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的尽头》1920的月光

29、第 29 章

　　农历五月十八日 穗城南营军队哗变。姜玉臣打开城门，迎北方军入城镇压，夺兵权虎符，正式通电全国因蒋氏德行有亏，兼而失踪，故取而代之执掌南方军，不可令南方群龙无首。继而与祁汉隆签订和平协议，以汉江为界，汉阳划归北方军，南北划江而治。

　　十九日当晚，姜玉臣亲率近卫队往大帅府“探望”蒋夫人。与帅府卫兵短兵相接，火拼一轮后终于攻入府中，但遍寻不获蒋夫人。只好收兵回芷园，命近卫队好生看守大帅府，所有人等不得出入。
　　穗城一夜之间改旗换帜，总办公厅重兵把守，所有在册人员均重新登记，必须写下声明效忠姜玉臣，才能官复原职，否则立刻除名。而想加官晋爵的，除了写效忠声明外，缴纳一定的效忠金，也可以重新考核，另作安排。

　　政商两界被这一所谓的新政弄得哭笑不得。很多人干脆称病在家闭门谢客，所幸城门已开，粮食物资都可以出入，店铺重开，各行各业也不管这政治风云，只要街上没有大头兵要人要钱，就是安居乐业。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穗城很快就又重新活泛了起来。

　　云舒还是住在赵府，每天陪着赵夫人和徐凤仪散步说话喝茶，绣姐和芹姐的汤水点心已经尝遍，双园的花木景致也逛得熟门熟路。幸好现在宵禁解除，赵夫人的牌局又开了起来，云舒终于得空抽身回倚云居看看杏芳堂的账本。

　　翡翠看着小姐眉头深锁，端了一杯石斛茶给她，轻轻问道：“小姐，我们杏芳堂的账很难看吗？”

　　云舒托着头叹气：“难看倒是不难看，只是重开汉阳分号，遥遥无期了。也不知二掌柜他们心里怎么想。他们的家人还留在汉阳，生死不知，现在却有家归不得。”

　　翡翠劝道：“这事全怪那姜将军，搞得乱七八糟。你这么想也没用，只盼唐少爷能杀回来，杀他一个片甲不留。”

　　云舒笑：“你这又是听谁说的？我们现在是在赵府，不要议论这些。闲谈犹可，莫谈国事啊。”

　　翡翠应道：“我懂得，她们说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听听。”又说：“阿福刚才来送了特里莎小姐的口信，说投了拜帖到这府上，明天过来看你。”

　　云舒有一丝欢喜，终于可以见面了。她走到床边，掏出枕头下的锦袋，拿出那块桃符。“青秧满田，春雨绵绵”的那个“秧”字已摩挲得有点光滑了。那个人，他到底在哪里呢？

　　赵家父子也闭门谢客，但不妨碍夫人们的牌局开得花团锦簇。各家也要通过这种渠道互通有无。赵夫人会客的如意厅设在东院紫藤花架旁，这架古紫藤花期长，五月中了还紫雾灿烂，蔚为奇观。

　　夫人们的牌局已打过八圈，点心甜汤刚好送上，众人洗手更衣补妆，坐在花架下小憩。

　　陈夫人喝了口燕窝，轻声问赵夫人：“小舒如今还在府上？”

　　赵夫人点头，陈夫人又说：“那天我们老爷回来说，那灾星还问了一嘴杏芳堂呢，想是还不能善罢甘休。”

　　赵夫人微微叹气：“小舒也真倒霉，交了这么个苦运。先躲着再说吧，总归等子誉回来了就好了。”

　　陈夫人摇头：“怕是等不了多久。那灾星正是小人得志，还不趁机清算旧账，为所欲为？”

　　赵夫人出神：“实在不行，我们家娶了她？我倒想看看有谁想为难我家媳妇！”

　　陈夫人瞠目：“你家老大不是成亲了？云家的姑娘怎么能作妾室？”

　　赵夫人笑：“平妻啊，我怎么会委屈小舒？”又一叹：“我也是那么一说，小舒和唐家都换了庚贴了，是我家没福。那孩子我是越看越喜欢，之前还想着相见好同住难，这半个月在我家，行事人品都没得挑，可惜了的。”

　　陈夫人掩口道：“你别这么说，小心你大媳妇听了不自在。”

　　赵夫人又叹气：“老大家的也是好孩子，只是病恹恹的。都快一年了，身上也没个好信。平常家里的事也不敢让她理，就怕她多思多虑不利子嗣。天策今年都二十五了，我能不着急嘛。”

　　陈夫人安慰了两句，一时夫人们都回来了，就止住了话。众人又移凳挑灯重开局，闹至月上中天才散。

　　第二天上午，特里莎就到了。徐凤仪在芙蓉园设了席，专门去德国饭店订了糕点和咖啡。

　　三人围坐着对望，都颇有一点劫后余生的感慨。

　　云舒先问起了保安堂和牧师与牧师娘，特里莎说：“他们还好，受了点惊吓。乡公所那帮人趁乱来闹，要赶我们走，又要拆了医棚。爸爸和汉斯几乎都抵挡不住了，幸亏后来警察局来人，还带来了领事馆的告示，说明我们是代表德国来传道和做医学交流的，警告他们不得滥用武力，那些人才走的。”

　　又拍着胸口：“那么大的锄头都举起来了，那条扁担碗口粗，难怪祁汉隆的人都不敢去惹他们。”

　　徐凤仪也拧眉道：“人没事就好。现在也算消停了。既是这样，不如索性把医馆开起来。我手头有些人事，都可以拿到草药的。”

　　云舒也点头称是：“横竖有领事馆这个大靠山，干脆就靠到底。我们也不是为了赚钱，外国人不是最喜欢做慈善？不如先搞个慈善筹款活动，将这事过了明面，以后就再不怕乡公所了。”

　　特里莎很是欢喜，细细和云舒徐凤仪商量各种细节，打算先把筹款会搞起来。

　　徐凤仪说：“现在却不是什么好时机，到处人心惶惶，哪有心思理这些？倒不如先把医馆弄好。药品是现成的，倒是坐堂医师难办，还有各种医疗用具也要置办。”

　　云舒道：“我有个远房表亲家里是做这个的，在杉木路那边，我写张帖子让翡翠陪你去一趟。中药就是以前的那些门路，谈不拢就告诉翡翠，我来和他们说。只是西药我就没法子了。”

　　徐凤仪接口道：“我和方便医院的陈院长有些交情，问问他有没有法子可想。”

　　特里莎笑道：“方便医院的地还是你们徐家的呢，这个人情他肯定要卖啊。”

　　云舒笑道：“我们真是鲁班门前弄大斧，有眼不识金镶玉啊。”

　　三人笑到一处，正热闹着，忽见翡翠匆匆忙忙跑进来，辫子都松了。云舒忙站起来迎她，翡翠气都喘不上了，口齿不清地说：“祁，祁汉，到，到我们府上提亲了！”