洗衣粉兑水制成的泡泡水，用笔筒蘸了点，一点也不嫌麻烦的吹着。后来灌了自己一口洗衣粉水，哭着跑回家，一开口就吹了一个很大的泡泡出来，正洗衣服的奶奶一下子眉开眼笑。
　　恍惚的睁开眼睛，还是这间病房，这时才发现它竟然是单人间，还有所谓的沙发配置，必定价格不菲，这当然和那位贵人有关，一看便知不是一般普通人，甚至还有自己的私人秘书，必定是很了不得的人物，或许我该庆幸自己阑尾炎发作的时候遇到了这样一位金主。
　　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撑着坐起来，四处摸索了半晌，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都已经这个时间点了，肚子已经开始打鼓了，可是我总不能穿个睡衣出去吃东西吧，正纠结是不是要叫外卖的时候，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
　　“敖小姐。”依然是那样的神态。
　　可能他真的有洞穿人心的本事，摆在眼前的粥就说明了这一点，微微冒着热气。
　　“其实我可以自己点外卖的。”本就是别人送我来的医院，现在还送来了晚饭。
　　“这是林先生吩咐下来的，让您一定要好好休养。”
　　“那麻烦你帮我转达一下谢意。”
　　他微微颌首，似乎是完成了任务，立马离开了。
　　一边吃着粥，一边不由得想起他说的那个林先生，林这个姓氏，上次听到那个女人叫他林然，“林然，”我仔细咀嚼着，上次根本没留意到，现在才觉得有些耳熟，好像是在哪里听到过，也许是在他人的谈话里，可偏偏记忆无法精准的挑选出那些片段。
　　那之后，再也没见过这位神秘的林先生，倒是那个秘书来得频繁，几乎包揽了一日三餐，我去护士站询问了住院的花费，却被挡了回来，问那个秘书也是三缄其口，说是让我不用担心这些问题。
　　这可真是匪夷所思，明明我住院和他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最多就是看到了而已，哪用得着做这么多事情，我实在是搞不懂这里面的套路，难不成是怕我以后赖上他们敲诈，干脆这一次大方到底。
　　欠人情债就像是泡在温开水里，而我一向都认为清清楚楚才算是明明白白，总算是被我问到了费用，麻烦陈程帮我取了钱，出院的时候当面递给了那个秘书，请他转交给那位林先生，感谢他一直以来的照顾。
　　“敖小姐，我不能收。”他还是一直以来的那般礼貌客气，怎么也不肯收。
　　“那我能请他吃顿饭吗？当做答谢。”□□的金钱似乎不太适合摆在台面上，按照中国一般的礼仪方式，还是转化成别的东西更说得出口一些，想来不免觉得有些可笑。
　　“这是我的名片。”没想到名片还能派上这种用场。
　　“我会转告林先生的。”他接了过去，礼貌的回答。
　　5
　　三个星期之后，我接到了那位秘书的电话，他指定了时间，我说出了地点，像是什么秘密的接头组织，就这么商定了那顿感恩晚餐。
　　那个餐馆在山顶，能俯瞰到整个城市的夜景，被评选为性价比最高的一家餐厅，这还是来自陈程的推荐，她说这是她举办过的这么多次婚礼中最浪漫的一次，当你站在高处，夜晚的风吹开心上的烦忧，超然于人世之外，仰头就能看见漫天的繁星，人间仙境也不过如此。
　　价格自然是不菲，要是直接把钱给他倒不觉得有什么难过，可要把这钱全花费在一顿饭就觉得十足的浪费了，不过对他那样的人来说，一定是家常便饭。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个名字听来有些耳熟，原来他就是那个宇盛的新接班人，一直悄无声息的呆在国外，接手公司就来了个下马威，老派的董事都不再敢小瞧他。
　　上次的竞标会也是被他们拿下了，难怪入场的队伍里没看见他，结果被我在洗手间遇上了，还真是妙不可言的缘分。
　　“这可算得上钻石王老五了，你可得把握机会。”陈程打趣的说。
　　我无奈的摇头，一想到那张冰冷的脸，就难免有些害怕的情绪，那样的人还是隔远一点的好。
　　想要那高昂的打车费，只好开了陈程的车过去，看着窗外的灯火一点点消失不见，那些眩目的霓虹灯就那么一点点消退进黑夜里，黑暗成为最终的主宰，那些多彩的泡泡消失不见，蝉鸣的声音变小，远处的天幕上还能看见闪烁的小星子。
　　怪异的安静，远处的那光亮让我有种莫名心慌的感觉，每靠近一步就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看来这里还是远离人群，再加上高昂的消费，生意也不太好，都不见人影。
　　坐在外面的位子上，还能感受到夏夜晚风的吹拂，空气中浮动着不知名的花香，倒也确实是一种难得的享受，托腮望着远处的那片灯火，竟有种超脱尘世的感觉，不觉就出了神。
　　“敖小姐。”这不是那位秘书的声音，像是来自黑夜的树梢之间的风声，传递出远处星子的光芒。
　　看到站在跟前的这个身影，我不由得一阵惊慌，本想要站起来，见他慢慢走到对面的位置上，从容的坐下来，那作势要站起来的动作只好慢慢停顿下来，可这么面对面坐着也总觉得尴尬，总觉得眼睛会不经意的和他对上，可毕竟是我请人家吃饭，总不好这么一直冷场下去。
　　“这里的生意好像不太好。”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出这句开场白，坐在对面的人环顾了下周围，看不出是什么样的情绪，“是不太好，可能是它们的经营方式有问题。”
　　再度冷场，好在侍者开始上菜，才算是暂时挽救了这个场面。听陈程说这里的菜可以算得上是五星级水平，看着这色泽和摆盘，已经很有食欲了。
　　高脚杯里倒了些气泡酒，水蜜桃味，我悄悄看了眼对面坐着的人的脸色，似乎也没有很明显的不满。
　　“谢谢你上次送我到医院。”我举起杯子，及早进入正题，消退那过多的空白时间。
　　许是昏暗的光线使然，又或许是那酒带来的微微醺醺然，我竟然看到他唇边有一抹浅扬的笑意，“敖小姐，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